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信自己真的平安到達目的地後,年輕的卡魯提拉號船長——拉斐爾•;卡斯特路才開始放眼打量這座城市。這次他不再亂跑,乖乖地走在其他三人中間,雅典獨特的人文氣息立刻俘虜了少年的心。這裡的大街上隨處可見學校和藝術學院,即使是小商舖或民宅也透露出典雅的氣息,雅典人不喜歡把窗簾拉上,而且幾乎在每個窗口都能看見鮮花。另一位身材有些單薄的同伴也被俘虜了,只不過是被港口裡停泊的船俘虜了。這裡不光有高超的建築大師,還有精巧的造船工人,傑拿斯貪婪地望著那些形態優美的龍骨和豎得筆直的桅桿,就想直接貼到船上去好好研究一番。有著健壯體格的小伙子顯然沒有他的同伴的那份癡迷,庫拉烏迪左右張望了一下說道:「我們是不是應該先離開碼頭比較好,這裡這麼多人,擋在路當中可不好。庫拉烏迪難得說了句有見識的話,四個人便沿著大街走去。
頭髮花白的老水手說道:「這可真是個好地方啊!上次我來的時候似乎還沒那麼熱鬧呢!」
庫拉烏迪問道:「您上次是什麼時候來的?」
老水手瞇著眼睛回想道:「才過沒多久吧,是十五年?還是二十年?漢斯硬要我們的船把他送到雅典來,不知他現在還在不在這兒?」
庫拉烏迪正想嘲笑老水手的記憶,拉斐爾問道:「漢斯是誰?弗裡奧大叔的朋友嗎?」
老水手說道:「恩——是老朋友了。他自稱是個博物博士,從昆蟲到礦物無一不知,可是說到船就一竅不通了。上次送他來的時候他說,要找個好地方研究一下寶藏。等研究出來了就找我一起出海去尋寶……」
庫拉烏迪很有興致地問道:「寶藏?辛巴達的寶藏?還是所羅門王的寶物?」
弗裡奧說道:「哪有什麼寶藏啊!我看無非是發現了什麼奇怪的石頭,可以證明他那些亂七八糟的理論了。」他擺了擺手,就把這事扔到了一邊。他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科學也不是寶藏,而是美美的吃上一頓然後睡個好覺。
直到第二天,卡魯提拉號的海員們才恢復了所有的精神,可以做一些重要的事了。他們的船上還裝著里斯本運來的香辣料,原本想在塞爾維亞買掉的,可惜被拉斐爾搞砸了。四人在雅典集市裡逛了一圈,很快找到了買主,對方願意出十倍的價格買下這批貨物。地中海周圍的城市極少出產香辣料,印度和東方一帶才有。以往都是通過陸上的商隊運到伊斯坦布爾,再送到各地交易,自從伊斯坦布爾被土耳其佔領後,陸上的交易就被壟斷,許多東方的特產要花上很大的代價才能從他們手中購得。而里斯本的香辣料則是葡萄牙商人從海上帶回來的,以低廉的價格在當地大肆採購,裝上船,穿過印度洋直接到達非洲南端的好望角,再沿非洲西海岸北上直達里斯本。這一條路線不但所需的時間比較少,而且貨物的運輸量比陸路要大得多。葡萄牙曾經靠香辣料交易一舉成為海上貿易大國。拉斐爾對於能賺到十倍的錢很滿足,幾乎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了。老水手有些不滿意地嘀咕著,他是想再多比較一下再說,不過這是船長的決定,再加上十倍的價格的確是充滿了誘惑力,所以並沒有多說什麼。但是事後當他們得知那個買主以一百倍的價格出售香辣料時,庫拉烏迪不由得大聲嚷道:「我們上當了!那個大騙子!」弗裡奧和傑拿斯也責怪拉斐爾太輕率了,白白放走了這樣一個大好機會。他本人卻毫不在意地說道:「我們已經賺了10倍的錢,這已經足夠我們去非洲了,何必在乎別人賺多少呢?就算有了那麼多錢,萬一碰上海盜還不是全沒了,所以說錢只要夠用就好了。如果我們能夠到達印度,不久可以直接買香辣料運回里斯本了,賺得更多呢!還有,讓我當船長的不是你們嗎,你們怎麼可以對船長的決定有異意呢?」傑拿斯和庫拉烏迪被拉斐爾說地啞口無言,傑拿斯聳聳肩說道:「你還真不愧是學校裡的優等生啊!竟然能考慮到這麼多。」庫拉烏迪還心有不甘,說道:「是!是!我們當然遵從船長大人的決定!」
