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房頂的瘋子
杜文浩長歎一聲:「你說得沒錯,天下病患這麼多,我沒辦法都醫治得了的,更不能因為幫被人治病,讓自己家人因此遭受橫禍。唉!明天她們來了,就說我不能替他們醫治好了。讓他們另請高明吧。天底下未必沒有其他人能治這孩子的病的。」
林青黛雖然硬著心腸勸說丈夫不要惹這麻煩,但想起那孩子或許因此失去生命,不由心中惻然,道:「或許真有能治他病的大夫,但是,只怕沒有敢給他治病的大夫。」
令他們意外的是,第二天她們一直等到中午,也沒見沈氏母子來。
這讓林青黛舒了一口氣:「應該是她們猜到你不想給他們治病,所以不來了,又或許她們心中不忍,不願意把你捲進這件事,再或許她們已經找到了更好的大夫,不用來麻煩你了。」
杜文浩歎了口氣:「是啊,但願她們找到能幫她們的好大夫。」
儘管他知道,自己以堂堂御醫身份都不敢捲入這件事,只怕天底下有腦袋的大夫,不會有人願意因此捲入這場災難的。出手救人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但他還是希望如此,這樣想心裡會好受一些。
中午跟老方丈一起吃過齋飯,龐雨琴派了僕從趕來,告訴杜文浩讓他先回城一趟,說雅州團練使葉釗設家宴相邀,並請給家人治病。
杜文浩當即帶著林青黛和李浦等人,坐著馬車回嘉州城。兩地相距不過一個時辰的路,下午便回到了城裡。
回到家中,龐雨琴她們正好從衙門回來,上午又有一個鄉下送來的產婦臨盆了,她們給州里穩婆、女醫講解了新法接生。正好完成培訓回到了家裡。
杜文浩覺得有必要把沈氏母女求醫的事情告訴眾女,讓大家幫著想想辦法。
想不到,他把這件事說出來之後,眾女都是異口同聲支持林青黛的想法,柯堯甚至還說應該把她母女扣留,送交官府,以明心跡。把杜文浩氣得夠嗆,不過想想也是,這種事情要是態度曖昧,不僅兩頭不討好,反而會後患無窮,看來自己真沒有當政客的硬心腸,連柯堯都比不上,還是老老實實當個郎中的好。
這時,僕從來報,說劉縣尉來訪。
杜文浩皺了皺眉,這劉縣尉顯然沒有什麼偵破經驗,蘇家大少爺被傷的案子給他壓力太大,沒有頭緒就來匯報,這一次只怕還是沒有什麼進展。
劉縣尉點頭哈腰說了:「御醫大人,下官按照大人指點,全部徹查了案發之前與蘇家大少爺有過來往之人,得知案發那天,蘇家大少爺去了峨眉山。」
「峨眉山?跟誰去的?」
「他一個人去的,有人看見他那天上山去了,但是不知道他去山上做什麼。回來的時候是騎馬回來的,當時有人看見他就是捂著肚子的。回到家中就病發倒下了,至於他在峨眉山上做了什麼,沒人知道。下官特意去問了,蘇少爺還是說想不起來了。」
「這麼說來,他是在山上受的傷?」
「是,下官派人到山上詢問了所有的寺廟和住家,可是都說沒有見過蘇少爺。」
杜文浩皺了皺眉:「這就奇怪了,他既然上了山,又怎麼會沒人見到呢?」
劉縣尉陪笑道:「是啊,不過,峨眉山太大了,山高林密,一個人藏身其中,別人看不見也是正常的。」
「他上山不去寺廟不去人家,一個人往深山密林裡鑽,你覺得很正常嗎?」
劉縣尉愣了一下,撓撓頭:「聽大人這麼一說,還真是有些奇怪了。他一個人鑽山林裡去做什麼?要不,下官再派人搜山吧。」
杜文浩苦笑:「搜山?峨眉山這麼大,你調一萬人來也未必能搜徹底,再說了,你搜山做什麼?他是內傷,外面又沒有流血,沒他指出哪個地方受傷的,你就找不到。這種笨主意就不要去做了,費力不討好。」
