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機會
雷恩帝都，硝煙瀰漫，滿目蒼涼。
經過連番慘烈激戰，獸人大軍終於從帝都退兵。帝國軍隊付出極大的代價，才總算保住帝國的都城。
這是奇跡的逆轉！確定勝利的時刻，皇宮陣線的歡慶聲浪席捲天地。
然而已經晉陞為皇家騎士團的正式聯隊長，在戰爭中發揮關鍵作用的青年一代優秀軍官，帝國二皇子羅倫斯很清楚，獸人大軍會退兵放棄，是出於怎樣的博弈與妥協。
帝**並不是真正的反敗為勝，只是在某人的領導佈置下，很好地充當了一塊硬骨頭的角色。儘管全軍上下浴血奮戰取得不俗戰績，但這種定位不能讓戰術之皇感到多大驕傲。
說白了，帝都能夠得救，很大程度上是依靠那個男人——撒耶冷·美索達彌爾。如果不是這個人，那帝都軍即使增強十倍都挽救不了都城淪陷的下場。
「獸人專家」「冒險工會大師」「帝國的恩人」「救世賢者」……種種頭銜已然風傳帝都上下，從貴族到平民，從皇帝到小兵，任何一個生存下來的人，都知道了這個人的大名以及他卓越無雙的功績。
他不是傳奇魔法師，但他比所有在戰爭中出了力的傳奇法師，都更像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傳奇。在倖存者的口口傳誦中，加諸在他身上的光環超越了某種界限，甚至有人已經為他立碑，每天祈禱，簡直把他當神靈供起來。
一開始，帝都面臨淪陷危機時，撒耶冷的到來並不怎麼受到重視。
這從皇帝陛下委派「無能皇子」羅倫斯與其搭檔就看得出來，帝都高層人物一點都不覺得區區一個義務救援的冒險工會人員，能對戰局造成多大影響。
然而之後，撒耶冷展現出來的手腕震撼了所有人。他就單憑自己，不帶兵不帶物，獨身一人去與獸人軍隊的軍官交涉，居然硬生生拖了獸人軍七天時間。
七天時間足夠做很多事情，帝**竭盡全力完善了皇宮防線。直至撒耶冷歸來，獸人軍進攻時，這位賢者又提出建議，稍微更改了一下戰術佈置，就給獸人軍隊造成前所未有的重大傷亡。
那是一次痛快淋漓的勝利。一去一來，撒耶冷立刻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名義上作為搭檔的羅倫斯有著很深刻的體會。
很快地，冒險工會賢者就改成直接向皇帝負責，沒有人再敢輕看他的存在。
戰爭期間，撒耶冷在帝都的名聲和地位以比火箭還快的速度往上竄，大大超越歷史上任何一個貴族或平民崛起的記錄，哪怕是獲得三國大會勝利，幾乎一步登天的神奇火法師重陽·布萊特也不能與之相比。
鄉下貴族出身的神奇火法師挺有才，可惜他遭遇意外生死莫測，而這位有著與他神似長相的冒險賢者，以比他更短的時間成為帝國子爵，然後不到五天升為伯爵，再過不到三天成為侯爵……
雖然侯爵名號還暫時是名譽上的，但已經非常嚇人了。從默默無聞到如日中天的時間之短，放眼帝國歷史絕無僅有。
而且，這只是傳說的開始。
包括羅倫斯在內的帝都高層知道，獸人大軍從帝都撤退的同時，在帝國範圍內四面八方展開了新的攻擊，抵抗神秘獸人侵略的戰爭剛剛開始，撒耶冷注定要在雷恩帝國成為救世之星。
「獸皇門」，這是撒耶冷告訴帝國的，獸人大軍之所以能穿越遙遠距離，從北部蠻荒一舉進犯雷恩帝都的關鍵。
「獸皇門」的本質，據說是一個神級世界與大世界連接破開的空間裂口，被營造成可以輸送人員物資的穩定狀態，相當於一個超大型的空間傳送陣。
大概過程，應該是獸人軍隊從遙遠的國度出發，進入神級世界，然後打開鏈接到雷恩帝都之前的空間裂口，形成「獸皇門」，再從神級世界穿越裂口，抵達帝都，然後發動侵略。
