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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黑暗之人 第三十三章 昏黃 文 / 沁紙花青

    第三十三章昏黃

    艾捨莉的父親生前是一個木匠,因此房子造得很大,大到將我與珍妮用兩個房間安頓下來之後,依舊有一間空餘。客廳很寬敞,有溫暖的陽光透射進來,將房子烘出原木的清香味兒。只是這樣一棟漂亮的房子裡卻承載了那麼多的不幸——她的父親死於獸人的襲擊,母親則害了重病。

    走進我們的房間的時候,她母親的房門開著。我向裡面瞥進去,發現那是一個臉色蒼白,手腕纏著繃帶的中年婦女。她的身體陷在厚厚的被子裡,一雙無神的眼睛直視著我,嘴裡只能發出「呵呵」的聲音。

    艾捨莉急走兩步關上房門,有些侷促地解釋道:「她的病不傳染的,也很安靜,我保證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不方便……」

    我輕輕皺了皺眉,問她:「她病了多久了?」

    「一年了。」她低聲說,「也不是一直都這樣……每隔二十多天就發作一次,一發作身上就會疼上六七天,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一邊說一邊帶我走近房間,幫我掀開床上的被子,我則把珍妮放了上去。我沒有解開她的披風,我還不想讓她知道這是一個貴族。

    「請醫生看了嗎?附近的醫生?」我為她蓋好被子,長出了一口氣,覺得抱她上床這個動作幾乎耗盡了我身體裡的全部力氣。

    「請過了……就是因為花錢請了醫生現在才不得不招呼你們,我們實在沒有錢了。」她抿著嘴唇,站在房門的陰影裡說,「醫生放了幾次血,可是一點都沒有好轉。他們說這病治不好了,我……」

    她這樣說著,幾乎要哭起來。我也同樣覺得挺無奈——我沒力氣,又發著高燒,頭腦一片混亂,實在懶得費力氣調理自己。本想請一個醫生來幫忙,哪知道竟然是些只懂得放血療法的貨色……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從袍子裡摸出一個歐瑞銀拋給那個姑娘。銀幣在陽光裡閃了閃,劃出一道弧線來。但女孩沒有接住,銀幣掉在了地上。她眼角還帶著淚花,手忙腳亂地俯身到地上去追那個險些滾進門縫的小東西。

    我忽然覺得心裡又有點不好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病痛的關係……

    「先帶我去看看你母親吧,然後用這去錢去給我採購些材料。」我對她說,「可以的話,就把給你母親治病的藥材也一起買了。」

    「……嗯?」她蹲在地上看著我,背著光,細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您說什麼,先生?」

    被病痛折磨的我非常不願意再重複一遍自己的話……哪怕她是因為驚訝或者說喜悅才問出這個問題。然而當我觸及她的眼神……那種柔軟的、哀傷的、驚訝的眼神和將她的輪廓剪成了半片金黃的陽光,我忽然覺得自己心底有些東西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釋放了出來。

    我很想把這最近反覆出現的情感歸結於病痛帶來的軟弱,然而我發現……那種令我胸口酸脹心頭酸楚的感覺……竟然讓我如此著迷。

    我真是要瘋掉了。

    「帶我去看看你的母親。」我再次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同時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如果你不想讓她繼續受折磨的話。」

    她終於聽懂了我的話,幾乎是搶著在我的面前打開了門,將我讓了進去。房間裡乾淨整潔,沒有讓人厭惡的氣味。這對於一個長期居住這重病人的病房來說很難得,至少證明這個姑娘很會照顧人。

    我走到床前,用左手挽起右手的長袖,輕輕拿起她的手。那女人試圖把手抽出來,然而只是無力地抽搐了一下就再無力動作了。這只因為長年勞作而顯得粗糙的手並不漂亮,指甲縫裡還有洗不掉的黑色污漬。手指的關節腫脹充血,幾乎無法併攏。我輕輕彎了彎她的手指關節,病人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卻叫不出聲。

    我放下那隻手,搖了搖頭。艾捨莉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就連從窗戶裡透進來的陽光也無法抹掉上面的那層黯淡。「真的治不好麼?先生?」她用最後的希望問我。

    「我只是覺得,這些醫生連這樣的病都束手無策,簡直是……」我用有些混沌的頭腦想著一個合適的詞語,「蠢材。」

    「就是說……」她愣了一愣,然後驚喜地叫出聲來,「治得好嗎?」

    「痛風而已。」我聳了聳肩,「再讓那群蠢貨給她放血,她就會死掉的。我給你開一個單子,你按照上面寫的去買齊我的東西,然後我來處理吧。」

    「好好好!」她連忙答應,然後快活地在她母親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媽媽,這位先生說他能治好你!你再不用受這些苦了!」

    那床上的女人轉了轉呆滯的眼睛,費力地牽了牽嘴角,似乎想露出一個笑容。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乾脆轉身走出了房門,去自己的房間裡從包裹中扯出一塊羊皮紙給艾捨莉列出清單。

    小姑娘幾乎是飛跑著出去的,然後我才想起,我似乎忘記囑咐她弄點吃了的。但罕見的睡意很如潮水般襲來,使我顧不得胃裡的痛楚了。我弄了些水給珍妮潤了潤嘴唇,然後回到房間脫掉自己的長袍躺倒在床上,很快就在灼熱的呼吸與胸口的疼痛中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一段又一段噩的夢從腦海裡擠出來,浮現在意識層面。我幾乎又能感受到將自己轉化為巫妖之體後身上的那種痛楚,彷彿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我的內臟,掙扎著想要衝破我的胸口。

    我似乎回到了世界樹下,站在精靈們建造的那華麗優美的祭台上。乳白色的光輝包裹著我,淨化著被我分離出身體、卻一直在體表縈繞不去的「惡」的特質。近乎全知全能的感受再次回到我的意識之中,我能同時感知到上百里範圍內微風的流動,樹葉的碰撞,枯枝的折斷聲,上萬人的盔甲撞擊聲,因為緊張而急促的呼吸聲,腳步引發的大地微微震動。

    我同時傾聽這一切,卻能將它們一一理順。我分得清風的細語和林木的呼嘯,也分得清每一個人的心跳和血液流經傷口時所受到的阻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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