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月清宮
錢不收接過藥方仔細看了一會,說道:「皇上,我師父這藥,的確是治血分的,用桑皮、地骨清熱除虛火,龜板潛陽,麥冬養胃陰,淡菜、木耳、牛膝活血通經,照這方子,不僅可以熱渴均減,同樣也能消除水腫,而且沒有迫血妄行以致出血不止的顧慮,比付大人的用方要穩妥有效得多。」
宋神宗現在關心的是女兒血流不止該怎麼辦,問道:「這方子現在還能用嗎?」
錢不收道:「可以用,從我師父辨證結果看,公主鼻血長流不止,止血藥無效的原因,就是付大人錯用熱補,助熱迫血妄行所致,只要內熱不除,就無法徹底止血!現在證明我師父的辯證是正確的。不過,師父這方子畢竟不是針對出血來的,能治根但止血治標效果只怕不夠理想,需酌情作適當增減。在原方基礎上,酌加石膏、知母,大清明陽,以平胃火。同時,服用我師父的止血良藥『七寶散』,應該可以止住血。」
「那你趕緊的吧!」
「臣領旨!」錢不收起身走到桌前,提筆寫方,交給御藥院內侍。上次給德妃治病,宋神宗已經說了,杜文浩奉旨後宮侍醫,一切可以便宜行事,下方用藥不需要太醫院會診,所以內侍無需再請示皇上了,拿著藥方急匆匆跑去抓藥煎藥。
與此同時,錢不收派人去太醫院把杜文浩的出診箱拿來,取出裡面的七寶散,和水給公主灌下,很快,出血量明顯減少了。
過不多時,御藥院的內侍端著湯藥來了,宋貴妃親自給女兒服下。
眾人都心驚肉跳地瞧著康國公主,要知道,這可是最後的希望了,如果還是止不住血,在沒有輸血條件的宋代,康國公主肯定會失血過多而死。
湯藥服下之後,錢不收又用從杜文浩那裡學來的針法,給公主金針度穴抗休克。
只過了一盞茶功夫,康國公主的鼻血越來越少,最終停止不流了,又過了片刻,嚶嚀一聲甦醒了過來!
屋裡眾人禁不住一片歡呼,連太皇太后都禁不住露出了笑容,宋貴妃摟著女兒喜極而泣,右衛將軍王遇伏在地上,高興地連連用手捶打地面哈哈大笑。宋神宗更是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還是杜愛卿的藥方管用!」
正說著話,外面匆匆跑進一個太監,躬身稟報:「啟稟萬歲,杜文浩杜大人來了。」
宋神宗笑容一斂,冷聲道:「宣他進來!」
片刻,杜文浩一溜小跑進來,撩衣袍跪倒:「微臣來遲了,請皇上賜罪!」
宋神宗見他跑的一腦袋熱汗,頭髮散亂,衣冠不整,感激他的藥方救了公主,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話語卻還是冷冰冰的,重重地哼了一聲:「你這廝來的真是時候啊!種桃子你不來,該摘桃子了,你倒露面了。」
「微臣該死!」杜文浩沒看見宋神宗嘴角的微笑,也不知道公主此刻病情已經好轉,不知道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誠惶誠恐道,「請容微臣替公主診察。」
「行啊,你看看吧,看你有何高招。」
「微臣領旨!」
杜文浩連汗都來不及抹,撩衣袍起身,順勢掃了一眼場中太皇太后等人,發覺她們竟然面帶微笑,不禁有些奇怪,不及多想,哈著腰來到床邊,皇上都沒坐,他自然不敢坐的了,彎著腰,伸手去拿公主的手要診脈。
公主已經大部清醒,瞧見是他,哼了一聲,抽回手,扭臉對宋貴妃道:「娘!讓這無恥庸醫走!我要付大人給看。」
太皇太后氣得渾身發顫,指著康國公主對宋神宗道:「你聽聽!聽聽!這種恩將仇報之人,留她作甚?趁早拿繩子來勒死了才是正經!」
宋貴妃驚得花容失色,這時候不拿個態度出來,只怕母女兩以後都別想有好日子過。朝著女兒的俏臉抬手就是一耳光抽了過去!