「是是!……」劉縣尉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又問道:「下一步……,下官該如何進行呢?」
杜文浩:「盡可能擴大調查線索啊!比如他的仇家恩怨。」
「這個……,下官已經查過了,蘇大少爺為人和善,沒有什麼恩怨。」
「那查物證啊!」
「物證?」
「是!」杜文浩從懷裡取出當時給蘇誠剖腹療傷之前,從他肝部肌膚表面提取的皮下瘀血圖形,遞給劉縣尉:「喏!就是這個,蘇少爺肝部有一處瘀傷,外形很像一個鞋印,很可能是被人踢傷的,其中還有幾點比較規則的瘀痕,應該是鞋底的一種特別的花紋,找到這個鞋印的主人,不就找到傷害蘇大少爺的人了嗎?」
劉縣尉如獲至寶,接過來自己端詳,又疑惑地問道:「御醫大人,這到底是什麼花紋呢?」
杜文浩真想一腳踹過去:「我要知道還讓你去調查什麼,直接抓人不就得了嗎?」
「是是,呵呵,下官糊塗!」劉縣尉點頭哈腰道,「下官這就去查,把全城鞋匠都叫來辨認,應該有知道這種鞋印的人。」
杜文浩點頭道:「這才像話,找到這種鞋印的人之後,不一定就意味著找到了兇手,因為有相同鞋印花紋的可能有很多人,必須找出其中的個人特徵,才能進行同一認定。」
「個性特徵……?同……同一認定?」這兩個刑偵專用詞語劉縣尉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杜文浩耐著性子教他:「鞋子即使花紋相同,同一個鞋匠做出來的,花紋也會有細小差別,就算差別不大難以看出來,穿的時間長了,每個人走路姿勢不同,身高體重不同,走的路不同,所以腳的著力點、力度等等都會不同,因此,對鞋底花紋的磨損也是不同的,這就是個性特徵。只要找到這些特徵,又找到了具有這些特徵的鞋子,就能肯定穿這鞋子的人有重大犯罪嫌疑了。」
劉縣尉聽得都入了神,由衷讚歎道:「御醫大人真是高見,想不到御醫大人除了醫術如神之外,對偵破案件也是瞭若指掌啊。佩服佩服!」
杜文浩笑了笑,又叮囑道:「踢蘇少爺那一腳,應該是隔著衣服踢的,所以鞋底花紋留下的個體痕跡,很可能在當時蘇少爺穿的衣服上能找到,可以秘密提取之後進行檢驗。」
劉縣尉一拍腦袋:「對對!御醫大人真是高見!下官這就去把蘇少爺的衣服取來檢驗。」
「嗯,不過,這種痕跡比較難提取,就看你的運氣了。記住,所有的調查和檢驗都要嚴格保密,否則讓罪犯知道了,把鞋子燒了,或者逃走了,那就沒轍了。」
「是是,下官省的。」
「那快去吧。」
傍晚,嘉州團練使葉釗再次親自來到峨眉客棧,盛情邀請杜文浩到家裡去小酌兩杯。
嘉州團練使也就是個地區武裝部部長,品秩上只是正八品,比起杜文浩差老遠了,不過杜文浩交友從來不看對方什麼來路,只要對脾氣就行。宋朝文官帶武將,這團練使也是個文官,只不過人情世故倒也通曉,算不得太學究。人家兩次登門盛情邀請,杜文浩也不好拒絕,所以答應了。
人家邀請一家人赴宴,自然全家出動。龐雨琴她們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衣服顏色各異,但卻都是妙齡,個個長相都堪稱傾城傾國,這讓團練使著實開眼了,不禁小聲說道:「御醫大人真是艷福高照啊,怕是將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都娶進門了吧?」
杜文浩大笑道:「大人見笑了,介紹一下,這是內人龐氏,這是三個妾室憐兒、林氏和宋氏。」介紹到柯堯的時候,遲疑片刻,說道:「這個嘛……,是我的妹子,叫柯堯。」
