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鬱悶
高滔滔微笑道:「好了,你接著說吧。評判戰爭勝負的標準是什麼?」
「嗯,先讓他們去把邊境地圖拿來,看著圖說好一點。我也回憶得清楚一點。」杜文浩道。
「好!」高滔滔起身走到涼亭邊,將焦公公叫了進來,讓他去三衙把宋遼和宋夏邊境作戰地圖拿來。
杜文浩道:「趁地圖還沒來,我先接著剛才的話題往下說,——其實,我很贊同司馬光判斷戰爭勝負的標準,也就是判斷戰爭是否取勝,最重要的是看發動這場戰役的目的是否實現。而不應當局限於一城一地的得失,或者雙方傷亡情況的簡單對比。當然,戰爭的目的有很多種,比如開拓疆土、奪回失地、懲罰對方、消滅對方有生力量、圍魏救趙、抵禦侵略等等。」
杜文浩伸筷子夾了一夾菜送進嘴裡嚼著,接著說道:「戰爭的勝負判定必須有參照物,就跟運動一樣,你坐在小河的船上,對與河邊的景物你是運動的,對與船,你是靜止的。判斷戰爭勝負也是這樣,如果一個國家進行戰爭的目的是抵禦侵略,最後結果把敵軍趕出了國境以外,即使傷亡大於敵人,也沒有佔領敵方一寸土地,也應該說是勝利了(最典型的莫過於抗日戰爭)。如果是開疆擴土,即使傷亡大於敵人,只有持續佔領了敵方領土,也是取勝了。」
高滔滔道:「那殺死多少敵人自己傷亡多少,對勝負判定沒有影響嗎?」
「當然有影響!」杜文浩道,「在懲罰性的戰爭裡就有,你要去懲罰對方,如果傷亡比對方還慘,又如何能說明你取勝了呢?當然,殺敵一萬,自損三千,有戰爭就有傷亡,這是肯定的,所以,在懲罰性戰爭裡,判斷是否取勝,除了自己的傷亡不能明顯超過敵方之外,還應當包括給對方城池、經濟、民眾心理等造成了巨大損害。如果殺入敵方縱深數百里,攻克城池數座,摧毀佔領區經濟,最後主動撤回,即使傷亡與對方相當,也可以說取勝了,因為對方受到的損失比自己大得多,算得上懲罰了對方了,達到了戰爭的目的。懲罰性進攻常常還同時兼有其他政治意圖。比如圍魏救趙。另外,雙方傷亡情況對比,可以影響取勝的程度。雖然戰爭目的達到了,但傷亡慘重,超過了對方,就算判作取勝,也只能算慘勝。」
高滔滔聽杜文浩說了戰爭勝負判斷標準之後,對戰爭的複雜性有了進一步瞭解,舉杯和杜文浩飲了一杯酒,然後說道:「你先前說,咱們大宋的兵力遠遠多於遼國和西夏,相當於他們兵力的總和,可是與遼國和西夏作戰,咱們卻是敗多勝少,可我以前聽朝野上下都說,咱們打敗了西夏,也打敗了遼國,雖然咱們偶爾有敗績吃虧的,大多數戰鬥咱們都勝利了。怎麼跟你說的不一樣,這究竟怎麼回事啊?」
杜文浩道:「道理很簡單,——報喜不報憂。你真正要坐在三衙的戰報資料庫裡好好看上幾天,你就知道到底我們勝多敗少,還是敗多勝少了。」
「你一定看了,是嗎?」
「嗯,你讓我擔任三衙都指揮使之後,我便抽空把三衙裡與大遼和西夏戰鬥的各種戰報、損失和戰情資料等等進行了一些研究,目的就是要知己知彼。結果咱們大宋軍的戰績令我大失所望,並不像朝中那些人宣揚的那樣大勝。所以,要知道真相,只能自己去從龐雜的資料中尋找,而不能道聽途說。」
「嗯,那你跟我說說,我也想瞭解咱們大宋真正的實力。」
「我也是這個意思,不能低估自己,當然更不能高估自己,後者比前者還要危險還要可怕。」
高滔滔點頭道:「沒錯,等一會地圖送來了,咱們根據地圖說。現在喝酒吃菜!」
兩人一邊聽著亭外雨聲,一邊飲酒說話。又過了一會,焦公公抱著好兩卷地圖回來,分別是宋遼邊境圖和宋夏邊境圖。杜文浩接過,將宋遼邊境圖在地上攤開,用碗盞壓住四角,讓焦公公從亭外柳樹上折了一根柳枝,去掉枝葉當教鞭。
