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聚力
這是令重陽意外的回答。
「自己也不知道」這麼消極，甚至軟弱的說法，極少……或者說幾乎就沒出現在炎魔口中過。
她總是那麼驕傲，那麼盛氣凌人，從來沒露出過自身的虛弱之處。
然而現在，她彷彿突然卸下了面具。那一抹難以言明的落寞，深深烙印在重陽的眼底，讓他無法忘懷。
「為什麼……這麼說？」他慎重得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炎魔一時之間沒有回答，任由風聲將自己淹沒。
也許這時候應該離開。重陽顧忌著對方的心情。
說實在的，雖然相處了這麼久，但他對她的瞭解比較有限，神秘莫測的火元素精靈直至現在仍然是他眼中的謎團，現在陡然有些深入到對方未知一面的狀況，讓他多少無所適從。
但是，他最終沒有走開。
師徒兩個這麼沉默著，並肩而站，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稍微有點長進了嘛。」
「嗯？」
重陽聞聲扭頭，見到金髮美人一個溫和的笑臉。
「沒有蠢到在剛才走開，算是有點進步了，笨蛋弟子。」
重陽呆住。這句話他根本沒有聽見，眼下他完全被炎魔所流露的從未見過的美麗笑容給震撼了，陡然遭受的精神衝擊讓他失去了一切反應能力。如果是在戰場上，這想必是非常嚴重的破綻。
但這裡不是戰場，眼前的也不是敵人。
「你發呆什麼？稍微誇你一下而已，幹嘛一臉傻相？」炎魔的溫和笑容轉瞬即逝。
「不……那個……」重陽回過神來，一時尷尬。
「哼，你要長進的地方多著呢，別得意，小子。」
重陽苦笑。不過心裡為對方有點恢復平時的樣子而高興。
炎魔看了黑髮青年臉龐一陣，然後又偏開目光。
「你剛才問，我為什麼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像中央之水那樣的人偶……」風中，她的聲音很低沉，但是足夠平靜，
「這是因為，我其實沒有轉生成火元素精靈時的準確記憶。」
呼嘯的狂風，彷彿吞噬了一切。
「我至今的清晰記憶，都是從成為元素精靈之後開始的，成為精靈之前，自己經歷了什麼，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就好像那些都是久遠的夢境。」
「我曾經也想過去求證自己轉生前的記憶，但是容易求證的都是些細枝末節，比較深入而關鍵的記憶都和離世庭院有關，而求證那些顯然非常危險。」
「所以我逃避了，不去管自己生前的一切，只是作為火元素精靈，在大陸上遊蕩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自己到底是什麼，一個殘餘部分靈魂的人類？一個偶然得到人類記憶的元素精靈？一個僥倖誕生的鬼魂般的存在？或者剛才所說的，一個自以為有主觀意識的人偶？這些……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這種感覺，重陽能夠理解，因為自從接觸覺醒以來，他本身就一直有著這種感覺，一種迷茫的、空虛的感覺。
如果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自己生存在世，所作所為的一切，怎樣才算是有意義？這聽起來是有些空洞的疑問，只有真正體驗到的人，才能感受其中的焦慮。
重陽知道這種焦慮，所幸他對自己的定位已經明確，焦慮已經是過去式，但炎魔……就懷著這樣的心情，度過了數百年的漫長時光。
無法想像那是一種怎樣的煎熬。
「仔細想想，我想要振興火系魔法的希望，就是在迷茫徘徊的時候真正堅定下來的。我把這視為一種繼承，一種寄托，作為自己生存的意義，也就是……給自己找點事做，不讓自己在茫然中一直徘徊下去。」
炎魔繼續說道，臉上泛起深刻自嘲的神色。
「很難看吧……說什麼火系大陸最強，其實，那只是……」
「沒有只是！」
重陽果斷地打斷了對方的話語。
「不管你是因什麼理由發起，我都相信你當時所說的一切，從來沒有懷疑過，以後也永遠不會懷疑。你以前是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相信的是炎魔，那個在陰暗小巷裡救了一個廢材學徒的火元素精靈！」
他看著金髮美人的眼睛，極為堅定地說道。
「在我眼中，你就是你，師傅，不是其他任何存在，我敬仰你，愛慕你，不因你曾經是什麼而改變。」
金髮美人怔住了。
很長時間，她都沒能做出反應。直至終於回神時，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扭頭就走！
「呃，師傅？」
「笨蛋……敬仰還行，愛慕什麼的……」
「等等，怎麼突然走了，我說錯什麼了嗎？」重陽一頭霧水。
「不要跟過來，不許看我！否則殺了你，笨蛋弟子！」
炎魔嚴厲無比地吼道，沒有回頭，急匆匆地從黑髮青年眼前消失了，那背影甚至有點倉皇的意味。
露台上，重陽經受著寒風，臉上有著茫然。
攻打治療師公會的日子已然臨近，而與中央之水的交鋒讓重陽明白，面對公會最高領導層神之右席，他的力量尚有不足。而人皇宮對中央之水的殘片，以及修羅盟主變異身軀的研究分析報告，給了他一些新的領悟。
