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尋找
寧采臣搖了搖頭,朝外走去,有些話,實在不方便當著病人說。
那老翁連忙追出來,道:「寧公子?小女——」
寧采臣低沉著聲音說道:「郭老伯,令愛,恐怕時日無多了。」他剛才放出神識在菱角體內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但生機不知為何在慢慢流逝。
流逝的速度之快,按照寧采臣的推算,四五日後便會香消玉殞。
那老翁滿是皺紋的臉霎時面如死灰,他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寧公子,你一定是看錯了。」
寧采臣苦笑一聲,他用神識看病,比那些郎中高明多了,確信是不會錯的。想來天台宗和南宗那些高人也看出來了,這病最奇怪的便是找不出任何病因,若是能找出病因,或許還有救。
旁邊傳來「噹」地一聲,那老婦人呆呆看著,手裡的茶碗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半晌過後,她忽地捂著臉跑了出去,那心酸的哭聲遠遠傳來,讓人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那老翁一行濁淚無聲流出來,打濕了花白的鬍鬚,也打濕了那蓑衣。
蓑衣,原本防的是雨,而不是淚。
他抱頭蹲在地上嗚嗚咽咽哭起來,卻又不敢大聲哭出來,生怕讓裡屋的菱角聽到,拚命壓抑著。
其實不用寧采臣說,他已經看出來了女兒再也堅持不了幾天了。
自從女兒病倒後,氣色一天不如一天,這幾天已經連米粥都喝不下,最多喝上一兩口水。
但父子同心,父女未嘗也不是如此。
裡屋靜悄悄躺著的菱角眼角滾出兩滴清淚,她卻是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寧采臣看著五六十的老人哭得老淚縱橫,心裡也是無比難受。
寧采臣忽然道:「老伯,你先別哭,令愛或許還有救。」
他確實想出一個辦法,那就是找到皇甫家的人,但菱角時日不多,寧采臣或許只能用自己的生命精元來幫助她多活幾日。
這個方法雖然能讓菱角多活幾日,但對寧采臣傷害極大。
須知人的生命精元有限,分了自己的給別人,自己便會少一些。修行之道,便是通過逆天修行,與天爭命。
故而若不是至親至愛之人,他是萬萬不會用的。
只是看著老翁夫婦哭得那麼傷心,他回想起自己母親病倒時自己的心情來,將心比心,他不想看到老翁白髮人送黑髮人,便下定決心寧願損耗一些生命精元,與這老天鬥一鬥。
那老翁一聽有救,猛地抓住寧采臣的手,用力搖著,嘴裡叫道:「寧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兒。小老求你了,小老給你跪下了。」
他說著竟真的膝蓋一彎就要跪下去,寧采臣慌忙扶住他,道:「老伯,你聽我慢慢說。」
寧采臣將自己想法說了,當然只是說他方法能維持菱角的命,只要找到皇甫家的名醫,還是有救的。
那老伯聽了,奇道:「什麼皇甫家?小老在天台山住了一輩子,卻沒聽說過有這樣的名醫。」
寧采臣只好說皇甫家不是一般人,從來是不會在人前露面的,他也是朋友介紹才得知的,那老翁這才信了。
畢竟世上奇人異士眾多,與其讓女兒就這麼病死,還不如信這一回,說不定事情有轉機。
常人的心理通常便是這樣,只要不真正絕望,有一絲的希望都會努力抓住。
而那一絲希望,正是絕處逢生的關鍵。
而寧采臣知道長福是不會騙他的,他相信皇甫家一定在天台山,所以才拒絕了琴雲子。
兩人說定,那老婦人紅腫著眼睛走回來,老翁便跟她說了,那老婦人也沒其他法子,只得不停朝寧采臣道謝。
再走近裡屋,菱角還是悄無聲息,寧采臣眼尖,依稀在她臉上看見一抹淚痕,想來她雖然沒力動,卻是能聽到外面的聲音,心裡更是有些惻然。
