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爾說道:「是啊!是李提督設計打敗了庫恩的艦隊,然後又要伯格斯統艦長來雅加達救你。她和普雷依拉先生去庫恩的其他港口了,這一、兩天就會過來。對了,也要好好謝謝普雷依拉先生!」
幾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回到了碼頭上。
伯格斯統在使庫恩的船動彈不得之後,就派人去俘虜船上的人,然後又派兵控制雅加達的大街小巷,將庫恩的人統統抓獲,但是最關鍵的庫恩卻不在他的公館裡。伯格斯統停止了搜查,只讓人監視港口、城門、公館和幾條重要的街道。除非庫恩已經跑出城外,否則總能抓到他。
麗璐一直纏在卡米爾身邊,兩人那麼久沒見了,自然有許多話要說。直到夜深了,麗璐實在困得不行了,才被卡米爾打發上床。然後,卡米爾獨自一人偷偷離開了他們住宿的旅館。
卡米爾曾在雅加達住了三年,即使在晚上行走也不會迷路。他小心避開大街和伯格斯統的衛兵,來到一幢兩層樓的房子前,輕輕推門進去。屋子裡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一點聲音也沒有。卡米爾摸到樓梯走上二樓,推開一間房門,在牆上摸索著,突然牆角的一面牆壁旋轉了半圈,露出一個黑洞來,卡米爾走了進去。
卡米爾一走進密室,門就自動合上了。手被人抓住,脖子上貼到涼涼的東西。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什麼人?」卡米爾還記得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曾經溫柔地叫過他的名字,曾經為他唱過荷蘭的鄉村歌謠,那已經是十一年前的記憶了。
「父親!是我!」卡米爾叫了出來。脖子上的刀放了下來,屋子裡一下子亮了起來。
等眼睛適應了光亮之後,卡米爾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幾乎和記憶中一模一樣,一點沒有衰老。
庫恩見到兒子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他說道:「馬利奴斯!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想來抓我嗎?」
卡米爾說道:「我是一個人來的。這裡是我們以前的家,我想您也許會在這裡。」
庫恩說道:「哼!那個叫麗璐的小姑娘,她還沒死嗎?」
卡米爾說道:「就差一點。父親,您不要再做那種事了!」
庫恩說道:「馬利奴斯!不要說跟你母親一樣的話!」
「父親!」卡米爾叫道,「母親一直都在等著你回去!」
庫恩說道:「既然沒什麼事,那你就趕快走吧!」
卡米爾說道:「父親!您逃不出去的,外面到處都是衛兵,碼頭和城門也有人看守……」
庫恩說道:「這房子底下有一條地下水道直通城外,那些衛兵無論如何想不到我會從地下走!」
突然,屋子裡響起了「嘀嘀嘀」的聲音,庫恩從懷中掏處一隻懷表,打開看了看說道:「十二點了!我們該走了!」他又從口袋裡摸出幾枚金幣,連同懷表一起交給卡米爾,說道:「馬利奴斯!你還是那麼天真!天真是賺不了大錢的!」說完,他吹滅了燈,帶著手下離開了密室。直到最後,他也沒給兒子一個擁抱。
卡米爾一個人在黑暗中站了很久,才走出密室,離開了這幢房子。剛踏出門口,卡米爾就嚇了一跳。門口的台階上竟然睡了一個人,會做出這種事的只有麗璐了。
卡米爾使勁搖醒麗璐,麗璐揉著眼睛說道:「卡米爾!你回來了!你怎麼進去了那麼久!」
卡米爾連忙問道;「你跟著我來的嗎?還有其他人嗎?」
麗璐說道:「我剛才想睡覺又睡不著,就去找你,看你走出去,我就跟著一起來了。我想在這兒等你的,結果不小心睡著了。」
卡米爾說道:「半夜三更還往外面跑,遇上壞人怎麼辦!又在外面睡覺,會著涼的!」
