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此情無計可消除(下)
杜文浩一陣感激,面前這個頭髮已經花白的老人,在眾人眼裡是遙不可及的人上人,就連皇上都要禮讓三分,可是在自己眼裡,她不過就是一個慈祥和藹的老人,一個和自己相處久了有了感情的老人,捨不得這是實話,因為自己也是捨不得這位性情爽朗的老婦:「老祖宗您放心,我一定每年都回來看看您,給您帶些四川當地的種子和好看的花兒回來。」
太皇太后重重地拍了拍杜文浩的手背,道:「好了,你去吧,還有皇太后和皇后那裡,哀家就不留你了,去吧。」說著,扭過頭去不看杜文浩了。
杜文浩鼻子一酸,聲音有些顫抖,沒有想到別離竟然會是這樣的傷感,他站起身來深深地對著太皇太后的背影鞠了一躬,恭敬地說道:「文浩告辭,老祖宗保重。」說完,快步走下涼亭。
「杜御醫,留步!」
杜文浩聽見是焦公公的聲音,這才停下腳步,偷偷將眼角的淚水拭去才轉過頭去。
焦公公疾步上前,遞給杜文浩一個用帕子包著的小包,道:「這是老祖宗讓我交給您的,她人老了,禁不起離別的傷痛,不留你,也是因為怕傷心,您別往心裡去。」
「公公什麼話,我怎麼會往心裡去,只是我心裡也難過。」
焦公公唉了一聲,將東西交給杜文浩便轉身走了。
杜文浩出了太皇太后的寢宮,這才將包打開,只見裡面放了一對鐲子,都是金質,一隻上面雕刻著龍,一隻上面則為鳳,雕刻的手藝十分精細,一看就是出自名家工匠之手。
鐲子下面壓了一個小紙條,只見上面潦草著寫到:「此鐲乃哀家出嫁時陪嫁之物,吾甚喜,往文浩珍之。」
杜文浩看罷,不禁眼眶都濕潤了。
少鞠宮內。
皇太后大概已經知道杜文浩會去,禮物已經準備好了一大箱子放在大廳裡,長公主坐在皇太后的身邊,今天沒有穿著短裝,她身穿淡藍色絲織曳地長裙,輕舒廣袖,領邊和袖口是較深的湖藍色,細看有淺淺的流雲紋。披著純白而且半透明的薄紗,挽著雪白的飄帶。青絲如雲,並無許多珠玉裝飾,只有一朵素潔的玉簪花插在髮際;斜插一支銀簪,垂下幾縷流蘇。神情有些落寞,雙手手指間纏繞著一根香帕,微微地垂著頭,一言不發。
「文浩,哀家也沒有什麼好送給你的,不過是一個路上可能用的上的東西,你去了四川,一切都需打理,所以本宮讓人給你備了一些可用的東西,雖說不值什麼錢,但也是哀家的一點心意。」
杜文浩這一路的心情都很沉重,大家對自己的好,讓自己有些受寵若驚之外,更多的是則是感動和感激,沒有人拿著架子高高在上和自己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都是一些最樸實的語言,但也最能讓自己心情激盪:「皇太后處處想的周到,令微臣不勝感激,微臣口笨嘴拙,實在不知該如何感謝才好。」
皇太后微笑著,道:「不用說什麼感謝的話,知道你要走,大家心裡都很難過,昨日在太皇太后那裡,皇后還哭了哩」
杜文浩連連點頭,不知怎麼說才好,一旁的長公主則起身走到杜文浩身邊,從袖中掏出一個香囊,道:「你知道我這個人不善女紅,知道你要走,便叫母親教我秀了這個香囊,囊中的花草也是平日裡自己所摘,積攢下來的,東西繡得不好,讓你見笑了,請收下權當做個留念。」說完,不等杜文浩接過,直接扔在了杜文浩的懷裡,快步地出了大廳離開了。
杜文浩傻愣在那裡,這個長公主送什麼不好,送自己這個東西,只有給情郎才送這樣的東西的,難道……
他不敢往下再想,一付失魂落魄的樣子。皇太后見到杜文浩這般神情,便道:「她也是不知道什麼好了,就當是她的一個心意,你收下便是。」
「多謝皇太后和長公主,微臣一定好好的保留著。」說完,杜文浩小心地香囊裝入袖中。
「皇太后,您的身體切忌不要受涼了,因為您的身體最是不能再受涼,不管哪個季節都是不能再衝涼水澡了。」杜文浩叮囑道。
皇太后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哀家記住便是,方才皇后宮裡來人說,如果你來了,記著叮囑一句,請你去她那裡吃飯,已經備好酒席了。哀家看時間差不多了,就不留你了。」
杜文浩趕緊起身躬身告辭。太后也站起身來,走到杜文浩身邊,像是叮囑自己遠行的孩子一樣,道:「這個季節聽說雨水頗多,家眷一路不要太過勞累,不過是任職,不要倉促,安全最好,到了還是給太皇太后和我們報個平安,別讓大家擔心便是。」
