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扭曲
眼見憐月身上陡然發生異象，克蘭雷德也是一驚。
「你怎麼了？」
老人下意識地想要做點什麼，卻見對方身上白色光輝再度閃爍，猛地綻放得極為耀眼，一種莫名玄奧的力量驟然爆發出來，瞬間充斥了週遭空間。
普瑞斯蘭學院長驚駭地發現，自己在這白光籠罩中，竟然完全失去了魔力！？
堂堂傳奇魔法師，這一瞬間就像是時間倒退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最初，還沒有學會任何魔法的那個時候！那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普通人的感覺，回歸到了他的身心之中。
「不！」
克蘭雷德心生強烈的抗拒，幾乎發瘋地想要挽回自己的力量，卻只能感受到茫然與空虛，彷彿站在一個什麼也沒有的地方，徒勞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根本不存在的什麼東西。
平凡人的感覺，其本身並不恐怖，但卻令一個站到了傳奇頂尖的強者，由衷地感到恐懼。
所幸，這無比恐懼的虛無歸零感，只是僅僅持續了幾秒鐘。
白光消散，克蘭雷德發現自己的力量又回來了，充足的魔力重新流動在他體內。
老人呆愣了好一陣，這才緩過一口大氣，額頭慢慢滲透出冰涼的汗水。
那到底是什麼？
心懷疑惑的他看向黑裙女子，只見對方癱坐在地，表情有些震驚，有些空洞的樣子，彷彿承受了某種極大的打擊一樣。
「憐月？」
「呵……」
憐月神情不變，嘴裡卻是發出一聲嘶啞的怪笑，模樣有點令人毛骨悚然。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從那個時候開始……不，應該是從更久以前，從那麼多年以前開始，一切，都在你的預見之中……」
黑裙女子低沉地喃喃道。
「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你遲遲沒有覺醒，為什麼重陽也一直都是那個樣子，為什麼是我一直應付了那個人那麼些年，而你們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原來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從我成為覺醒者，得到雷恩皇室的供奉開始，計劃就已經在進行中了！我的努力，我的掙扎，都是你計劃的一部分！甚至我傷害重陽，奪取蘿絲婭麗的魂血，乃至之後的事情，全部都是！」
憐月這才緩緩流露一副大徹大悟般的表情，像是自嘲也像是悲哀地，微笑起來。
「我一直以為我是在為自己而做的那些事，其實都是為你做的，就像是月亮以為自己在發光，其實不過是借了太陽的光輝一般……」
「我是你的棋子，而你控制我的手段，不是別的，就是我自己……我的另一半——憐！」
「憐月……振作一點，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克蘭雷德眼見她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語，不禁疑惑又擔憂地嘗試問道。
憐月沒有理會老人，只是在笑著，傷感地笑著，然後閉上眼睛。
「是你贏了，憐，之後的事，就交給你吧。我這個被自己利用還一無所知的，可悲的存在，就在這裡，作為一個演出完畢的配角，謝幕了。」
話語落地，黑裙女子的身軀顫抖了一下。
接著，在普瑞斯蘭學院長一頭霧水的注視下，女子雙眸再度慢慢睜開。
「對不起，月。」
同樣的一雙眼睛，卻再也不是之前那種冷冷地、犀利的色彩，而是柔和的、溫潤的，彷彿雨過之後的天空一般。