麗璐說道:「我擔心你啊!我知道你是去找你父親,如果你去了不回來怎麼辦!」
卡米爾說道:「傻瓜!我說過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除非你趕我走!」
麗璐說道:「雖然我這麼希望,不過卡米爾也希望能夠跟父親在一起吧!」
卡米爾搖了搖頭說道:「不,父親已經變了。他現在只知道賺錢,母親和我的話他都不聽。」卡米爾攤開手,看著父親留給他的懷表和金幣。他打開懷表,發現裡面還嵌著一張相片,那時卡米爾5歲時拍的全家福,年幼的他不安份地坐在母親懷裡,父親則站在一邊微笑著。
「這……這是!」卡米爾輕輕地叫道,「沒想到父親一直都帶著這張相片!」
麗璐看著相片說道:「你父親是個很溫柔的人嘛!」
卡米爾說道:「是啊!以前父親是很溫柔,雖然不常笑,不過經常陪我玩,給我講故事。我的名字其實是叫馬利奴斯,是父親取的。後來其他人取笑我像個女孩子,就叫我卡米爾,不過父親一次也沒那樣叫過我。來到香料群島後,父親賺了大錢,之後就變了。他拚命討好普雷依拉先生,又暗中買通海盜打劫其他商會。母親看不下去,跟父親吵了好幾次,最後終於忍不住帶我回了荷蘭。之後就當作父親已經死了,我改用母親的姓,也不再叫馬利奴斯。麗璐,我並不是想騙你,可是父親做的那些事,我實在說不出口!」
麗璐靜靜地聽著卡米爾的回憶,說道:「不過,你父親會把照片一直帶著,就說明他還是很愛你和你的母親的!」
卡米爾說道:「是啊!希望父親能變回原來的樣子,不過多半不太可能。」
麗璐想著應該說什麼給卡米爾打氣,就看到了卡米爾手中的金幣,說道:「一定會的。他連金幣都不要了……不對!這是霸者之證!」麗璐突然叫了起來。她指著金幣上的圖案說道:「你看!金幣上沒有人像,只有奇怪的線條和符號,跟北海霸者之證上的不是很像嗎?」
卡米爾說道:「我的確聽說過父親得到了東南亞霸者之證的傳聞,沒想到卻是真的!」
兩人將5枚金幣擺在台階上,卻怎麼也拼不到一塊兒去。麗璐放棄地說道:「啊!霸者之證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卡米爾說道:「看不懂的話,就送給李提督好了。我們也應該多謝她!」
麗璐說道:「那怎麼行!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要好好收藏起來才行!」
說著,麗璐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說道:「我好睏啊!」然後就趴在卡米爾膝上睡著了。
失眠的人似乎永遠比熟睡的人多。塞維就因為睡不著跑出去喝酒,結果在酒館遇到了費南德。塞維才十六歲,還不到能喝酒的年紀,平時他也不喜歡喝酒。不過費南德看到他走進來卻不感到驚訝,招呼他坐在自己旁邊,替他叫了杯摻果汁的酒,塞維一口氣喝了一大口,臉立刻紅了起來。
費南德說道:「卡米爾回來之後你好像不太高興嘛!」
塞維說道:「沒有的事。我很高興啊!而且麗璐也很高興他能回來!」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嗆了起來。
費南德讓他喝了些水,止住了咳。
塞維說道:「麗璐,和卡米爾從小就認識了吧!如果我能在卡米爾之前認識她就好了。」
費南德說道:「你還真是沒眼光啊,怎麼會喜歡那種又沒姿色又聒噪的小丫頭呢?要不要我介紹幾個美人給你?」
塞維說道:「我才不要!」
費南德說道:「對那個丫頭死了這條心吧!你可沒有卡米爾的耐心和哄人的本事!」
塞維說道:「我已經放棄了!」
費南德說道:「喝酒吧!今天我請客!」他拿起酒杯跟塞維的杯子碰了一下,一口便喝光了。
在旅館的另一間房裡,格爾哈特正向伯格斯統報告庫恩的情況。伯格斯統知道卡米爾一定會去找庫恩的,便讓格爾哈特偷偷跟著,但是麗璐卻在卡米爾進去的房子前睡著了,格爾哈特無法走進。