這一次可比前一次厲害得多,啪的一聲脆響,打得公主哎喲一聲慘叫,臉都甩到了一邊,嘴唇牙齦都破了,鮮血直淌。不過她鼻子先前血流不止,早已經成了個血葫蘆,也不在乎多流這一點血。
宋貴妃對女兒厲聲道:「你這孽障!你剛才昏迷之時,就是錢大人用杜大人先前的配方和杜大人的獨家止血良藥幫你止住了血,這才救得你一條性命,你不知感恩戴德,反倒口出不遜,辱罵杜大人。若不親手勒死你這孽障,怎對得起列祖列宗!」轉身跑到掛衣裙的屏風處,取下一根綢帶轉身要去勒女兒的脖頸。
一旁的幾個美人、婕妤急忙將她抱住,說的說勸的勸,要去奪她手裡的綢帶。
越是有人勸,宋貴妃就越是發狂一般想掙脫去勒死女兒,一邊哭罵著,想起以往心酸事,哭得鼻涕口水橫飛,這倒不是假裝的。
康國公主本來還捂著臉想哭的,見母親動了真怒,真的要勒死自己,這才嚇壞了,捂著嘴直往裡床躲,救助地望著父親宋神宗。
宋神宗自然知道宋貴妃這是做給人看的,女兒這樣也的確讓他很沒面子,給他個教訓也是應該的,可以借此收買人心,所以冷然不理。
杜文浩這時已經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惶恐道:「娘娘請息怒,公主一直昏迷不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對微臣也有些誤解,以致於此,所謂不知者不罪,縱然有不妥的地方,也不至死,還請娘娘寬恕她吧。」
宋貴妃就等杜文浩這句話,手上這才松勁,綢帶讓婕妤、美人們奪走了,怒氣沖沖對女兒把事情經過說了。
康國公主剛剛甦醒,便遇到這種事,昏頭昏腦聽了母親的話,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差點死掉,都是付鶴用藥錯誤,全靠杜文浩的藥方救了一條小命,不禁又羞又愧,在宮女的攙扶下,掙扎著爬起來,在床頭跪倒給杜文浩磕頭賠罪。
公主怎麼說都是主子,再有不是也不必磕頭賠罪的,公主這當然是做給太皇太后看的,以平息她的怒氣。杜文浩當然不敢承受公主的磕頭,急忙匍匐在地磕頭還禮。
太皇太后見公主知錯能改,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下來:「行了,趕緊躺下吧。」
右將軍王遇想上前幫忙攙扶,卻又不敢,一臉關切。康國公主也已經瞧見他一身新郎大紅喜袍,知道便是自己未來的夫君,見他對自己如此關切,臉上紅暈滿腮,羞答答扭過頭去,心中卻甜甜的。
宮女們攙扶她躺下之後,太皇太后道:「杜大人,你給公主複診一下,看能不能過門拜天地,行的話別耽誤了好日子。」
宋貴妃張皇道:「老祖宗,孩子這樣,能過門嗎……?」
太皇太后道:「這就要看杜大人的本事了。吉日已定,改了只怕不好。」
杜文浩答應了,上前提腕診脈,片刻,說道:「回稟太皇太后,公主只是失血過多,本應靜臥休息,但新婚佳期,不宜耽擱,微臣開藥下方,服用之後,磕頭拜天地還是可以的,但之後便需靜臥休息。」
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太皇太后道:「那就趕緊的吧,時辰也差不多要到了。」
「是!」杜文浩答應了,提筆寫方。他知道,公主失血很多,要想快速回復,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立即輸血,那樣很快就能恢復了,但現在沒有這個條件,只能靠引用鹽水和中藥了,拱手道:「微臣盡力。」提筆寫了補血湯,然後吩咐預備一大碗鹽水給公主服下。
所有人退到外屋等候,一眾太醫更是退到了廊下。宮女們服侍公主更換衣服。