杜文浩一時語哽,只知點頭了。
從皇太后宮裡出來,杜文浩見宮牆內花紅柳綠,宮牆外卻蕭然落寞,不禁悲上心頭,不由低聲哼唱起從前大學時常常唱起的一首流行歌曲。
「朋友你今天就要遠走,乾了這杯酒,忘記那天涯孤旅的愁,一醉到天盡頭……」
果真,在隆佑宮裡,杜文浩當真舉杯澆愁,除了皇后自己,朱德妃和喻鴿兒也叫來一起作陪,席間,大家心情都不好,關起門來,你一杯我一杯的,不一會兒,幾罈子陳年老窖就見了底。
「杜……杜大哥,呵呵,今天我們要喝個痛快才是,這個時候應該有人作詩一首,有酒有詩才圓滿了。」喻鴿兒的舌頭都有些不聽使喚了,笑中帶淚,模樣楚楚可人。
「喻鴿兒說的是,德妃做一首,我有些醉了,好像什麼都記不得了。」皇后微醺,這些後宮的妃子裡就數她的酒量最好了。
朱德妃點點頭,頭上的珠釵也跟著一搖一擺的:「行,我說了一首,文浩也說一首,就當送給我們三個。」
皇后和喻鴿兒附和都說好。
朱德妃想了想,道:「相距在心不再緣,離愁別恨裝歡顏。紅酥細手斟滿酒,綠柳柔條把春盤,樽前淚眼遮不住,酒後朦朧曉風殘。雕鞍無心山水色,仍覺六月夜深寒。」
緣即如風,來也是緣,去也是緣,未得亦是緣。
此詩說的甚好,將大家的心情都說了進去,只是有些悲慼了。杜文浩這樣想。
「哥哥,你也來一首。」喻鴿兒說道。
「我哪裡還想的起什麼詩詞來,酒入愁腸,心裡便之後惆悵了。」杜文浩漠然說道。
皇后歎氣道:「杜大人說的是,若是想不起就算了,也給我們留個念想,下一次回來的時候再說給我們聽。」
朱德妃湊到杜文浩耳朵邊小聲說道:「說一首吧,什麼都好,不要掃興才好。」
杜文浩聽了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想到了納蘭容若的《採桑子》,信口吟道:
「深秋絕賽誰相憶,
木葉蕭蕭,
鄉路迢迢,
六曲屏山和夢遙。
佳時倍惜風光別,
不為登高,
只覺**,
南燕歸時更寂寥。」
此詞吟罷,眾女都低聲飲泣了。
……
杜文浩從皇后宮中出來,他有些醉了,嘴裡還有淡淡地酒香。他感觸頗多,想了很多,但卻不曾吐露,這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情愫讓杜文浩心情十分的沉重,他仰天想要大喊一聲,卻只是輕歎,腳步有些漂移。
他想到了自己的小妾憐兒,他要去冷宮看看她。儘管這是陳美人當初賞賜的女子,沒有多少情感在其中,但畢竟是自己的同床共枕的女人。
他搖搖晃晃來到了冷宮。
這個寢宮,還比不上一間普通的農舍,裡面冷冷清清,房屋破舊,屋簷下到處都是蜘蛛網纏繞,院門虛掩著,門口放了一個笤帚,門前卻到處都是落葉,看來有些時日沒有人來打掃了。
門口看守當然認識他,躬身施禮,忙不迭開門讓他進去,甚至都不問他來作什麼。
杜文浩走進門去,院子裡空無一人,東風不時將地上和石桌上的落葉吹起,然後飄然落下,院中唯一的一株不知名的花開的還好,大紅的花朵肆意地在風中搖曳,突然,卡嚓一聲,杜文浩抬頭一看,只見院中核桃樹上吹落一個乾枯的樹枝下來,正好落在杜文浩的腳下,枝椏上還有兩個已經乾癟的未成熟的核桃牢牢地依附在上面。
「陳婆!」杜文浩站在院子裡朗聲一喊,只見房間馬上就打開了。
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太婆快步地走了出來,瞇著眼睛站在門口看了看,繼而開心地笑了,走下台階,躬身說道:「老奴就說除了杜大人,誰還會記得我們呢,趕緊進來吧。」
杜文浩瞧著陳婆不禁心疼,不過一段時間不見,她彷彿老了許多。
兩個人進了房間,房間裡打掃的還算乾淨,不過就是太過簡陋了一些,跟鄉村房舍無恙。一床一桌兩個凳子而已,再無他物。
杜文浩環顧了四周,發現房中並無他人,心一沉,莫非……,沉聲問道:「你們娘娘呢?」
陳婆見杜文浩一臉疑惑,趕緊說道:「您往上看。」
杜文浩抬頭一看,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正坐在房樑上,正是當初美絕天下如今跟鬼厲一般的陳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