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呦呦鹿鳴
對一個即將落髮為僧的男子說要嫁給他,就跟那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一樣,任瑞雲如何鐵了心腸,也不得不斷這心思。
她對寧采臣,或許有那麼一絲仰慕,還有那麼一絲感激,真要說有生死不渝的感情,短短幾日,僅僅兩面,還談不上。
她是閒雲樓的頭牌,萬眾矚目的焦點,就算現在不是了,她也有自己的驕傲。
小蝶卻還撅著小嘴,很是憤憤不休的樣子,在她看來,小姐主動開口已是不易,寧采臣雖然是解元,竟然拒絕,未免有些自視甚高,後來聽到寧采臣要出家,她又有些想不通了,好端端地幹嘛要出家呢?
不過在她眼裡,寧采臣出家不出家委實跟她沒多大關係,她的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夜晚來臨,勞碌了一天的人們回到家裡,心靈手巧的妻子在廚房坐著飯菜,滿身臭汗的丈夫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裡,還強打著精神逗弄剛姍姍學步的孩子。
燭光閃閃,淡淡的溫馨,在飯桌間流淌。
熱鬧之後的寧靜,最引人回味,疲倦後的放鬆,最舒服愜意。
走在夜裡的杭州城,街上燈籠高掛,灑下昏暗的光,照亮青石板的街道。
寧采臣看著那一幕幕溫暖的畫面,心裡說不出的羨慕。
他想起剛才瑞雲顫抖著把那本「中級琴技」交給他時的無奈神色,有些迷惑何矛盾,到底是否做錯了。
面對一個大美女,倘若說沒有一絲心動,那自是假的,但想起種種,不得不拒絕之。
他選擇的是長生之道,雖說不想去深山隱居苦修,照他的話說,是修煉的有情之道,有情有情,有情才行,對瑞雲,他只有憐憫與朋友之情,沒有男女之情。
若沒有情,還要沉迷其中,便迷失了本心,一輩子在紅塵中沉浮,再也無緣長生之道。
這便是苦修與情修的不同之處,苦修斬去所有情緣,情修,在情感中修習,需要保持本心不失。
這本「中級琴技」,寧采臣剛才試著想學,竟然提示熟練度不夠,無法學習。他忙看了看屬性狀態,發現多了個熟練度,才恍然大悟,原來初級琴技自從學會後,很少練習,熟練度只有二。
若想學中級琴技,估計初級琴技需要練到一定熟練度才可以。
在杭州城另外一個大酒樓,燈紅酒綠,歌舞昇平。
今夜,光芒屬於這些新科舉人。
鹿鳴宴,取自《詩經》中的「鹿鳴」篇,地方官在放榜第二日,設宴招待新科舉人。
布政使大人展諭看著大約幾十個舉人,微微頷首。
這些舉人們,有的老的已經四五十歲,年輕也三十歲,二十幾歲的寥寥可數。
「何大人,今年共有多少新科舉人?」他轉過頭去,問旁邊的提學官何平先。
「展大人,今年一共有九十人。」何平先恭敬道。
「嗯,與三年前一樣。那今年的解元是誰?」展諭問。
「展大人,是萬松書院的寧采臣。」何平先道。
「萬松書院寧采臣?」展諭看了看那些舉人,問道,「是哪位?」
何平先自然認得寧采臣,在人群中找了找,沒有發現他的人影,皺了皺眉,便要開口說話,這時一個人正從門口進來,他眼前一亮,忙道:「就是剛進門的那位。」
展諭看去,只見一個年輕人身穿青衫,正緩步而行,顧盼之間神態自若,風度翩翩,好似閒庭信步,暗暗點頭:「好一個寧解元!」
「寧采臣!」寧采臣正被金碧輝煌的房間,明晃晃的巨燭晃得眼花繚亂,聽到一人在呼叫自己的名字,抬頭望去,見兩個身穿官袍的傢伙正衝自己點頭示意,便走了過去。
他可不認識眼前這兩位,不過既然身穿官袍,無論什麼官,都比他一個只有功名沒有官職的新科舉人要強。
「兩位大人有何指教?」寧采臣拱手行禮。
「你便是寧采臣?」展諭仔細打量了一番,開口道。
「學生正是。」寧采臣道。
「嗯。很好,不錯。」展諭見寧采臣不卑不亢,渾然不像其他讀書人一樣見了自己要麼戰戰兢兢渾身上下不舒服,要麼馬屁一大堆送上來,便有些意外,但稍微一想便知這樣的人才是真正有才學的,當下對寧采臣高看了一些。
那何平先卻是不爽,冷冷道:「你是怎麼對布政使展大人說話的?」
張杞園雖然告訴過他,要他不要招惹寧采臣,更不要在科舉時為難他,但他卻不知其中緣由,心裡不以為然,以為只是張杞園的好友,充其量只不過是個小秀才而已,本官懶得為難他,哪知道就是這個小秀才竟然奪得魁首,令他大感意外,但就算是解元又如何,只是有功名在身而已,能與他這個提學官相比嗎?
