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要在佛得角停留一晚,長途航行的疲勞和與海盜廝殺的疲勞是需要整個晚上的時間才能消除的。大部分的士兵和水手都睡下了,也有些精力充沛的人在酒館裡熱鬧了一場,讓酒精來消除疲勞。只是像這種小地方,既沒有好酒,也沒有漂亮姑娘,所以不能盡興。
第二天預定下午兩點種,上午則是給全艦的人放了四個小時的假。昨晚鬧了一整夜的人們就乘這段時間好好地補了一覺,已經恢復精神的年輕人則充當起他們昨晚的角色。小小的港口頓時塞滿了人。
作為艦長的伯格斯統卻不能像部下那樣放鬆自己,奴隸船和舒伯特•;格拉斯的事都必須好好留意。在和格爾哈特商量之後,決定派人到各個港口進行調查,收集充足的情報,才能做下一步判斷。從現有的線索來看,非洲東海岸有著眾多不確定因素,在沒有完整的情報之前,決不能貿然闖過去。這樣一來,艦隊的行動速度就必須放慢。
曼奴埃爾和查理又恢復成老樣子了,格爾哈特則忙於密探的佈置工作。伯格斯統難得有了一點空閒時間,卻想起了昨天刺傷自己的女子。他從來不曾遇到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子,不單是因為女子的美貌,也不單是因為她的勇氣,似乎在第一眼看到她時,自己的心就迷失了。伯格斯統甩了甩頭,想要把這種情緒拋開。動作幅度太大而牽動了右臂,傷口處立刻傳來一陣疼痛,反而讓他想忘也忘不掉。
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就會冒出一大堆平時沒有的念頭,想好好休息也做不到。伯格斯統想要換個地方換個心情,便走出了軍艦來到碼頭上。
佛得角的碼頭造得十分簡陋,是用土砌起來的,只能容納十來艘船隻停泊。當然平時過往的船隻不多也是一個原因,雖然非洲和地中海之間貿易頻繁,但這種小港口通常是沒人理會的,在西非只有聖喬治還比較像樣一點。
放眼望去,城裡的建築物也都是土製的,完全沒有石頭的痕跡,因此一切都是灰色的。城裡的居民也和這座港口一樣,又瘦又小,缺乏營養。其實伯格斯統的祖國瑞典,在歐洲來說也只能算是一個小國,一切才剛起步,根本沒辦法和英國、德國等相比,但是比起這裡來可以說好了三倍都不止。即使是瑞典最窮苦的北方地區,生活也比這裡要好,至少人們的臉上還有笑容,那是活著的證明。而這裡的居民卻一個個表情呆滯,看到軍艦也沒有驚嚇的反應,看到奴隸被釋放也沒有愉悅的反應,就像是用土燒成的廉價木偶一樣。
「不知道那個女孩現在在哪裡呢?」伯格斯統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
正想著,眼前竟真的出現了那張讓人無法忘記的臉。女子正站在伯格斯統面前,注視著他綁著繃帶的手,深紫色的眼睛裡透著悲傷。
伯格斯統說道:「你在擔心我的傷嗎?這不是什麼大傷,兩三天就會好了。對了,我忘了你聽不懂我的話。」伯格斯統說的是比較通用的英語。一般出海的人為了便於交流都使用英語,非洲一帶因為最早被開闢成殖民地,所以英語已經成為一種常見語言。但是這名女子顯然不是非洲人。
女子倒像是聽懂了伯格斯統的話,揚起頭,一雙眼睛彷彿在說著道歉之類的話。
伯格斯統微微一笑,說道:「這又不是你的錯,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倒是你,準備要去哪裡呢?」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伯格斯統有些困惑地說道:「你應該是想回家吧,能告訴我你家在哪裡嗎?我派人把你送回去。」
女子依然沒有反應,雖然從她的眼睛裡看得出她想表達些什麼,但是伯格斯統卻沒有辦法理解。
伯格斯統歎了口氣,離開女子身邊向前走去。沒想到女子竟跟在他身邊一同走了起來。
伯格斯統停下腳步,說道:「你想跟我一起走嗎?這是不行的。」
女子垂下頭,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伯格斯統的傷口。
伯格斯統說道:「你覺得刺傷了我很過意不去,所以要照顧我?」
女子抬起頭,用紫水晶般清澈的眼睛望著他。
伯格斯統說道:「我是軍人,不能帶你一起……」他的話消失在女子堅定的眼神中。雖然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對方又聽不懂。他只得搖了搖頭,說道:「好吧,跟我一起來吧!我叫赫德拉姆。赫德拉姆。明白了嗎?」他指了指自己,又重複了一遍名字。