那老翁又揭開蚊帳,低聲道:「菱角孩兒,你有救了,這位寧公子現在就帶你去看郎中,好不好?」
菱角閉著眼睛,輕輕「嗯」一聲。
那婦人這是坐下來,輕輕理了理菱角的長髮,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只是暗暗歎息了一聲。
曾經是多麼黑亮的長髮,如今卻是枯黃如草。
屋裡沉默了片刻,婦人動手把菱角裹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個頭來,道:「寧公子,麻煩你了。」
那老翁也道:「寧公子,小老就把小女拜託給你了。」
寧采臣點點頭,彎腰把菱角抱起來,只覺得她輕若無骨,全身軟軟的,沒有半絲力氣,好像一隻小貓一般,蜷縮著。
本來寧采臣讓老翁陪他一起去找皇甫家的,畢竟自己一個男子抱著一個黃花閨女上路,頗是不便,只是老翁說自己年歲大了,腰酸背痛,要爬那天台山,恐怕爬幾步便要歇息一陣,只是白白耽誤了時間。
寧采臣只得作罷,他要把自己的生命精元分給菱角,也是避免不了肌膚相接的。
寧采臣抱著菱角走出來,陽光下,菱角的臉顯得更是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淡淡的眉毛,也如同頭髮一般,有些黃黃的。
她似乎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出屋了,長長的睫毛抖了抖,睜開眼,看了看四周,又向上努力看了看寧采臣,又閉上眼去。
還是那些山,那些水,只是自己不知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多半會死在外面吧?
這個年輕的郎中,真的會治好自己嗎?
她心裡忍不住尋思著。
想了一會兒,便心力憔悴,只得又睡了過去。
小船重又划動起來,船槳擊水聲仍是那般悅耳。
兩岸青山不住往身後移去。
岸上那老婦人還站在那裡,呆呆看著載著她女兒的小船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
到了岸後,寧采臣下得船來,與那老翁又多了幾句,那老翁這才依依不捨搖櫓而去。
沿著山路向上,剛走了幾步,身後卻傳來嘈雜人聲,回頭一看,幾艘大船相繼靠岸,從船上走下許多人來,卻是客棧裡的那些人。
「寧兄,寧兄。」一個熟悉的人影不停朝他揮手,定睛一看,不是秦風是誰?
寧采臣便停住腳步等著,秦風喘著粗氣跑上前來,道:「寧兄,你怎麼這般早?方才在客棧裡,我還尋你來著。」又看見寧采臣抱著一個人形的包裹,探頭看了下,奇道:「寧兄,這這——你你——」
寧采臣道:「這是我一個朋友,生病了,我帶她去看郎中。」
秦風道:「那你是去天台宗還是南宗?」
寧采臣搖頭道:「兩處都不是。秦兄,你是去哪裡?」
秦風道:「我先去南宗,若是能拜入南宗,總比當和尚好。南宗不收我,再去天台宗。」
寧采臣心想看來這小子還真是下定決心了,不然也不會連和尚也願意去做了。
兩人說了會話,秦風便隨那些去南宗的人一起去了。
天台山美景眾多,有大八景,小八景,有名有勝三十景,究竟共有多少景,數來數去數不清之說。
若遠看天台山像一幅山水畫,走近了,整個人便進入了畫卷之中,人在畫中,也成了那畫的一部分了。
一路上飛瀑清泉,奇石幽洞,即便寧采臣心事重重,也被這美景沖淡了少許。
他一路走來,卻不走山路大道,盡挑那些難走的羊腸小道,尋那幽靜無人之所。
人多的地方,雖然容易走,但絕對找不到什麼皇甫家的。
他體質不同於常人,手裡抱了個人,也是健步如飛,那些別人看來險峻無比的地方,他也一樣如履平地,若要攀絕壁,便放出暗影蛛絲,像蜘蛛一般爬上去,若遇到深澗,也是一蓬蛛絲飛到對面,然後像那人猿泰山一般蕩過去。
幸好菱角此時已經昏睡過去,若還清醒,定然會嚇得花容失色驚叫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