「真的很對不起……也許你不願意接受，但我還是要說，我並沒有欺騙你。」
憐月……不，應該說有著雙重人格的女子，轉換成憐之人格的她，捂上自己的心口，真誠懇切地自言自語。
「一切是你的選擇，也是我的選擇，我們同為一體，我們一直都是一個人。」
沒有回應。
另一半人格——月，好像就這樣徹底消失了。
但憐並不擔心，她相信她一定還在，一定還會回來的。
旁邊的克蘭雷德對發生在眼前的一切無法理解，他只能皺著眉頭，等待對方的清醒和解釋。
「好久不見了，院長。」憐朝著老人流露一個溫和的笑容。
「你是？」
「我是憐……剛剛生氣走掉的那個是月。」憐微笑著道。
克蘭雷德聞言，若有所思。
「我自己的事情有點複雜，嗯……其實也不算那麼複雜，不過不管怎樣，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的事情……」
……
……
「他逃掉了。」
不為人知的某處，身穿金色條紋長袍的褐髮男子，曾經的親王之子安東尼奧，對著面前的黑髮賢者，嘶啞道。
啪啦！
一直都顯得很是淡然穩重，彷彿世界上根本沒有可以擾亂心神的事物的撒耶冷，聽到安東尼奧的這個報告，一掌狠狠拍在眼前的瓷杯上，將盛著烈酒的杯子拍得粉碎。
碎片迸發，酒水四濺。
「羅陽……好一個羅陽@布萊特……」
撒耶冷眼神陰沉，眸中閃爍著一種極度危險的光芒。
「竟然敢在最後背叛我？不……不對，這絕不是他能夠做出來的事情，能夠讓他這麼做的……果然是你嗎？」
黑髮賢者微微抬頭，像是看向並不在這裡的某人，嘴裡喃喃說道。
「……原來如此，在我收服利用他之前，你就已經做了安排……這倒是不奇怪，只是事到如今，你還能做什麼，你還想做什麼？
「『諸神黃昏』，『末日戰爭』，直至如今的『混沌紀元』……你我爭鬥得已經夠多了，如今我什麼都不想再做，你應該也是一樣，只求一個結束而已……但是……為什麼？」
「無論如何，伊甸之門馬上就要打開了，無法阻止，無可逆轉，我會去到裡面進行『最終審判』，你再想做什麼，也來不及了。」
撒耶冷對著遙遠未知的彼方，先是呢喃，而後無比淡然地，說完要說的話。
然後，他站起身來，扭頭望去。
在他視野所及之處，一個極其巨大的懸空浮島，島上縱橫林立著刻滿各種各樣符文和魔陣的龐大立方柱。
而在柱子與柱子之間，柱子頂上，乃至更高的天空上，密密麻麻站立著無數的身影，而這些身影齊聲念誦著古老久遠的神秘咒文，深厚而無一絲偏差的和聲，營造出一種極致悠遠的無上境界。
這個壯觀島嶼的中央，一扇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拱門，靜靜地漂浮著，其映像不時模糊，不時虛幻，不時折射出一些神秘的曲線，像是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一般。
撒耶冷深沉凝視這番場景，緩緩向前踏出幾步，然後舉起手，猛地一揮。
紅藍黃綠紫黑白等無數顏色的色彩，自島上衝天而起……
茫茫沙漠中，一支隊伍正在艱難跋涉。
「雅絲，已經持續行進一天一夜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身穿鮮紅色鳳凰軍服的雷諾，駕馭魔獸坐騎靠近走在隊伍前方的金髮女子，問道。
「不，已經沒有多遠了，我們要盡快趕到治療師公會所在地。」
雅絲儘管神色疲憊，但是堅強地搖了搖頭，遠遠望向沙漠的地平線。
「所有人都在等著我們的查探結果……或許重陽也真的在等著救援，無論事情是怎樣，無論我們能做到什麼，我們都必須要去面對，要去行動，越快越好！」
雷諾默然。
「不用擔心，重陽一定還沒有死的，我能感覺得到！」
隊伍後面，突然傳來一個氣勢十足的爽朗聲音。
