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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節 文 / 古堡

    房子的客廳是按照葡萄牙最下等貴族的樣式佈置的。其實拉斐爾家裡差不多也就是這樣子,雖然商人的地位不及下等貴族,但要論起財產來,還是商人更勝一籌。地上鋪著已經開始褪色的地毯,十來個僕人分別站在兩邊,鞠著躬。皮製的沙發、玻璃茶几、巨大的木製掛鐘、牆角的金合歡,都是在地中海的人家裡常見的東西。拉斐爾之所以露出吃驚的表情是因為這裡是在非洲,尤其是在見過了佛得角那裡低矮的土房之後。

    要說還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天花板了。從房子外面看是兩層樓的建築,其實裡面只有一層,所以天花板高地可怕,幾乎像在教堂裡一樣。牆上在相應的高度開了窗子,從外面看正好是二樓的窗戶。

    因為土牆不像磚牆那麼結實,所以沒辦法造兩層的樓房,西魯韋拉就想出了這麼個主意。不過每天看著離自己那麼遙遠的天花板,能睡好覺嗎?也正因為如此,屋頂上和牆壁上都不能掛東西,取而代之的是壁畫。乍一看還以為是在敦煌的石窟裡呢,然後才發覺那根本只是九流畫家的塗鴉而已。

    看著客人一個個驚奇的表情,西魯韋拉得到了巨大的滿足感。不過他卻不知道他的客人們到底在想什麼。

    「居然有品位那麼差的人!」

    「真是會炫耀自己!」

    「竟然在這裡過著這麼奢侈的生活,也不看看外面的人都餓得快死了!」

    這些腦電波一點也沒有影響到西魯韋拉。他邊帶著眾人參觀邊說道:「讓你們見笑了,家裡又小又破。」

    弗裡奧立刻接口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方便在這裡打擾,我們還是去住旅館吧。」

    「咦?你們要走了嗎?啊,這樣也好。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們再詳談吧。」西魯韋拉本來就沒有讓他們留下來的打算,弗裡奧自己先提出來還省得他找借口呢。西魯韋拉把他們送到門口就轉身進屋了。正好弗裡奧也不希望他一直送下去。

    走了大約十來步,克麗絲蒂娜終於忍不住開始罵道:「什麼嘛!看他那一臉得意的樣子。還不都是撿些貴族們看不上眼的剩貨放在家裡!

    「反正也只能唬唬當地人而已!」傑拿斯說道。

    弗裡奧說道:「那不就夠了嗎?」

    察覺到弗裡奧話中有話,眾人都靜了下來。不過拉斐爾打破了沉默:「我們先去找個旅館吧。老實說,我覺得肚子有點餓了呢。」

    庫拉烏迪搔著頭說道:「你的胃口還真好啊!我反而覺得吃不下。」

    「那正好。你那份就給我吃吧!」拉斐爾笑著跑了起來。

    「你敢搶我的東西嗎?」庫拉烏迪大叫著追了上去。

    其他人也立刻就把西魯韋拉給丟在一邊,朝街上跑去。笑聲一路傳來。只有落在最後面的漢斯一邊忙著喘氣,一邊抱怨道:「喂!你們等等我啊!」

    這是在非洲的陸地上度過的第一個夜晚,周圍十分安靜,反而讓拉斐爾睡不著。不是因為實現了自己的願望而激動,也不是因為要和埃斯皮諾沙開戰而緊張,當然更不是因為西魯韋拉的事而心裡不舒服。他躺在床上,望著低矮的天花板,什麼都沒想,但就是睡不著。在數了一千隻羊之後腦子還是很清醒,拉斐爾放棄了似的從床上爬起來,穿上衣服,悄悄走出了客房。

    此時已經接近半夜了,旅館的老闆娘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關門了。老闆娘是當地人,黑黑的皮膚,粗壯的手臂。丈夫死了,兒子跟著商人們跑船,幾年也不回家一趟,所以每當有乘船來的客人,老闆娘總是特別熱心。她見拉斐爾走出房間,便關心地問道:「睡不著嗎?是房間裡太悶熱了吧!」

    現在只不過是六月,但是聖喬治的氣候已經相當於里斯本的盛夏了,晚上雖然比白天要好一些,但氣溫仍然相當高。這種小旅館的條件很差,土牆又不透風,再加上怕蟲子飛進來又不敢開窗,所以悶熱無比。