右將軍王遇拉著杜文浩的手,連連搖晃,連聲感謝:「杜大人,真是太感謝你了,公主這麼說你,你都能不計前嫌,替她療傷治病,還幫忙讓她盡快恢復體力,順利完成新婚慶典,王某感激涕零啊!」
杜文浩嘴上謙虛了幾句,心裡想,誰叫你這沒過門的老婆是他奶奶的公主,你岳父老丈人是皇上萬歲爺呢,老子以為惹不起躲得起,想不到躲都躲不了,愣派人來找到我,有啥辦法。
王遇拍著杜文浩的肩膀道:「杜大人為人仗義,王某很是欣賞,很想與杜大人結交,認個兄弟,不知杜大人肯否賞臉。」
杜文浩忙拱手道:「多謝將軍抬舉,杜某受寵若驚,豈有不從之理!」
王遇哈哈大笑:「那好,以後就是兄弟了。」兩人說了年齡,王遇年紀大些,當了大哥。這王遇的爵位和職位是世襲的,所以年紀輕輕便是將軍了。兩人分別見了禮。
一眾太醫院太醫見杜文浩與右衛大將軍結拜兄弟,很是羨慕,也有免不得嫉妒的。院判付鶴一直在廊下誠惶誠恐地等待著皇上對他的責罰,心裡後悔之極,早知道這樣,該當聽杜文浩的話才對。
補血湯送來,給公主服下之後,果然,公主氣色精神比先前好多了,已經能在宮女的攙扶下慢慢行走了,拜天地應該沒問題。
有驚無險,這讓宋神宗十分高興,吩咐婚禮繼續進行,高興之餘,重賞了杜文浩和錢不收師徒不少金銀財寶,同時,念及付鶴辨證下方錯誤不是有意的,便也做了從寬處理,打了二十皮鞭了事。
下午的拜天地進行得很順利,送入洞房之後,再靜心調養了。
杜文浩和錢不收都被邀請參加慶典並坐了主席,王遇端大杯跟杜文浩喝酒,很是爽快,杜文浩也放開了喝,直喝了個酩酊大醉。
皇宮裡最近出了一件怪事,這已經是初夏時分,一夜回春寒後,早已凋謝的月清宮裡的臘梅竟然又開了,星星點點的像一滴滴的鮮血灑落樹枝上。很多人驚異之下都來瞧熱鬧。
太皇太后知道了,趕緊請了人去看看,占卜之後才知是喜,並無晦意,到底是什麼喜,誰也不知,但是總比是晦氣的好,於是這月清宮這幾天開始熱鬧了起來,連很長時間都不去月清宮的萬歲爺也都過去看熱鬧去了。
月清宮的主人是一位婕妤,姓林,有個綽號,叫冰美人兒,長得是冰雪聰明,人也是冰清玉潔。不過這個冰美人兒說的可不是這位主子的冰雪聰明,而是說她「冷」,——冷若冰霜。用萬歲爺的話,就像一塊千年不化的冰一樣,對誰都冷冰冰的,包括對皇上,都難得有個笑模樣,好像天生就不會笑似的。
這個林婕妤自幼體弱多病,藥罐子泡大的,是司農卿洙之女,十一歲的時候就送進了宮,最初是在太皇太后身邊當個侍女,幫著給花草澆水什麼的,後來太皇太后見林婕妤生性聰慧,而且十分喜歡讀書,閒暇的時候總是喜歡安靜地捧著一本書看,模樣也生得十分文雅俊俏,而且多愁善感,見花傷心,見水流淚,悲天憫人,活脫脫一個水做的美人兒。太皇太后憐惜,便讓她去上書房陪著皇子們一起,算是侍讀,因讀書用功,才思敏捷,經常獲得先生的誇獎。
林婕妤十六歲的時候,萬歲爺偶然見到,很是喜歡,臨幸後要了過去,十分的寵愛,封為永嘉郡君。
林婕妤進宮前名鳶,太皇太后覺得和「冤」同音,不太吉利,便給她換了一個名字叫悅,希望她可以心胸寬闊,悅人悅己,誰知到了最後,這個林悅,誰也不想取悅,連萬歲爺也不多加辭色。
物以稀為貴,萬歲爺卻偏偏稀罕她這冷冰冰的俏模樣。對她十分寵愛,專門修了個宮殿給她住,取名月清宮,封她為婕妤。林婕妤也很爭氣,為皇上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可惜女兒夭折了。
儘管得到皇上的寵愛,不過,林婕妤生性淡漠,皇上寵著她,她也不以為貴,似乎也不稀罕。也不像別的妃子一樣想著法討皇上的歡心。時間長了,萬歲爺老吃癟,隨著林婕妤年歲增長,皇上興致也淡了許多,去的次數也逐漸少了,待到後來有了陳美人,更是淡忘了這冷美人,也幾乎忘了這個皇宮裡還有一個叫月清宮的地方。