弗裡奧聽到拉斐爾的話,臉色漸漸陰沉起來,他十分慎重地對拉斐爾說道:「拉斐爾,你一定要記得我下面說的話。傑拿斯和庫拉烏迪也一樣!」三人被老水手的口氣所感染,都收起了玩笑的心情,準備聽老水手的教導。弗裡奧覺得大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回到旅館。
弗裡奧特地吩咐旅館的老闆不要來打擾他們,等老闆的腳步聲從樓梯上消失,他才開口說道:「你們要記住,千萬不要靠近南地中海海岸,那裡是海盜的國度!殘忍、強大、神出鬼沒、無所不能的海盜!」
拉斐爾被弗裡奧的話嚇了一大跳,庫拉烏迪大叫道:「海盜?!那就是說我們不能去那邊嗎?」
弗裡奧說道:「沒人敢在那裡做生意。非洲沿岸和地中海的這邊不能比,那裡土地貧瘠、沒有特產、科學也不發達,生活過得很艱苦的人們往往選擇了海盜這一職業。他們打劫過往的商船,或襲擊掉隊的商船,不光把貨物全部搶走,還殺光所有的人,有時甚至連船一起燒燬,為的是防止有人發現他們的根據地。海盜們各自結成一派,互不干涉。不過有一個傢伙特別厲害,他不僅有自己的黨羽和武裝船,也是其他海盜們的頭頭,他被稱為南地中海的海盜王!」
「海盜王!」拉斐爾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這個詞似乎蘊藏著無數的力量,讓他覺得熱血沸騰,。
「沒錯!海盜王巴巴洛沙•;法斯爾•;海雷丁!」弗裡奧接著說,「巴巴洛沙是這個海盜集團首領的稱號,他們在地中海已經活動了一百多年。和其他海盜相比,巴巴洛沙手下人數眾多,而且有組織,他們擁有固定的據點,以埃及的亞歷山大城為中心,也進行正常的海上貿易。由於他們有完備的武裝船,連各國的海軍都對他們忌讓三分。現在的首領名叫海雷丁,比老首領更得人心,海盜們對他猶如神般的崇拜。或許他是個比巴魯迪斯更難對付的人物。」
「為什麼這麼說?」拉斐爾問道。
「巴魯迪斯再怎麼說也是海軍的總司令,有自己的尊嚴和矜持,所以他不會跟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他之所以下令不准葡萄牙商船進港,只不過是想給你點苦頭吃,警告一下而已。若是真的在海上遇到了他,只要你主動投降,巴魯迪斯不見得會殺了你。可是海雷丁不同,海盜是不顧他人死活的,只要稍微接近他們的領域,就會被看作是入侵者,全部殺光,不管是女人也好小孩子也好,一個都不留!所以人們才不敢輕易靠近那裡。」
拉斐爾聽了這話,像是明白似的點了點頭。不過,他卻認為,海雷丁這個人應該不是像傳聞那樣殺人不眨眼的海盜,能夠被稱為「海盜王」,又被海盜們崇拜,必定是因為他有足以當得起這個稱號的能力,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個殺人狂吧。拉斐爾不由得想親眼見一見這位傳說中的人物,可是這畢竟只是自己的想像,沒道理冒險去試試看。
弗裡奧再一次加重了語氣,說道:「拉斐爾!千萬要記住!無論如何不要靠近地中海南岸!」直到拉斐爾幾次保證說絕對不會,老水手才放下了心。他很清楚這個少年的好奇心有多強,如果不把話說重一點,很可能拉斐爾就會偷偷地跑去亞歷山大了。
卡魯提拉號商船已經在雅典逗留將近七天了,恢復疲勞、進行交易再加上四處觀光,雖然仍眷戀著這裡的美景和寧靜,最後還是決定要出發去下一個城市了。
卡斯特路一行人一到達碼頭,就看見一個人在那裡大呼小叫。時不時攔住匆匆經過身邊的商人或船員,說上幾句話。可是那些人要不就是毫不理睬地走開,要不就是聽了幾句之後揮揮手離開了。