這聽起來不可思議，然而事實證明這是真的，帝都抗擊戰後期，魔法斥候親眼目睹到那座頂天立地的巨大空間拱門。
運用這種手段必定需要付出不菲代價，但獸人們能用，並且還能繼續用。
根據目前為止傳到帝都的消息，可以推算至少有三座「獸皇門」在帝國境內不同地域打開了。
異種大戰正式爆發，帝國已經派遣高級外交大臣緊急前往修羅聯盟與王國聯合交涉。這不僅僅是雷恩帝國，而是整個人類種族的危機。
……
…………
接到侍者的傳喚，正在與達尼爾談論蘿絲婭麗病情的羅倫斯，只好離開房間，去往面見那位賢者大人。
走在城堡的長廊中，帝國二皇子透過一個個拱形窗台，看向滿目蒼涼的城市。
繁華昌盛的帝都，在與帝**與獸人軍的連番戰鬥中被摧毀掉近乎一半。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屋，殘牆斷瓦的廢墟，以及在其中或是呆滯麻木，或是徘徊茫然，或是悲傷痛苦的人們。
重建工作剛剛開展，從基本的水和食物提供，到醫療防治，住所安置，戰場清理，倖存救援等等等等，需要做的事情像山一樣多，從民政各大臣到走街穿巷的治安隊員都要忙瘋了。
在帝都仍然繁華的時候，沒多少人體會到，好好地活著，竟然能是如此奢侈的行為。
貴族尚且在這次戰爭中受創嚴重，更別說一般的民眾乃至貧民了。在絕望茫然，痛苦悲憤種種情緒環境中，饑荒，瘟疫，暴動，混亂……都是要嚴厲預防的事態。
羅倫斯是騎士團軍官，民政方面不歸他管，更具體的情況他也不清楚，只能盡量讓自己保持點樂觀，相信一切會好起來的。
短短幾個月，經歷恍如隔世的帝國二皇子，比起以前更多了成熟和滄桑。
抵達侍者傳達的廳堂，他發現這裡已經有了幾個人。
身穿軍服大衣，脊樑挺得筆直的男子，坐在廳裡靠近壁爐一側的皮椅上，對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皇家紅茶閉目養神。
而在他的對面，半邊青絲掩面的高挑女子眉眼微垂，姿態端莊地地品嚐紅茶。
她外披淡紅色防風斗篷，身穿毛皮套裝，緊緊體貼著肌膚的黑色皮衣勾勒出高細的腰身，黑色皮長褲包裹出修長圓潤的雙腿，身材並不顯得豐滿，卻有著窈窕性感的魅力。
而廳堂外側陽台上，身穿藍色條紋長袍，青發細碎，容貌俊美的男子，正在與額頭上綁著金蜂徽印民族紗帶，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男子愉快交談。
兩人外貌迥異，氣質卻是相輔，一個風度翩翩，一個開朗爽快，站在一起談笑風生，似乎頗為投機。
羅倫斯當然認識這四個人，而且他本身還與這四個人存在著某個共同點。
「當初被法希斯元帥賞識過的五個人……全部湊齊在這裡了。」
在場唯一的女性，奧德莉公爵放下茶杯，開口冷淡地說道。
「而那個所謂的賢者還沒有出現，讓我們五個人在這一起等他，架子倒是挺大。」
高傲語氣中，明顯流露出對於那個人的一絲不屑。
在她對面的法納聞言緩緩睜開眼睛，棕色眼眸射出犀利光采，就好像一柄出鞘的利劍。
元帥之孫面對女公爵的不滿，沉默著什麼也沒說，扭頭看了剛剛進門的羅倫斯一眼，揮手做個請對方在旁邊坐下的姿態。
陽台上騎士團大校伊尼亞德，以及隆西親王之侄克拉倫斯，這時也停止談話走進廳裡，找了位置坐下。
圍桌而坐的五個人，分別是雷恩皇族四宗一個世代的代表人物，這時候濟濟一堂，回想起往昔的日子，不免心中感慨。
但想歸想，這裡沒一個人開口敘舊。
畢竟大家作為競爭者，能夠說是美好的交往回憶幾乎沒有。剛才伊尼亞德和克拉倫斯看上去談得很愉快，但某種意義上挺相似的兩人，都知道對方表面熱情態度下其實沒有多少真誠。