團練使望向柯堯,見她中調皮的眼神中隱含凌厲,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忙躬身施禮:「下官葉釗,見過諸位夫人,見過柯姑娘。」
眾女回禮,李浦已經帶著護衛備好馬車了。各自上車之後,跟著葉釗的車一路行去。
來到葉府,葉釗已經派人先行一步回來通報,葉家門廳大開,全府上下整裝肅迎。待杜文浩和葉釗進門之後,葉釗的幾個妻妾滿臉堆笑,十分熱絡地將龐雨琴她們幾個女眷也迎進了門。
葉府是一個典型的蜀地的建築,四周都是房屋,中間是院壩,院子東邊有一處池塘,塘中殘荷幾許,倒是池塘邊上種的一些花草管理的不錯,長勢甚好,不比江南宅院那種園林式的建築,也沒有京城宅院那樣的恢宏,但也十分別緻。
柯堯四處張望,輕聲對雪霏兒道:「這家宅院還不錯,就是門口建得小氣了些。」
雪霏兒撇撇嘴:「自然比不得你們柯家家大業大了!」
柯堯聽著她的話有些不是滋味,便閉口不說了。
一眾人來到客廳,分賓主落座,葉釗一一引見家人。
介紹完後,葉釗道:「御醫大人,咱們到後花園小酌兩杯,點評一下賤內的廚藝如何?」
杜文浩:「還是先給小兒看病吧。」
葉釗道:「不急,小兒才吃了藥睡下了,每天這個時候他都要睡上一個時辰,要不半夜又該折騰了。」
既然都睡下了,那就只能先吃飯了。既然是家宴,又請了妻妾家人,葉釗的妻妾家人自然也在旁作陪。
柯堯望著滿桌菜餚:「葉老爺家裡的廚子該是在成都學過手藝的吧?成都醉仙樓的醬肘子最是好吃,我見你家桌上的這道菜有幾成象醉仙樓的手藝哦!」
葉釗大笑,摸了一把自己花白的鬍鬚,道:「柯姑娘看來是吃的行家啊?」
柯堯有些得意地歪腦袋一笑,道:「我餓了,可以吃了嗎?」
葉釗手一伸,道:「請請!姑娘請嘗嘗看我們葉家廚子的手藝。」
柯堯對杜文浩俏皮地眨了眨眼,挽起袖子,道:「哥哥,我可要開吃了。」
她這副饞象惹得大家都笑了。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門外遠處傳來隱隱哭泣和吵鬧聲。葉釗停下筷子正要起身去看,葉夫人道:「老爺,您陪著杜御醫和幾位夫人吃飯,妾身去看看。」說完,朝大家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葉釗有些不太好意思,便對杜文浩解釋道:「想是我堂弟又在作怪了,大家莫要介意,他總是這樣,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因為相貌醜陋一直說不到一門親事,故而心情鬱悶,這才常常叫嚷,一會兒就好,大家吃飯吧。」
雪霏兒:「葉老爺家大業大,還愁給自己弟弟找不到一個媳婦兒啊?」
杜文浩看了雪霏兒一眼,意思是她不該這樣說話,葉釗看出杜文浩的意思,道:「夫人說的沒有錯,我們之前也是想多花些錢讓媒婆給他找一個,但是他卻心氣很高,讀了一些書,還是我們村子的秀才,儘管他有病,這臉上總是長一些疙疙瘩瘩的,但眼界還高,非要門當戶對,所以高不成低不就的拖著……。哈哈,吃飯的時候不說這些,御醫大人,請!」
杜文浩端起杯子,一口飲乾。
這時,葉夫人走了進來,眉頭緊鎖,走到葉釗面前,小聲嘀咕了幾句。
葉釗眉頭一皺,起身對杜文浩抱拳拱手道:「不好意思,下官去去就來。」
杜文浩已經聽清葉夫人說的話,這葉釗的堂弟爬到屋頂上揚言要往下跳,這種事情不能坐視不管了,當下起身拱手道:「是葉大人堂弟的事吧?他若是因為生病而輕生,本官可以瞧瞧看,是否能幫他醫治好。」