他們漸漸走進,聽到了那人的說話:「能不能讓我搭你們的船一塊兒去,我發現了一個寶藏……」那人的話才說到一半,聽他說話的人就滿臉厭惡地將他推到一邊繼續自己的事情。那人一頭半白的頭髮一絲不拉地梳向腦後,儘管年紀一大把了卻還是顯得很有精神。聲音有些低沉,但很有力,很清晰。他說話的態度和用語都有著十足的紳士風範,衣著也頗為考究,顯然是個有教養的人。不過其他人只把他當成是一個瘋老頭。
那人一回頭,拉斐爾便看清了他的樣子,消瘦的臉龐,寬闊的額頭,細細的皺紋,溫和的雙眼,這和拉斐爾幾天以來在學校附近看到的人基本上差不多。
突然弗裡奧衝著那人喊道:「漢斯!你不是漢斯嗎?」
那人聽到喊聲,果然轉過臉來,他露出驚喜的表情,張開雙手,朝弗裡奧走來。
「弗裡奧!你看起來還是老樣子哪!」
「你也是,精神還是那麼好!」
兩個加在一起有一百四十歲的老人擁抱在一起,時光一下子就回到了二十年前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
好一會兒,弗裡奧才想起給老朋友介紹一下身邊的年輕人。
漢斯很驚訝地望著只有十七歲的船長,說道:「怎麼,弗裡奧,你又回到海上了嗎?而且居然是和一群小鬼呆在一塊兒?」
弗裡奧搓著鬍子說道:「你可別小看他們!這些小鬼可都是頂呱呱的水手呢!」
這可是老水手第一次當面稱讚他們,三個年輕人心中一陣得意。
漢斯微微皺著眉,似乎不太相信似的,然後他盯住弗裡奧問道:「這麼說,你們有船?」
弗裡奧順口就說:「是啊——!」他馬上想起了一件事,想要再接下去說些什麼,可漢斯已經接了話。
「弗裡奧,你還記得我以前說的吧!寶藏的事!如果找到了寶藏,我們一人一半。」
弗裡奧很不耐煩地說道:「是啊,你從二十年前就開始研究了,該放棄了吧。那只不過是一個傳說罷了。」
漢斯加重了語氣說道:「那可不只是個傳說!我已經發現了!」
「你發現了寶藏?」弗裡奧不太相信地問道。
「不,是寶藏的地圖!」漢斯說道,「這寶藏是被藏在大海中的某個小島上,地圖上記錄了小島的位置。」
「你有了藏寶圖,所以想出海去找寶藏?」弗裡奧有了大約百分之五的興趣。
「不不,藏寶圖不在我手上。」漢斯連忙說道:「我發現藏寶圖現在在非洲的東部沿海的城市一帶,所以想過去看看。」
弗裡奧說道:「你要找的東西根本連個影子都還沒有。非洲那麼大,你要怎麼找啊!」
拉斐爾突然插口說道:「我們正好要去非洲啊,可以順便帶他一起去。」
弗裡奧堅決反對:「不行!要是讓他上了船,可就下不來了。到了非洲,他會要你幫他一塊兒找,如果找不到,又會說在其他的什麼地方。反正是不存在的東西,你就永遠是他的奴隸了!」
漢斯見老朋友這麼不相信自己,不覺有些生氣,他轉向比較好說話的拉斐爾,說道:「不會的,我保證是在埃斯皮諾沙手裡!」
「埃斯皮諾沙?!」四人把這個陌生的名字放在嘴裡嚼了一遍。
「埃斯皮諾沙原本是葡萄牙商人,現在在非洲東海岸做海上貿易。我聽說開普頓有人在賣霸者之證的地圖,埃斯皮諾沙硬是用五萬元買了下來。現在肯定在他手上。」
四人又聽到了一個新名詞,「霸者之證?那是什麼東西?」庫拉烏迪嘀咕道,聽起來既不是能用的也不是能吃的。
漢斯解釋道:「霸者之證是寶藏的代稱。據說,如果有人得到那個寶藏,他就會擁有足以匹敵七海的財富!」
「有那麼多錢?!」庫拉烏迪不禁開始做起了美夢,一艘嶄新的三桅大帆船,有皮膚曬得黝黑的水手,可以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去。
傑拿斯想的是可以擁有一個最完善的造船廠,就像在雅典看到的那樣。
拉斐爾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既然地圖在別人手裡,說不定他已經找到寶藏了?」庫拉烏迪和傑拿斯的美夢做到一半,又被拉回到現實中來。