林悅卻是去留無意、寵辱不驚,依舊過著自己恬靜的生活。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卻是十分喜歡她,太皇太后喜歡是因為她在自己身邊長大,有了感情,皇太后喜歡她讓人憐惜讚歎的性格,而皇后喜歡,是因為林悅從不爭寵。所以,有三宮主子罩著,她月清宮也沒有人敢欺負,不過就是少了一些男人的氣息罷了。
林悅在宮裡除了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親近之外,就是和德妃了,林悅是一個很難得瞧得起人的主兒,不過她卻與這個平民出身的德妃十分投緣。
林悅算的上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甚至連朝廷很多的文墨大儒,都知道萬歲爺有這麼一個睿智聰慧的婕妤娘娘,她平素十分冷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和德妃投緣,甚至可以說是一見如故,平素好得跟親姐妹似的。
德妃前些日子重新獲得皇上寵愛,皇上經常給德妃送些小玩意。這一天,萬歲爺讓人給德妃送了些西域進貢的乾果兒,都是女孩子喜歡吃的零嘴兒,德妃知道林婕妤是個喜歡邊讀書邊吃著零嘴的人,便讓人給她也拿了一些過去。
林婕妤很是高興,左右無事,便到聖瑞宮找德妃說話。
聖瑞宮裡,德妃正在給孩子繡肚兜上的花兒,聽太監稟報說林婕妤來了,急忙請入。
林婕妤一身淡黃色長裙,手中拿著一個包裹,走了進來。忙起身相迎,兩人寒暄幾句坐下。德妃讓侍女端了一些糕點和林婕妤喜歡吃的水果上來,兩個人坐在榻上聊天。
林婕妤拿了一塊兒桂花糕輕輕地咬下一口,淺嘬了一口香茗,道:「姐姐,我看書累了,偏巧姐姐送來好吃的,所以過來謝謝姐姐。」
「咱姐妹還說啥謝不謝的。對了,聽說你月清宮出了稀罕事兒了,開過的梅花又開了?是真的嗎?」德妃一臉好奇地看著林婕妤。
「是的,昨天萬歲爺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也都過來看了,萬歲爺還興起畫了一副畫,今天讓人裱了掛上了。」
「那就好,妹子,說句掏心窩的話,難得萬歲爺過來看看你,你就不要總是板著臉。」
林婕妤淡淡道:「萬歲爺是來看梅花的。」
「那還不是衝著你來的……!」
林婕妤輕輕把話題轉開:「姐姐送來的乾果真好吃,我這些日子縫了個肚兜,眼看夏天了,孩子穿得少,又貪睡,別涼著了,希望可以用的上。」說完,就將手中的包裹遞給了德妃。
德妃接過包裹,打開一看,果然是兩件精巧的肚兜,做功十分考究,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功夫的。德妃的小女兒徐國公主才兩三歲,正好用得著:「謝謝妹子了,難得你有這心。」
林婕妤上下打量了一下德妃,道:「姐姐氣色越發的好了,不知道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也給妹妹說說?」
「好啥啊!都人老珠黃的了!」德妃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很得意,起身從櫃子裡取了一個錦盒,回來遞給林婕妤:「喏,這東西養顏真管用,送你一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