法納沒有召喚侍者，而是親手給羅倫斯倒了杯茶。這個舉動讓帝國二皇子有些驚訝，但看對方的眼神，他馬上明白這一舉動的涵義。
「關於撒耶冷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他端起香噴噴的紅茶，說道，「雖然我名義上是他的搭檔，但你們應該知道，在我真正與他搭檔之前，他就直接向我皇兄和父皇負責了。」
這句話有點微妙，可在場其他四人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很容易理解二皇子的意思。
「就我看來，這小子根本是個怪物。」
克拉倫斯接著開口，嘴角噙著一絲奇妙的弧度，獨特的橙色眼眸幽幽閃光。
沒人對他這句突兀而尖銳的評價感到驚訝。
撒耶冷的種種事跡，即使就發生在目之所至的地方，也很難讓人理所當然地信服。就單槍匹馬一個人拖延了獸人大軍七天時間這一點，已經足夠使人生出無窮的遐想。
在場的五個人都是一代精英，他們的名號至今在許多同齡子弟聽來仍然非常響亮，於私人場合聚集而共同等待與一個年齡更小的後輩見面，這種事要放在以前根本沒人敢相信。
「他其實應該是獸人的奸細吧。」奧德莉冷笑起來。
這個猜測是陰謀論的典型說法，在這裡擺出來只是一個冷笑話。女公爵這麼發言看似惡毒，實際上不過是借此緩解心中的自尊。
救世賢者，光環耀眼到無比炫目。再大度的青年精英都會在這份光輝下生出多少陰暗的不舒服的心理。女公爵心眼比較小，她也無意過度掩蓋這一點，甚至有些倔強地表現出來，彰顯作為女性的特權。
舉止表情都很沉靜的法納，也未必就像他外表那樣沉穩。
實際上，這裡最應該坐立不安的人就是他。作為元帥的孫子，繼承祖父的事業可以說是他與生俱來的使命，然而那個於帝都危難之際橫空出世的傢伙實在做得太過了。
更別說，撒耶冷的長相跟某個讓他冷不防吃了大虧的鄉下小貴族竟然是那麼像。
「據說他和重陽·布萊特……有血緣關係？」
伊尼亞德輕聲開口，以問詢的語氣道出元帥孫子心裡想的東西。
羅倫斯看了騎士團大校一眼。
「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我有我的情報渠道，皇子殿下。」
帝國二皇子眼神冷冽，騎士團大校一臉溫和，兩人的氣場碰撞產生無形的激烈火花。
「是真的嗎？他是重陽·布萊特的兄弟？」
法納一雙剛厲眉毛微微皺起，開口插進針鋒相對的仇敵雙方間。
「我聽說的消息似乎是這樣，但我相信皇子殿下知道得更詳細。」伊尼亞德人畜無害地微笑。
「我也只是聽說，沒有證實。」羅倫斯沉默半響才說道，腦海裡閃過銀髮飄逸的女子身影。
「長得那麼像，是兄弟的可能性很高，可他們姓氏不一樣，而且也不一定長得像的人就是兄弟……」克拉倫斯摸了摸下巴。
說到底，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神秘，強大，博學，幾乎無所不能，拯救了帝都的冒險工會賢者，就在五人陷入徹底無言的寂靜時，終於踏進廳堂當中。
「抱歉，臨時遇到點事，所以耽擱了。」
仍然披著那刻印獨特徽章的半身斗篷，神情沉穩，眼神漠然的撒耶冷·美索達彌爾，嘴裡說著歉意的話語，卻沒有讓人感到多少歉意。
他一到來，強烈的個人氣場就籠罩了一方空間，好像他就是這一方的主宰。
這些日子以來，救世賢者在帝都飛速上漲的地位和權威，使得他切實具備類似光環魔法般的威嚴。
羅倫斯五人有些氣悶，沒人打招呼或者禮迎。不過表面上的無視歸表面，五個人都第一時間注意到，大牌登場的賢者身後，還跟著一個全身籠罩在灰色兜帽袍服裡的神秘人。