那些個舉人見了他還不恭恭敬敬低三下四?眼見寧采臣這副神色,他便有些看寧采臣不順眼了。
寧采臣這才明白原來眼前這位便是布政使了,官不小,相當於現在的省長了。不過他可不管官大官小,就算皇帝在他面前,他也是一樣的態度,便道:「原來是布政使大人,久仰久仰。」
何平先見寧采臣這副不鹹不淡的表情,鼻子都快氣飛了,心想小小舉人也敢如此放肆,以後還了得,就欲發火,展諭卻擺了擺手,道:「何大人息怒。年輕人心高氣傲是很正常的。」說完對寧采臣使了個眼色,道:「寧解元,還不快向提學官何大人賠罪?」
雖然知道布政使大人是在幫自己,但寧采臣最見不慣便是何平先這樣的人,他之前也聽說過這個何平先,官不大,架子倒大得很,心想老子又不欠你錢,也不妄圖從你身上得到什麼,更不靠你陞官發財,還要低三下四看你臉色行事,當下仍然沉著臉道:「何大人,小生無禮,得罪了。」
他嘴上說著賠罪,神色卻沒有一點賠罪的意思,但何平先見布政使大人有意幫他,倒不好追究下去,只得皮笑肉不笑乾笑了幾聲,算是接受了寧采臣的賠罪,心裡卻是記下了寧采臣一筆賬。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鹿鳴宴,開頭便奏響《鹿鳴》之曲,然後眾人一起吟這「鹿鳴」篇,待到吟完此詩,便是布政使大人說了幾句場面話,鼓勵鼓勵新科舉人,讓大家繼續努力戒驕戒躁,在會試中考個貢士,好為朝廷效力,接下來自然是好酒好菜流水般呈上來。
若是平常人吃吃菜喝喝酒也就過了,但這些讀書人,既然能考上舉人,自然是才學傑出之輩,不吟吟詩作作對,那才是奇怪了。
何況,雖然都是舉人,但也有名次之分,各人都自認為才學第一,誰也不服誰,很多人便通過這鹿鳴宴暗暗較勁起來,而那些官員也樂見與此,風雅風雅,一是風流,其次才是雅,不吟詩作對,豈不辜負了這鹿鳴二字?
作為舉人第一名的寧采臣,自然特別受到關注,剛開始,便有人找上來。
「寧解元是吧?小弟有個上聯,不知寧解元能否幫忙看看下聯該怎樣對才好?」一個看起來差不多二十來的傢伙端著一杯酒走過來對寧采臣道。
這傢伙說得客氣,實際上肯定是想藉機試試寧采臣的才華,對不出來,那是最好,說明他比解元有才華,對不上來,也沒什麼,反正他又不是解元。
寧采臣略一沉吟,便想通其中關竅,便笑道:「哦?什麼上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