伯格斯統說道:「庫恩一定在那房子裡準備了密道,現在說不定已經逃出雅加達了!」
格爾哈特說道:「要派人在城外搜查嗎?」
伯格斯統說道:「不用了。再怎麼說那也是卡米爾的父親!而且他公館裡值錢的東西都沒帶走,不會有太大的威脅了。」
格爾哈特看到桌子上的羊皮口袋和《航海志》,便問道:「艦長!這霸者之證真的有用嗎?」
伯格斯統翻開厚厚的《航海志》,一片綠色的葉子飄了出來,那是塞拉贈送的,也說是印度洋的霸者之證。
伯格斯統將葉子放回書中說道:「沒用!那只是一個古老的傳說而已。即使拿到了霸者之證,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情,也不能完成所有的願望,那它還有什麼意義呢!」
月光冷冷地照著那些無法成眠的人,也照著互相依偎在一起的戀人的身影。不論是歡樂還是痛苦,對他們來說這都將是永久的回憶。
兩天之後,普雷依拉和李華梅抵達了雅加達,他們與麗璐和伯格斯統碰面後自然有許多事情要說明,關於庫恩逃走的事,伯格斯統只是說沒想到他會那麼狡猾,完全沒有提到卡米爾。這一天正好趕上城裡的慶典,為了慶祝趕走了庫恩,人們已經準備兩天了。當天晚上,穿上節日盛裝的人們在廣場上跳起了舞,麗璐和卡米爾也穿上當地服裝跟著一塊兒跳了起來。查理、易安、詹姆和費南德等人都被拉著去了。到了半夜,剩下的幾乎都是年輕人了,舞蹈的節奏也變得輕快起來,那些長久被壓抑的熱情在今晚被釋放了出來,人們在歡歌笑語中迎來了新的一天,這已是許久不曾有過的心情了。
東南亞的戰火已經遠去,這裡又恢復了平靜,大小商會在普雷依拉的領導下開始了正常的貿易活動。之後,眾人也準備離開了。伯格斯統是最早動身的,他已經完成了瑞典國王下達的任務,將瑞典的交易圈一直擴大到了東南亞,而且李提督也保證讓瑞典商人通行明朝,之後就要回國覆命了。緊接著是李華梅,她不能離開明朝太久,東南亞有普雷依拉在,那麼明朝和東南亞的商業貿易也將會進行地很順利。隨後麗璐接到了有人在麻六甲等她的消息,便離開了雅加達朝麻六甲駛去。普雷依拉送走了這些客人兼朋友,又忙於雅加達的恢復工作了。在他的努力下,雅加達不久就將成為東南亞最大的商業港口。
在麻六甲等待麗璐的是一個很年輕的人,戴著眼鏡,看起來決不會超過二十歲。他說自己是英國商人,受海軍提督克裡福德所托把一封信交給麗璐•;阿歌特小姐。那個年輕人把信交給麗璐後就馬上離開了,讓麗璐連道謝的機會都沒有。
克裡福德的信中說有事想請麗璐等人幫忙,請他們去美洲一個叫做卡恩內的港口。麗璐皺了皺眉頭說道:「美洲!那不是在歐洲的更西面嗎?從這裡去有好遠呢!」
卡米爾說道:「我們和克裡福德是同盟,如果他遇上了什麼麻煩事,我們應該去幫忙!」
費南德說道:「憑他英國海軍提督的身份還有什麼事做不到。美洲那裡都是西班牙人的天下,最好別去!」
麗璐說道:「費南德不想回故鄉去看看嗎?」
費南德說道:「那裡才不是我的故鄉呢!反正已經沒有親人了,只要有酒的地方都是我的故鄉!」
聽口氣費南德還是不想去,麗璐望了望卡米爾,卡米爾也沒什麼好辦法。對付麗璐的時候卡米爾腦子轉得快,碰上別人他就沒轍了。塞維提出用表決的方式決定,結果是顯而易見的,費南德不同意,埃米利奧一向是跟著費南德的,也投了反對票。
費南德說道:「既然你們想去那就去吧!不過,我得警告你們,美洲大陸是比以前的非洲更可怕的地方,除了歐洲人,其他的人都不被當人看!西班牙艦隊甚至連歐洲的船都攻擊!那裡是完全沒有法律保護的地方!」
麗璐被說得很不安,卡米爾為了讓她打起精神來便帶她去了交易會所。到了香料群島卻不買香料實在說不過去,而且麗璐也很久沒有親自去討價還價了,還真有點懷念那種感覺,擔心一下子就被丟到腦後了。