這人從體型上看應該是男的，乍一望去不太起眼，然而從灰色兜帽下射出的隱約目光，卻讓人生出一種如芒在背的忌憚感覺。
窺探。
作為女性，在五人當中對於視線最為敏感的奧德莉，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姣好身姿被那灰袍人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明明穿著衣服，卻像是赤身**被人窺探一般羞恥，非常地不舒服。
女公爵面生怒容，以近乎殺人的眼神瞪著那灰袍人，同時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
另外四個男人感覺沒有女公爵那般強烈，可也有著完全被人看穿般的感受，實在是很不愉快的體驗。
「在場的各位，你們看到其他人，就應該明白我基於何種緣由叫你們來到這裡。」
撒耶冷開門見山地道。
「我已經看過你們每個人的全部履歷，承認那位老人的眼光確實不錯，而你們在帝都戰鬥中的表現更證明了你們自己，所以我選中你們，要給予你們一個機會——真正成為帝國棟樑的機會。」
在場五人面面相覷。撒耶冷居高臨下的姿態和話語惹起他們反感，但更多的是驚訝和迷惑。
「被稱為救世賢者，就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了？」奧德莉首先冷冷說道，「選中，給予……你以為你是什麼？有什麼資格跟我們說這種話？」
四個男人的眼神不同，但此時表達的意思卻是驚人的一致。
撒耶冷無視五人的抗拒反應，也不解釋什麼，右手舉起做了個手勢，身後沉默的灰袍人就展開雙手，手掌上匯聚起點點詭異的灰色光芒。
「聖靈魔法師！不對……」法納驟然警惕，從椅子上挺立而起。
「那是……數字！？」眼尖的克拉倫斯看清了灰袍人手上光芒的真實形態：竟然是一連串極為微小的數字組成的玄奧符文！
「計算開始，目標人物，羅倫斯·雷恩，法納·雷恩，克拉倫斯·雷恩，奧德莉·雷恩，伊尼亞德·比普斯……」
灰袍人口中喃喃，雙手划動成圓，在胸前交織成深灰與淺灰色相間的一個魔陣。
這魔陣似鏡非鏡，似透明非透明，將在場五人的身影倒映進去，模模糊糊地衍生出一大堆數字符文。
五人保持高度戒備狀態，然而看灰袍人的魔陣沒有攻擊性的樣子，也就僵持在原地，緊張而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影子在數字魔陣中的種種變化。
灰袍人維持著魔陣，雙手不斷地劃圓，口中不斷地低低念誦什麼。
魔陣上顯示一列列符文數字，數字圖形，縱橫交織，產生分解……最終，魔陣越來越小，灰袍人的雙手逐漸合攏，將整個魔陣高度壓縮，直至徹底融匯到掌心中。
「計算完成，結果報告。」
平靜死板的聲音在整個廳堂響起。
「羅倫斯·雷恩，覺醒可能幾率：百分之七十三點四六。變異可能幾率：百分之九點一五。法納·雷恩，覺醒變異幾率：百分之九十點九五。變異可能幾率：百分之五點四零……克拉倫斯……奧德莉……伊尼亞德……」
覺醒？變異？幾率？
羅倫斯等人聽著這報告，完全怔在原地，眼裡有驚愕，有茫然，有恍然……
「這就是你們能夠實現覺醒的可能性，而你們自己在接下來的七天內決定，要不要接受我給予的機會，爭取進化成為一個覺醒者。」
撒耶冷淡淡說道，那副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姿態，恍如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