杜文浩道:「宋遼戰爭共進行了二十五年,大小戰役上百場,我們僅以數得上號的大規模戰役來計算勝負吧,——最早的就從高粱河之戰算起。」
杜文浩柳條鞭在地圖上一指:「這場戰鬥是咱們大宋主動發起的,總的作戰目的是奪回燕雲十六州,先奪幽州(今北京),這一仗其實沒準備好就倉促上陣了,初期一路凱歌,直殺到幽州城下,將幽州城團團包圍,但強攻不下。遼國派出十萬精銳騎兵長途奔襲馳援。與宋軍會戰於幽州城外高粱河畔。宋軍不敵,大敗,大遼軍隊一路追殺,大宋軍一潰千里,死傷一萬多人,咱們太宗皇帝馬都跑不動了,是騎著驢逃回大宋境內的。前期攻佔的所有地盤,全部被遼國又奪了回去。大宋戰爭目的沒有達到,所以這一場算敗了。」
高滔滔道:「這一戰咱們孤軍深入敵軍腹地,的確太冒險了。」
「何嘗不是。永樂城一戰,也是因為深入腹痛,在危地築城,結果大敗啊。」
「是嗎?你先接著說宋遼之戰吧。」
「好,第二場戰役是滿城之戰。這對我們大宋而言,是一場防禦戰,戰略目的是抵禦敵軍進攻。遼國是想報復咱們大宋攻打幽州。遼軍數萬人進攻大宋邊境,雙方在河北滿城會戰,宋軍戰術佈置得當,使用迂迴包抄口袋陣,大敗遼軍。斬殺遼軍萬餘人,繳獲戰馬千匹。遼軍敗退回遼境內。這一戰投入作戰的宋軍雖然由不同的幾隻軍隊組成,但由於有一個統一的軍事指揮官,戰術佈置正確,所以取得了勝利。」
高滔滔喜道:「我小時就聽說,太宗皇帝打仗很厲害的。」
「是啊,建國之初,宋軍都是南征北戰的驍勇之師,戰鬥力的確很強。至少不輸於大遼。」
「嗯,那後面的戰鬥呢?」
杜文浩又用柳條指著說道:「後面這場雁門關戰役,是我們大宋非常露臉的一場大勝仗。遼軍攻滿城失敗之後,第二年開春,派大軍攻打雁門。被大將楊業,也就是楊六郎的父親,與潘美合擊,將遼軍大敗於雁門。這是第一次雁門之戰。」
高滔滔道:「這一戰雖然勝了,也沒太多精彩之處嘛。」
「精彩的在第二戰!」杜文浩眉飛色舞道,「第二年,遼軍十萬人強攻雁門,而雁門守軍大將楊業只有數千人,向潘美求援,潘美卻按兵不動。楊業沒法,只好出奇兵,率數千敢死隊抄到遼軍身後,突然襲擊,遼軍不明底細,頓時大亂。楊業目標明確,擒賊先擒王。集中力量向帥旗處衝殺,果真將遼軍統帥斬殺。群龍無首,遼軍大亂。雁門守軍乘勢殺出,遼軍潰敗,逃回了大遼境內。這一戰楊業以少勝多,數千人擊退十萬遼軍,堪稱以少勝多的典範戰例!」
高滔滔鼓掌笑道:「真好真好!來!乾一杯!」
兩人飲了一杯,高滔滔瞧著杜文浩低聲笑道:「楊業數千勝遼軍十萬,比你厲害喲!嘻嘻。」
杜文浩訕訕道:「我那算什麼,吐蕃軍本來就比不上大遼軍厲害。而且,我能打敗他們,是偷奸耍滑使了手段的。」
高滔滔原本是開玩笑,見他自稱不如,反倒安慰起他來,拉過他親了一下,道:「兵不厭詐,偷奸耍滑才叫謀略。楊業只不過是擊退遼軍,你是全殲吐蕃西山部番軍,算起來你比他更厲害。」
「嘿嘿,我可不敢跟楊家將相提並論,雁門大捷是咱們大宋為數不多的大勝仗,後面就不那麼如人意了。接下來是瓦橋關之戰。遼軍集結兵力,準備大舉南下攻宋,太宗皇帝得知,率京師增援,準備在瓦橋關與遼軍會戰。沒想到遼軍進軍神速,搶在前面包圍重鎮瓦橋關。附近宋軍增援,被擊退。久等京師援軍不到,遼軍渡河強攻,宋軍敗退,遼軍一直殺到莫州,這才收兵回去。這一仗宋軍死傷慘重。從防禦戰角度看,沒有能抵擋住敵軍入侵,潰退中又損兵折將,只能是個敗仗。」
高滔滔歎道:「唉,要是太宗皇帝京師大軍及時趕到,應該不會敗的。」