    拉斐爾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因為很久沒在陸地上睡了,太安心反而睡不著。」

    老闆娘歎了口氣,說道:「要是我兒子也像你這樣懂事就好了。真是讓人擔心啊!」她搬起堆在牆角的雜物,放進櫃子裡。

    櫃子被打開的時候,拉斐爾注意到裡面竟然放著一把小提琴,便好奇地問道:「這小提琴是您兒子的嗎?」

    老闆娘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才說:「啊!你是說這個東西吧。這叫小提琴嗎?」她從櫃子裡取出小提琴,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說道,「這是兩年前一個外國神甫留下來的。那個神甫生了重病,住在我這兒沒幾天就死了,臨死前把這個東西送給我。不過,沒人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也不會用。對了,還有一根棒子。」老闆娘附身從櫃子裡摸出了琴弓。

    「可以借我看看嗎?」拉斐爾說道。

    「當然!」老闆娘說著把小提琴和琴弓都遞給拉斐爾。

    小提琴還保存地很好,還能看出當年精細的手工。拉斐爾把小提琴架在肩上,右手握著琴弦搭在琴上,輕輕一拉,小提琴就發出了「吱呀」的聲音。

    「喲!原來會響啊!」老闆娘被嚇了一跳。

    拉斐爾揚了揚手中的弦,對老闆娘說道:「借我一下好嗎?我想去海邊走走。」

    「那倒沒問題,不過你晚上什麼時候回來呢?我得要關門了。」老闆娘沒等拉斐爾開口又接著說道,「我的房間就在左邊第一間。你要是回來了,就來叫我好了。」

    「謝謝您!」拉斐爾拿著小提琴走出了旅館。

    在拉斐爾的父親為他準備的「英才教育」中,除了他十分感興趣的地理、數學之外,還有枯燥的禮儀、舞蹈、音樂等等。不過拉斐爾除了在小提琴方面受到過老師的讚賞之外,其餘的全都不合格。因為他的興趣很快就轉到了航海上面,所以之後就再也沒碰過那些東西,連傑拿斯和庫拉烏迪也不知道拉斐爾會拉小提琴。

    拉斐爾走到距離旅館最近的沙灘邊,望著大海。海面上是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從前方吹來的海風和腳邊「嘩啦——嘩啦——」的波浪聲才能證明這海是活的。

    天空要比大海亮得多。天空是摻雜了少許黑色的深藍色,若不是上面閃著無數星光,幾乎就像是地中海的海面一樣。船越向南走,天空中的星光就越多,拉斐爾只能辨認出在里斯本常看到的那幾顆星星。站在一片星海之下,不禁有種惟我獨尊的感覺。

    拉斐爾拉響了小提琴,悠揚的琴聲在海浪的印襯下顯得格外空幽,下一刻又被海風吹得四散,只餘下斷斷續續的音符,彷彿是從遠處的深海中傳來的海魔女的歌聲。

    如果現在聖喬治還有人沒有睡下,一定會聽到這奇妙的旋律。被琴聲迷惑的男人不由自主地移動著腳步,彷彿踏進了海底世界一樣,珊瑚蟲、美人魚、水母還有海怪從眼前一一飄過,身手去抓卻立刻像煙一樣散去,過了一段時間又慢慢聚成其他的樣子。第二天這個男人被清晨出海的漁民發現睡在沙灘上。從那天以後,午夜十二點的海魔女的歌聲就在當地流傳開來,但是卻沒有人再聽見過。

    拉斐爾拉著拉著,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迎面吹來的風中夾雜著一絲清冷的氣息。琴聲中斷了,大海和剛才一樣沉沉地翻滾著。拉斐爾朝四周看了看,發現在自己身後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坐著一個女孩子,黑色的頭髮和白色的衣裙在風中飛舞著。拉斐爾向她走進了兩步,藉著月光看清了那張美地令人屏息的臉。

    女孩抱膝坐在沙灘上,微微側著頭,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溫柔地望著拉小提琴的少年。那該不會是被琴聲所吸引偷偷爬上沙灘的美人魚吧!少年想到。

    拉斐爾用力閉上眼睛,然後一下子睜開,女孩還是好好地坐在那裡。拉斐爾有舉起小提琴繼續剛才的演奏。然而等他結束了這一曲再抬頭看時,女孩已經消失不見了,周圍看不到任何人影。莫非那真的是美人魚?帶著這種不可思議的心情,拉斐爾回到了旅館,幾乎是一上床就睡著了,那個神秘的女孩最終也沒有出現在他的夢裡。

    拉斐爾走了之後,沙灘上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塞拉,在語言不通的地方不要隨便亂走。而且現在又那麼晚了。」剛才的白衣女孩望著男人的臉,挽起了他的手臂,兩人相依偎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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