第十八章一庫一庫思密達!
我們在路邊無盡的樹林當中走了一整個上午,並且在中午的時候停下來吃了點東西。一天三餐本來是貴族們的生活,然而長時間地趕路的確讓人吃不消,於是愷薩增加了「早點」這種東西。那四個傭兵躺在另一輛木板車上,一路發出令人心煩的呻吟聲。我倒希望有人盡快用長劍了結他們的痛苦……因為他們臉上的傷口似乎已經發炎了,並且再無治癒的可能。
他們的慘象似乎令珍妮想到了另一些東西。於是她像往常那樣策馬走到我的身邊,低聲對我說:「穆,我想起艾捨莉了。」
我輕輕地出了一口氣:「怎麼了?」
「你沒有覺得奇怪麼?她之前對我們做的那些事,和她之後做的那些事?」她皺起眉頭,「我一直沒法兒接受她竟然是那樣的一個人。之前她的所作所為,即便是最高明的演員也沒法表演得那麼天衣無縫。要知道,穆,她要欺騙的可是你……你覺得什麼樣的人能夠瞞得了你這麼久的時間?」
我聳了聳肩:「如果你是在向我尋求一個確切的答案……那麼我這裡可沒有。但我和你有同樣的疑慮,並且我一定會把它弄清楚。不過……」我正想好好安慰她的時候,前面的愷薩忽然喊停了隊伍——那四個當中的那個女人已經似乎已經死去了,我們得停下來埋葬她。
秋月的下午是個送葬的好時節,無論是嗚咽的秋風還是枯黃的落葉,都容易使人掉眼淚。然而傭兵們似乎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悲傷,大概是因為他們這一行早就見慣了生離死別。那個女人入土之後我們並沒有立即啟程——因為另外三個人似乎也快要斷氣了。愷薩決定在原地休息……實際上是等著他們嚥氣,好放進那個並未完全填滿的土坑裡。
我們所在的位置是路邊的一處白樺林,林間有潮濕的土地和厚實的黃葉,還有不少顏色鮮艷可以食用的漿果。那三個人在一邊發出斷斷續續的哀嚎,其他人則在小聲談話。幾隻大烏鴉撲稜著翅膀落在了我們頭頂的樹枝上轉動著頭顱,似乎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而就在這個時候,路對面的小矮山坡上,露出了一個綠色的尖腦袋。
那尖腦袋上還生長著幾根稀疏的硬毛,只是探出來一下,就再次飛快地縮了回去。傭兵們發現了這個傢伙,卻都沒有在意——那大概是一隻小哥布林,那種綠皮膚、塌鼻子、紅色眼睛的類人種。這些小東西喜歡成群結隊地襲擊落單的旅人,但想要他們有足夠的勇氣來襲擊這樣一個中型的傭兵團隊,那可是只有諸神才辦得到的事情。
但那小尖腦袋竟然在片刻之後又探了出來,然後慢慢露出它的眼睛來,像是在窺視著些什麼。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剛才的判斷有誤——這是一隻地精,而非一隻小哥布林。地精和哥布林一樣都是類人種,智商卻比那些傢伙高得多,甚至可以使用簡單的通用語。他們的外形看起來比哥布林順眼——成年人類一半的身高、綠皮膚、尖耳朵、尖鼻子、像狗一樣反曲的後腿。實際上他們和羊頭人或者牛頭人的血緣關係更近一些,而小哥布林和人類的血緣關係則更近一些。
這只地精擁有貓一樣的狹縫形瞳孔,直勾勾地盯著我們,然後再一次飛快地縮了回去。
傭兵們可不把這些類人種當人看。他們恰好被同伴的逝去攪得心煩意亂,於是隨手拾起地上的土塊或者碎石,狠狠地丟了過去。
「彭」、「喲嘻……」——這是石塊砸到腦袋的聲音,和地精吃痛的叫聲。丟石塊的人們頓時笑了起來,這笑聲倒是暫時沖淡了營地裡那種淡淡的哀傷氣。但這只地精並沒有如預想那樣逃走,而是一下子跳出來站在了土坡上。它身上批著一塊破布,骯髒到看不清原本的顏色,腰間則繫了一條草繩,繩子上掛著一根木棒。我注意到木棒上還釘有一枚釘子,勉強算得上一根「狼牙棒」。而他的胸前則別著一根人類手掌長短的白色胸針,看顏色像是骨製品。
這個傢伙此刻似乎在為剛才的一時衝動而後悔,而傭兵們看見了他剛才氣勢洶洶的模樣,再次笑了起來。於是有一個人大聲叫道:「小矮子,你想要什麼?」
那地精見我們沒打算衝過去趕跑他,頓時鎮定了幾分。他用綠色的小尖爪扶了扶了腰間的木棍,尖聲尖氣地說道:「我,山邊.木下、一世!你們、佔據領地、我的!我、地精、大將軍!」
傭兵們愣了愣,然後爆發出一陣哄笑來——就連珍妮都露出了那種罕見的舒爽笑意。那小傢伙對我們的無禮感到氣憤,卻又不敢衝過來奪回他的「領地」,於是憤怒地跺了跺腳,把腦袋轉向他身後的土坡:「士兵們、來、教訓、人類!」
這一下可有不少人收斂了神色——地精雖然並不可怕,可如果是十幾個的話,還是叫人頭痛——那意味著就要有幾個人不能好好休息,得起身把他們打發掉了。然而這位地精大將軍連著叫了幾聲,他的軍隊才慢吞吞地出現在土坡上——那是一個人的軍隊。
那也是一隻地精,只是膚色發黃,似乎並沒有成年。他的個頭甚至比山邊還要矮,腰間用樹皮紮成了衣服,被磨破的皮膚上還滲著黃綠色的膿水。這傢伙只拿了一根木棒——沒有釘子的木棒,縮頭縮腦地從他身後探了出來。
山邊驕傲地舉起大棒向我們這邊一指:「嘎嘎!泉.一浪!衝上去、領地!我的!」
那個小傢伙眨巴著眼睛瞅了瞅他,疑惑地晃晃腦袋,然後向後退了退:「嘎哇哩……咿其哇?嘎多偶哩?」——原來這傢伙還沒有學會通用語……他聽不懂地精大將軍的話……
這時候傭兵們再一次瘋狂地大笑起來。而山邊綠色的臉皮漲成了墨綠色,回頭大叫:「哇哩哇哩庫代!一庫一庫思密達!」然後那小傢伙又眨了眨眼,後退了一步,歪了歪腦袋——一腳把山邊從土坡上踹了下去,然後拍著手用比我們還要大的聲音笑了起來。
地精這種小東西總是樂於看見別人倒霉——哪怕別人比他先死兩秒鐘,他們也能表現出足夠的幽默感並且大聲嘲笑那個倒霉蛋兒。
山邊狼狽地滾下突破,然後昏頭昏腦地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路中間,距離我們不過是幾步的距離,連忙尖叫著再次爬了上去,同那個小傢伙扭打在一起。大家因為這兩個傢伙的出現而笑得前仰後合,就連我也開始感到有趣。但在有趣之餘又覺得有點兒疑惑——是什麼使得這兩隻以膽小著稱的地精這樣「富有勇氣」地盤桓不去,還試圖「奪回」他的「領地」?
我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目光被一樣東西吸引住了。那是躺在路中間的一個小東西——剛才被別在那個「地精大將軍」胸口的骨製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