雷諾和雅絲都扭頭看去，看見那個微笑著自信發言的黑髮身影，一時間有種莫名的恍惚，似乎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嗯？你們怎麼了，怎麼這麼古怪地看著我，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黑髮身影眼見他們奇怪的表現，不禁問道。
「沒……沒什麼……」
雷諾盯著這個人，微微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想不到，就是那種話到嘴邊但忘記了要說什麼的微妙狀態。
雅絲也是一臉微妙，凝視著，深深地盯著這個人。
似乎有什麼很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但是就是無法發覺，哪裡出了差錯，哪裡有些不對勁。
「喂喂，你們是不是累了？實在需要休息的話還是休息吧，不要勉強。」
黑髮身影關心地道。
雷諾和雅絲面面相覷。
「我們沒事……應該只是……有點錯覺吧。」雅絲收回目光。
就在隊伍氣氛有點怪異的時候，忽然前面方向急速飛來幾個身影，極快地朝著隊伍這邊逼近。
「那些是……傳奇魔法師！？」
「是敵人嗎？」
雷諾和雅絲等人一下子緊張起來，但等到那幾個身影飛近，他們就認了出來。
「是克蘭雷德@阿爾法，普瑞斯蘭學院長！」
克蘭雷德為首的幾個傳奇魔法師，在雷諾等人面前緩緩降下。
「你們是鳳凰軍吧？」
「正是！克蘭雷德大人，我是鳳凰軍的雷諾，而這是指揮官雅絲，我們是為了查探治療師公會的情況，搜尋和支援我們的領袖而來的，請問……」
雷諾從坐騎上跳下來，行禮後便緊張說道。
「請問我們鳳凰軍的首領，重陽@布萊特他……怎麼樣了？」
雅絲等人也繃緊了臉孔，在緊張地等待答案。
老人掃了這支隊伍一眼，微微皺眉。
「重陽……現在情況不是很好。」
「他還活著吧？」
「嗯……算是……」老人低沉道。
傳奇魔法師的態度，讓雷諾和雅絲等人感覺有點奇怪。
「你們先不要問了，就跟我們來吧……我們這幾個老傢伙，是被打發過來特地接你們的。」
克蘭雷德的臉龐上，也是隱藏著一絲迷茫。
「特地來接我們？」雷諾一行人感覺更奇怪了。
有傳奇魔法師的幫助，鳳凰軍支援隊自然很快地就趕到了離世庭院。
龐大廳堂裡，七拼八湊的臨時治療儀器前，再一次聚集了所有人。
「憐月……憐，我們把他們都帶來了，這就是你所說的鳳凰軍方的支援隊伍……他們能做些什麼？」
克蘭雷德將雅絲一行人帶到黑裙女子面前。
支援隊伍見這場面，無疑是一頭霧水。
而就在他們對面，王國盟軍的文森特，鳳凰軍的蓋亞希斯等人，也全都是一副茫然的樣子。
「麻煩你了，院長。」
憐對著克蘭雷德道謝後，轉向雅絲一行人，一雙美眸在隊伍裡面掃過。
「按照『她』所說的，『本不應該存在之人』就在這些人當中，而其就是拯救重陽的關鍵。」
雅絲等人愣在當場，文森特和蓋亞希斯等人也是面面相覷。
「恕我冒昧，憐月……憐小姐……」
萊茵王國王子作為代表，上前朝黑裙女子疑惑道，「你能不能……用比較好理解的方式，跟我們所有人說明一下怎麼回事？你說有拯救重陽的方法，這方法是什麼？你所說的『她』又是誰？『本不應該存在之人』又是什麼意思？」
這是在場所有人的疑問。
「對不起，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懂。」面對人們的質疑，憐苦笑起來，柔聲說道。
「我只是聽『她』的話行事，而『她』……呃，恐怕只有重陽能弄清楚她是誰，她可能是公主殿下，也可能是別的某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廳堂裡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有種不可思議的荒誕感，彷彿籠罩在一團極其巨大而深遠的迷霧裡，看不清其中的一星半點，而僅有的能知道真相的人……現在還躺在儀器裡生死不明。