「京師大軍已經是日夜兼程最快速度了。可惜的是,咱們馬匹太少,沒有馬,就無法快速機動。在與大遼軍作戰中,咱們這方面吃的虧太多了。高粱河之戰,敵軍騎兵精銳快速馳援,就是咱們失敗的主要原因。還有後面的岐溝關之戰也是如此。西漢和唐朝之所以能在與匈奴作戰中佔上風,最主要的就是有一支精銳的鐵甲騎兵!西漢與匈奴會戰,一次就能調集三十萬匹戰馬投入戰鬥,這對咱們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嗯,這個問題我聽先帝談論多次,都哀歎咱們缺馬,大宋境內能養馬的地太少了。大部分馬匹靠跟大遼和西夏買。他們不僅抬高價,還限制數量。兩邊關係一旦緊張,就算還沒到開戰的地步,也立即禁止出售馬匹給咱們。真是氣人。辦法想盡了,馬匹還是很缺。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大宋缺馬,這是杜文浩穿越過來的時候便感受到了的,當時在縣城裡,出診治病,只能坐牛車,或者騎驢。馬匹只有衙門才有少量幾匹。
杜文浩也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卻也想不到有什麼好的辦法來增加馬匹數量。苦笑搖頭道:「我暫時想不到什麼好辦法。等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再說。」
「嗯,好的!」
杜文浩又道:「這之後,遼軍又組織了幾次南侵,不過都被咱們擊退了,雙方傷亡都不大,戰鬥規模也不大,勝負可忽略不計。後來遼國皇帝病死了,遼國忙著對高麗、女真用兵,無暇南顧,雙方休戰了幾年。後來遼國小皇帝繼位,太宗皇帝便決定乘機組織二次北伐,想不到,卻吃了個大敗仗。」
高滔滔臉色有些不好看:「咱們又敗了?」
「是啊,這次北伐可以叫岐溝關之戰。這場戰役規模很大,雙方都動用兵力過十萬,整個戰役持續數月。戰初,我宋軍兵分三路,東路佯攻幽州,中路、西路強攻山後諸州,然後會師幽州。戰事之初,我軍也是一路凱歌,攻佔遼國不少州縣,遼軍因主力尚未趕到,充分利用騎兵的機動優勢,利用平原地帶開闊地勢,對我軍進行襲擾,成功地破壞了我軍合圍幽州的戰略意圖。隨後,遼軍主力趕到,在岐溝關將冒進的大宋東路軍擊敗,由於宋軍是背水而戰,潰敗過河時,溺死者甚重。遼軍追殺過河,殲滅我大宋軍達數萬人之多!遼軍乘勝全面反攻,我大宋另兩路大軍與之接戰後,各自潰敗,大將楊業戰死。攻佔的土地全部丟失。我大宋在此役中元氣大傷,從此無力組織北伐。」
高滔滔掰著指頭一數,苦笑道:「前面總共六場大戰役,咱們只勝了三場,唉,以百戰之師對戰大遼,只打了個平手,也算差勁的了。」
杜文浩苦笑:「說打成平手都算咱們臉上抹金了,——六場戰役裡,兩次雁門之戰應該算一次。因為第二次雁門之戰只是一場個別戰鬥,算不上戰役,雖殺了對方主帥,但殺傷敵軍並不太多,敵軍更多是情況不明主動後撤,而不是被擊敗的。特別是咱們最後一戰,岐溝關之戰,敗得很慘,總共損失數萬將士,數量超過前面幾次戰役戰損總合!這場敗仗從敗的結果遠大於前面戰役,時間又很長,從規模上可以折算至少兩場敗仗。所以,前一階段總體上客觀地講,咱們大宋戰爭勝負比,十成最多勝了三成,輸了七成。算得上敗多勝少了。」
高滔滔幽幽歎了一口氣:「這些敗績聽著著實讓人鬱悶。來!先不說了,咱們喝酒!」
兩人喝了幾杯酒,又依偎著聽了一會雨,高滔滔心情好些了,到底還是牽掛與遼的戰事情況,儘管聽著鬱悶,卻還想知道後面怎麼了。便又道:「你還是接著說吧,後面咱們怎麼個敗多勝少的?」
杜文浩道:「那好吧,後面的敗績聽著更讓人鬱悶,我就說簡單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