「那地圖可不是一般的地圖,是用暗語記錄下來的,沒那麼容易看懂。再說,如果埃斯皮諾沙真的找到了寶藏,那一定會轟動全世界的,可是沒聽說這樣的消息。我想,他一定還沒解開地圖上的暗語。」漢斯很有把握地說道。
「那你就有本事解開了?」弗裡奧故意刺老友。
漢斯挺了挺胸,說道:「那是當然!我可是博物博士,要是連我都解不開,那就沒人能解開了!」
拉斐爾又提出了問題:「你要怎麼拿到地圖呢?我想埃斯皮諾沙是不會同意給你的吧。」
漢斯一下子像是矮了一截,他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問題,張著嘴卻想不出什麼回答的詞,支吾了半天才說:「這個,總會有辦法的吧。」
拉斐爾眨了眨眼睛,然後朝三個同伴望去,臉上滿是懇求的神情。只有庫拉烏迪顯得興致勃勃,傑拿斯側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弗裡奧則是一張凶巴巴的臉,擺明了不同意。可是弗裡奧終於拗不過拉斐爾的懇求,像是放棄似的說道:「好了,好了,拉斐爾。你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可不管了。不過,到了非洲一定要他下去!」
拉斐爾露出陽光般的笑容,對漢斯說道:「沒問題了,我們一起走吧。」
漢斯拉住拉斐爾的手,不停地搖晃以表示他的感謝,嘴裡一個盡兒說:「太謝謝了。等我找到寶藏,一定會分你一半。我還可以教你關於馬鈴薯的培養、兔子的窩,另外說道女性的胸部……」
他的話立刻就被弗裡奧打斷:「我們的船今天就要出發了,你趕得上嗎?」
「今天嗎?」漢斯像是確定似的問了一聲,然後說道:「我能不能再帶一個人上船?」他沒注意到弗裡奧沉下來的臉,自顧自對拉斐爾說道:「他是我的徒弟,是個很老實的年輕人,想學習航海。人勤快,對船上的事也熟悉,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漢斯沒等拉斐爾回答,就開始四下尋找他的徒弟。
聽到漢斯的叫喚,一個年輕人快步走近,說道:「您在叫我嗎?老師?」
漢斯把他拉到拉斐爾面前說道:「這就是我的徒弟,阿爾加迪斯•;歐多西斯。」然後又朝年輕人說道:「阿爾加迪斯,我找到船了,今天就能出海了。這是我的老朋友弗裡奧,這位是船長拉斐爾。」
年輕人很大方地伸出了手,說道:「我是阿爾加迪斯,今後要受你們照顧了。」
這個名叫阿爾加迪斯的年輕人大約二十來歲,容貌可用漂亮來形容,長髮用絲帶繫著,不時有一兩根淘氣地飄來飄去。身高介於拉斐爾和傑拿斯之間,穿了件半新的咖啡色外套,看起來像是個柔弱的學者。
眾人一下子就對他產生了好感,既然連漢斯都接受了,實在沒有理由拒絕一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所以拉斐爾代表大家和阿爾加迪斯握了握手,說道:「我是船長,拉斐爾•;卡斯特路。歡迎你上船。」對方的手感覺十分柔軟,和庫拉烏迪和傑拿斯的完全不同,拉斐爾心中想到:畢竟是學者啊。
庫拉烏迪友好地拍了拍新夥伴的肩,說道:「你真是太瘦了。跟你比起來,傑拿斯還壯一些呢。」以二十歲的年紀來說,傑拿斯是顯得有些瘦弱,可是看起來還是要比阿爾加迪斯強一些,這個新夥伴單薄的身體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吹跑了。
庫拉烏迪又說道:「不過,不用擔心。上了船之後我會好好鍛煉你的。男人就是要有強壯的身體,這樣才能征服大海!」
阿爾加迪斯笑著說了聲:「謝謝。」
不久,卡魯提拉號駛離了港口,它朝著愛琴海的盡頭、巴夏軍的根據地,也是東西方貿易的交會處——伊斯坦布爾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