不過在麻六甲的交易會所裡卻完全聽不到討價還價的聲音。在這裡只看到一排排的桌子,上面擺著一碟一碟的香料,從成品到半成品到原料應有盡有,還允許品嚐。旁邊立了一塊牌子,標明這樣商品的價格和賣主。客人若是對商品的質量和價格都滿意,就可以通過交易會所與賣主聯繫,生意若是談成,交易會所將收取1‰的代理金,若是談不成則無須付錢。這是普雷依拉苦心經營出來的交易模式,的確方便得多。為了保證公平交易,交易會所還特別聘請了一位檢驗員,專門檢驗賣主的貨物,確保質量。
這位檢驗員是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名叫科魯羅·西奈特。他原本是威尼斯的商人,有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他很想多陪陪妻女,但是生意越做越大,使他很少有時間留在家裡。五年前,意大利境內突然出現大規模的流行病,這種病來得又猛又急,很多人因為身體太弱撐不過去就死了。科魯羅那時正好去了法國馬賽談生意,躲過了一劫,但是他的妻女卻病死了,科魯羅連她們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失去了親人,科魯羅對經商也失去了興趣,他將自己的商會賣掉,搭船來到了遙遠的東南亞,好讓自己忘記那件傷心的往事。之前,科魯羅的生意會做得那麼好是因為他有識別商品好壞的敏銳眼光,什麼是上等的中國茶,什麼是正宗的英國產的布,或者是葡萄酒的等級,他全都瞭如指掌。來到東南亞後不久,他就能熟練分辨各種產地的香料,因而被交易會所看中,成了檢驗員。
這天,他看到兩個人在為買什麼樣的肉桂爭吵,便走了過去。那兩個人正是麗璐和卡米爾。
◎只聽麗璐說道:「肉桂的話當然是這種好!看這顏色,又鮮又亮!」
卡米爾說道:「買東西不能只看外表啊!這種味道比較好!」
麗璐又說道:「那個只有辣味,都沒有香味,不會有人要的!」
卡米爾也說道:「你說的那個顆粒太大了,根本沒法吃!」
科魯羅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插口道:「這邊的是新鮮的肉桂,還沒有完全加工好,比較適合印度人的飲食習慣。這邊的乾肉桂,多用於製作配料,加上其他的香料和調味料,可以製成味道各不相同的配料。不知兩位想買什麼樣的肉桂?」
結果,麗璐和卡米爾的爭吵完全是浪費唾沫,他們誰也不知道肉桂裡的學問。在科魯羅的推薦下,他們買了另一種肉桂,那是製作好的配料,是相當受歐洲人喜愛的口味。
麗璐乘機和科魯羅攀談起來,卡米爾自然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如果船上有這麼一位識貨的人在,以後做生意就不用擔心被騙了。不過在聽了科魯羅的那些故事後,麗璐不再提起讓他一同出海的事了。
結果第二天,阿倫海姆號在裝貨的時候,科魯羅又一次出現了,請求麗璐帶他出海。科魯羅不想再停留在某一個城市裡,而是希望乘上船到處航行,總有一天他會再次回到威尼斯的,雖然威尼斯有著悲傷的回憶,不過那裡是他的妻兒長眠的地方,他永遠無法忘記。
麗璐當然是非常歡迎。有了科魯羅之後,麗璐再不擔心交易的事了,也不再仗著船長的名義硬要去交易會所。相反,她跟著科魯羅學到了很多交易的技巧和識別貨物的本事。
阿倫海姆號從東南亞回到印度,又從印度回到非洲,這一路上都非常順利,看不到欺負人的領主和霸佔貿易的商人,讓麗璐的心情非常好。到了九月,阿倫海姆號抵達了非洲最西端的佛得角。目前所開通的去美洲大陸的航線都是從歐洲港口出發的,那些港口的船大都是直接開往加勒比海。不過,克裡福德提到的港口卡恩內卻是在美洲的南部,離加勒比海相當遠,費南德建議從佛得角起程比較好。
此時,先返回地中海的拉斐爾已經正式向巴魯迪斯宣戰,伯格斯統也接到了瑞典國王的密函而去了地中海。另外,李華梅也開始了她去歐洲的旅程。
地中海現在還依舊平靜,但這份平靜還能持續多久呢?或許是三天,或許只有24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