「那個……憐小姐，我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照你的話，我們這支隊伍當中，有能夠救助重陽的人？這個人是誰呢？」
鳳凰軍指揮官雅絲問出最實際的一個問題。
支援隊伍一行是鳳凰軍的精銳，人不多，但也有二十幾個，誰才是拯救重陽的關鍵，那個「本不應該存在之人」？
「對不起，這個我也不知道，因為『本不應該存在之人』的存在，不是我們能夠看得出來的。」
憐繼續苦笑道，「按照她所說，只有『旁觀者』……或者『旁觀者』的代理，能夠看得出來。」
旁觀者？
好嘛，又出來一個新的名詞，這還有完沒完？所有人聞言都有點抓狂。
「那這個『旁觀者』又在哪裡？」克蘭雷德作為代表，有點無奈地道。
見多識廣的普瑞斯蘭學院長，活了老大一輩子，也沒經歷過這麼莫名其妙的事！
「她說，旁觀者不太可能出現，而其代理……就在我們當中。」
真是越說越玄乎了。所有人都是眉頭緊鎖，一副極其無奈的樣子。甚至已經有人懷疑，這是不是一個巨大的玩笑？
場面陷入非常尷尬的沉默。
「吼嗚……」
所有人都默然時，一個非人的小東西叫喚起來，正是被艾婭抱到懷裡的靈貓小金！
「小金，別胡鬧，大人們想事情！」艾婭朝靈貓呵斥道。
話音未落，卻見小金的身上，突然泛起一陣淡淡的紅光，身周次第閃爍幾個紅色微型魔陣！緊接著一個悅耳溫柔的聲音，陡然響在所有人的耳邊。
「大家好，我應該就是你們所說的旁觀者。」
人群盡皆愕然，而金髮獸人蓋亞希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個聲音是誰。
「鳳凰……是鳳凰大人嗎！？」
「就是我，好久不見了呢。」
鳳凰的聲音，竟然是以靈貓小金的通靈能力為媒介，跨越了遙遠時空，從鳳凰山傳遞到了離世庭院人們的腦海中！
「能夠救助大哥的，就是鳳凰大人你吧！」
蓋亞希斯激動地喊叫起來。
「抱歉，不是我，我只是旁觀者而已，不能插手……嗯，其實是因為打破過約定，插手一次被發現了，被警告說不能再有第二次。」
遙遠的鳳凰山中，地下湖泊小島上，木屋亭台內，紅色秀髮的女人依靠在長椅上，丹鳳美眸裡閃爍著絲絲神秘光芒，以對面那些人無法理解的通靈之力，遙控著少女懷中的可愛靈貓，發出訊息。
「不能有第二次？那大哥他……」金髮獸人急了。
「別急，剛才你們不是聽說了嗎，有人能救助重陽。」鳳凰的聲音溫和地道。
「作為旁觀者，我不能再插手你們的事情，但是我可以給你們指認一下，你們當中那個『本不應該存在之人』。」
「嚴格地說，這也是插手，不過這小小的作弊，應該不會再被發現吧。」
亭台裡，懶洋洋的女人把玩著自己的髮絲，微微瞇起眼眸來，頓時遠在離世庭院的小金瞪大了一雙眼睛，開始掃視在場的人們。
人群凝神屏息。蓋亞希斯和鳳凰的對話，他們也都聽到了。
雖然不知道這鳳凰大人是何方神聖，但她自稱是旁觀者，能夠找出那救助重陽的關鍵之人。
是誰呢？
所有人等待著，沒過一分鐘，靈貓小金突然從艾婭懷中跳出來，猛地竄到人群當中，迅速地攀到了其中一個黑髮身影的肩膀上。
人們的目光集中到這個人的臉上，頓時有些恍然，又有種莫名古怪地感覺，就好像看到什麼事情搞錯了，或者是發覺到有某種不對勁一般。
「『本不應該存在之人』，就是你了，報上名來。」
黑髮身影面對所有人的目光，一臉茫然。
面對小金——鳳凰的問話，他遲疑了一下，才啟唇開口，緩緩回答道。
「我是……灼陽@布萊特，烈陽城代理城主，重陽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