夢境世界內。
重陽手持魔刀離鋒，面對著中央之水的幻象。
中央之水揮手間，身周所懸浮的簡潔陣圖散發出光澤，整齊排列，緊接著連續迸射而出，縱橫交錯，化作一道道玄奧光線朝黑髮青年籠罩而去。
重陽巍然不動，揮起手中長刀，在玄奧光線刻畫虛空的同時，以看上去有些緩慢的速度在身邊劃出了一面面鮮紅色的光幕。
幽藍光線伸展蔓延鏈接，包圍目標並且爆發開來，瞬間展開眾多藍色光幕，隔斷時空，割裂維度。
然而這等恐怖的變異空間切割，在觸及黑髮青年所揮劃出的硬生生紅色光幕時，被硬生生阻擋了下來。
這還沒完，隨著重陽揮刀一刺，將刀鋒穿插到紅色光幕之中時，一股極大的震盪從中迸發，無數道鮮紅軌跡隨著紅色光幕與藍色光幕的接觸面迅速蔓延到後者之上，緊接著軌跡擴散、滲透、侵蝕了眾多藍色光幕！
「成功了，將世界切割弱化，加以嶄新領悟的維度切割，融合新型火系魔法的奧義，從而形成屬於我自己的維度割裂魔法，比中央之水的法術還要更勝一籌，能夠在維度層面將其壓制。」
眼看著藍色光幕在紅色軌跡的侵略下同化、崩潰，重陽臉上流露滿意的神色。
維度切割，確實很厲害，但對於擁有無限奧義的他而言，一旦瞭解到其中奧妙，模仿複製並不需要花太大功夫，因為就威能層面而言，無限奧義處於巔峰，維度切割在其之下，只不過屬性比較特殊罷了。
打比方的話，就好像火炮跟手槍的區別，手槍再特殊也只是手槍，懂得製造火炮的機械高手，理解手槍構造並仿製並不是太困難。
從這個意義上說，只要有足夠的信息用來領悟，重陽可以很快模仿絕大多數的變異屬性法術，甚至做得比原版還要好。
但獲得足夠的信息並不容易，像中央之水的位面崩壞，就因缺乏大部分信息無法領悟。能從中央之水的空間殘片獲取到足以領悟維度切割的信息，已經算是走大運了。
另一方面，修羅盟主身上的研究分析，也有些用處，這用處不是在於模仿他的魔法——如中央之水所說，簡單粗暴地融合了四種屬性的半吊子的變異魔法，沒有太大的價值，真正有價值的地方在於這具身體本身。
作為極低概率的成功變異的產物，這身體將四種基本屬性極為平衡地融合到一起，其存在形式簡直是個奇跡。
作為高度覺醒變異者，重陽一直因身體變異所導致的內部平衡問題所苦，所以從修羅盟主這個可以說是偶然下的奇跡範本上，得到相當的啟發，從而能在一定程度上，減低自身存在的風險。
存在風險降低，他就能稍微放鬆一點使用更強的魔法。
要知道，越強大的魔法，綜合風險越高。正是這個原因，阻止著神奇火法師全力以赴地發揮力量。
如果不需要顧忌風險，全力發揮的話，他能強到什麼程度？沒人知道，包括他自己也想像不到。
炎魔倒是做過估算，最保守地估計，晉陞到半神境界的神奇火法師——人皇覺醒者不惜自爆以發揮最強魔法的話，足以瞬間毀滅三個劍道世界程度的神級世界！
這只是很粗略的估算，但也足夠恐怖了。瞬間毀滅三個神級世界是怎樣一個景象？這個真沒人知道。
在攻打治療師公會之前的剩餘時間裡，重陽一直在消化中央之水與修羅盟主兩方面的收穫。炎魔自露台那次談話後沒再露面，而人皇宮忙於與大世界的盟軍協調各種問題。
王國聯合方面的軍力與強者，正在文森特的主導下迅速集結。修羅聯盟反公會派的勢力，也在卡羅亞與哀卡列斯等人的積極發展下快速壯大，雖然不可能在攻打一事上給予直接增援，但至少已經可以平穩聯盟內局勢，降低聯盟內強者出來橫插一腳干擾鳳凰盟軍的可能性，且在情報工作方面也能起到相當程度的作用。
一切都在順利地進行中，治療師公會仍然沒有什麼反應，其下屬和附屬勢力在老大遲遲沒有發話的情況下，只能乾瞪眼了。唯一能做的事——向修羅聯盟施加壓力，已經做過了，其後果所有人也都看到了：擁護公會派的，強悍崇高如修羅盟主及其足足三個傳奇級別的魔法師盟友，都被神奇火法師幹掉！
中央之水的出現，除了重陽之外沒人知道，當時盟都發生的一切，在只看到了開頭和結局的絕大部分聯盟人眼中，就是盟主要處死與神奇火法師交好的哀卡列斯·洛亞，結果神奇火法師帶著手下親信，親自殺到盟都，在處刑場救下友人，再到統御廳殺死了修羅盟主及後來支援的三位傳奇強者。
這是何等霸道而強悍的作風！
現在修羅聯盟裡，神奇火法師幾乎就是無敵、不可招惹、惹到即死的代名詞，反公會派的人們得到他的庇護承諾，從原本的弱勢地位一下子鹹魚翻身，一個個都牛逼哄哄起來，擺明了就是狐假虎威，結果愣是沒人敢再得罪他們，所以他們發展壯大得異常快速。
治療師公會失聲，附屬勢力無能為力，反公會浪潮持續擴大。也許是看到這樣的情況，一直沉默旁觀的雷恩帝國方面，竟然也在攻打在即之際，宣佈要參合一腳。
雷恩皇帝發表聲明，嚴厲譴責了治療師公會的一些罪惡行徑，讚揚反會盟軍的行動，而對於主導者是帝國境內游擊隊勢力領袖這一點只是輕飄飄帶過，最後說在這一次史無前例的義勇軍行動中，帝國方不能毫無作為，於是以國家名義，派遣兩位頂尖傳奇強者作為壓陣支援。
兩位頂尖傳奇法師，已經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尤其令人玩味的是，作為國家代表而公開出來的其中一位的名號。
他就是普瑞斯蘭學院長，成名已久的水雷雙系傳奇魔法師——克蘭雷德·阿爾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