葉釗大喜,一拱到地:「多謝大人!」
大家走到院子裡,匆匆穿過大院,來到隔壁一個院落,這裡已經有些僕從圍攏在屋簷下面,抬頭望著上面在勸說著。
杜文浩抬頭一看,果真見一個男子站在房頂上,黑夜裡看不太真切他的臉,只是覺得臉上長了一些東西,因為房屋有兩層,加之屋頂還有一個晾曬衣物的隔層,所以至少與地面有兩三丈距離,倘若真是跳了下來,那後果不堪設想了。
葉釗大聲說道:「葉風,你給我下來,站在房頂上像什麼話?」
那男子站在房簷一角,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完全一副癲狂模樣,哪裡聽的進去葉釗的話,頭髮散亂,像個瘋子狂叫著:「都怪你!找什麼勞什子的破郎中給我兌的這破藥水,我整張臉都變成紅薯了!」
柯堯撲哧一笑,低聲對林青黛說道:「我以後絕對不會吃紅薯了。」
林青黛沒笑,她目光敏銳,看見來這屋頂的人似乎已經絕望到了極點,這時候的人很容易作出傻事,不由很是擔心,暗自琢磨該如何救人。
葉釗道:「你快下來!我給你和林兒請了從京城來的御醫,你下來讓杜御醫給你治病。」
「御醫?在哪裡?」
杜文浩招手道:「本官就是京城來的御醫,你快下來吧,只要是病,就會有辦法醫治,你不下來,本官如何替你醫治啊?」
葉風看了看杜文浩正要說話,卻目光卻突然定格在了柯堯身上。旁邊有不少僕從提著燈籠,燈光下柯堯俊俏模樣玲瓏畢現,看得葉風不禁眼前一亮,好一個絕色佳人!
只見她生得一副鵝蛋臉,兩條柳葉眉兒,一對眼睛,澄清得和秋波一樣,不高不低的鼻兒,好似玉琢成的,櫻桃小口,不夠一寸,臉上皮膚,白中透紅,潤膩無比,吹彈得破,額上覆著一縷劉海,越顯出無限風姿,一頭烏黑的青絲,盤成一個簡單的髮髻,兩腮處各留一縷秀髮,髮髻上插著一朵玉石雕刻成的花兒,身穿著淡紅色春羅繡裙大紅緞繡鞋,腰身綽約,手中持一把小扇,站姿妖嬌,加以妝飾雅潔,真稱得起俏麗甜淨四字。
林青黛低聲對柯堯說道:「他在看你哦,說不一定你讓他下來,他會下來的。」
柯堯冷笑一聲,低聲道:「他下不下來與我有何干係?我最是討厭這種見到漂亮女人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男人!死了活該!」
「不會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
「我又沒出家當尼姑,不用修浮屠,七級也好,八級也罷,與我不相干!」
「這麼狠心啊?你還學醫呢,你浩哥說過,醫者父母心。先醫己心,然後醫人。」
「他要是我的病人,我自然對他和顏悅色,他要是看見漂亮姑娘就流口水的登徒子,難道也讓我對他嬉皮笑臉?」
「誰叫你對他嬉皮笑臉了,是讓你勸他下來!你沒見他想跳樓嗎?」
「那他跳啊,這種人少一個天下就太平一分!」
「你這人真是……!」
她們兩小聲說話,別人也沒注意聽,都在勸說葉風。而那葉風卻兩眼直勾勾只顧瞧著柯堯,他這目光終於引起了旁人的注意,都偷眼瞧向柯堯。
柯堯見雪霏兒她們都瞧自己,愕然道:「都瞧我作甚?我臉上又沒長花!」
雪霏兒道:「哼,你倒想長呢,長得出來嗎?情人眼裡出西施!樓上那位看見你了,不準備跳樓了!」
柯堯正要說話,忽聽得樓上葉風傻乎乎地瞧著她問道:「姑娘,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這下子,大家齊刷刷地都朝著柯堯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