「赫…德…拉姆。」女孩第一次開口說了話。
伯格斯統很高興地說道:「原來你會說話啊。我是赫德拉姆,你呢?你叫什麼呢?」伯格斯統又指了指女子。
女子像是明白了似的,慢慢說道:「塞拉,阿爾特斯,夏爾巴拉茲。」
「塞拉…阿爾…斯……那麼,就叫你塞拉吧!」伯格斯統說道。
女子露出了笑容,一瞬間,周圍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艦長!」身後傳來了格爾哈特的叫喚聲,伯格斯統這才回過神來。
「全艦已經休整完畢,請您做下一步指示。」格爾哈特報告說,不過他的注意力卻是放在伯格斯統身邊的女孩身上,看來這就是刺傷主人的那個女子。
伯格斯統說道:「這位小姐一直跟著我不肯走,能讓她上船嗎?格爾哈特。」
格爾哈特回答說:「這種事應該由艦長您來決定。」他的話中明顯帶著一絲笑意,不過伯格斯統並沒有聽出來。
「那麼,塞拉,我們回艦上吧。」伯格斯統朝女孩點了點頭,女孩便很聽話地跟著他走了。尾隨其後的格爾哈特像是花了不少力氣才不讓自己表現出其他的表情。
艦上的其他人看到伯格斯統身邊多了美人,無一不帶著吃驚的表情看著他。特別是尤爾金和范科德兩個人,硬是擠進了艦長室,一邊揶揄著:「艦長大人果然還是忍受不了了吧!」一邊爭著要讓塞拉到自己那兒去幫忙。
伯格斯統說道:「說得也是,你總不能老呆在我身邊,而且去廚房幫手或者照顧一下傷員也不會太累。塞拉,你想去哪裡?」
塞拉沒有回答,只是把頭轉向伯格斯統。
伯格斯統說道:「由我來決定嗎?那麼還是去廚房吧,總比醫務室乾淨一點。」然後就聽到同時發出的兩個聲音:「您的決定真是太正確了!」「廚房明明又髒又亂,怎麼會比醫務室乾淨呢!」結果誰的話也沒聽清。
伯格斯統把塞拉帶到胖胖的大廚面前,說道:「塞拉,這位是尤爾金先生,脾氣很好。你暫時在他那裡幫忙好嗎?」塞拉眨了眨眼睛,對廚師微微一笑。伯格斯統又對尤爾金說道:「這是塞拉,你可要好好照顧她,別讓她做太累的活。如果有什麼差錯的話,軍法懲治!」廚子笑呵呵地說道:「艦長大人的女人我怎麼敢虧待她呢!我會把她養得胖胖的再還給你!」也不理會伯格斯統異樣的表情,就帶著塞拉和范科德一起告辭了。
一推開門,就看到艦長室外面擠滿了人,都是來湊熱鬧的。尤爾金把塞拉推到自己前面,大聲說道:「這位就是艦長大人的女人——塞拉!今天開始在廚房工作。艦長大人有令,誰要是欺負她,軍法懲治!」門外的士兵齊聲回答:「是!」然後立刻就有人向塞拉獻起了殷情。尤爾金用胖胖的身體擠開人群,范科德則在後面擋住那些伸向塞拉的手,兩人一前一後把塞拉護送進了廚房。
好不容易暫時解決了塞拉的事,但是一想到她被稱為「艦長的女人」就讓伯格斯統頭疼不已。但是自己又不能特意為這種事去解釋,那樣反而會讓人覺得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一樣。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塞拉聽不懂他們的話。
格爾哈特在一旁說道:「雖然她語言不通,不過好像和您交流起來沒什麼問題。」
伯格斯統沒法反駁副官的話,這的確是事實,為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對此事閉口不談,而是對格爾哈特下達了命令:「艦隊提前一小時出發,目的地是聖喬治港。通知所有人做好準備。另外速度盡量放慢一點。」
這是讓水手們忙得沒空再亂嚼舌根的好辦法。格爾哈特心領神會地傳令去了。如果不快點離開的話,恐怕連他都會忍不住想笑出來。
雖然艦隊被減少了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但旗艦上沒有聽到一聲抱怨聲。因為艦上有了一位大美人,雖然不能說話,但只要偷偷看一眼她的背影,就覺得全身充滿了力氣。從佛得角到聖喬治要行駛近一個月的時間,這是為了等待派出的密探而特意放慢了速度。可水手們一致認為,艦長是怕塞拉不習慣海上航行才下了這道命令。水手們擁有在背後自行解釋上司行為的權利,對此,伯格斯統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
但是接下來的時間卻過得出乎意料地快。再沒人說海上枯燥、食物難吃,反而在看到聖喬治的時候還後悔自己怎麼把船開得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