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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六十四章 王與王 文 / 河書

    第六十四章王與王

    紅狼軍團在鎮壓勒斯城的行動中遭受重創,甚至最高首領紅狼將軍洛納爾·摩也因此隕落的消息,迅速地在天嵐國的土地上傳揚開來,在各方貴族乃至廣大民眾間造成極其巨大的震撼!

    勒斯城在高壓之下造反起義並不令人意外,畢竟戰爭與暴政的雙重壓迫已經把這個國家逼到瀕臨崩潰的邊緣。最大限度地壓搾資源,持續強征民眾每一分血汗去填補消耗的後果,就是曾經繁榮的國度變得動盪而不安。

    不僅僅是一般人民,就算大多數貴族都對國家如此走下去的未來道路感到極為茫然,只是由於那位君王的在政治權威上的說一不二,在軍事實力上的強悍獨統,而不得不隱忍不發罷了。

    出自鄉鎮的草根暴動早已四面火起,就像是乾燥草原上的紛亂火種,但是缺乏足夠名望的領袖以及能擔當大局的強者,所以被各地領主貴族彈壓下去。然而治安情況隨著大環境的低迷,只是越發惡劣,從未好轉。

    民眾們難以忍耐,貴族們也厭煩了不斷救火,越來越劇烈的反彈力強大得即使遠在前線作戰的天嵐**也能感受到,因此紅狼軍團被派遣回國,擔負在戰爭關鍵時期不惜代價鎮壓國內動亂的儈子手角色。

    君王這一手安排的作用是明顯的,一個紅狼軍團,讓鬱悶躁動的貴族們安靜了下來,憤憤不平的民眾們心裡寒冷了下來。無可抵抗的軍事力量,架到脖子旁邊的利劍,永遠是最能讓人迅速冷靜的事物。

    卡斯特伯爵,是一個讓人憐憫的祭品。

    沒有貴族認為這位反戰態度鮮明的老人能逃過這一劫,關鍵就看君王想要做到什麼程度,鑒於雙方一直積累至今的矛盾,以及國內形勢需要,就算伯爵整個家族被抄沒也不奇怪。

    事態的發展也確實沒有出乎意料,卡斯特伯爵被囚禁,僥倖逃脫的兒子為了救父而發起反抗,引爆規模浩大的武裝起義……唯有結果,震落了所有人的下巴。

    起義居然成功了?被譽為「劍聖之下第一人」的洛納爾·摩將軍在勒斯城內戰死!?

    消息傳到各地貴族耳中的時候,給他們內心帶來的震動難以言喻,於是人人徹夜難眠,從各種途徑瘋狂地打聽確認,不惜花費高價試圖弄懂當時發生的每一個細節。

    劍聖鬼剎,這個名號,就如同領主之子潘斯特·揚在起義決戰前預言的那樣,在天嵐國中成為了傳說。

    在人人口耳相傳的非同尋常效率下,不出半個月,就連遠在另一方北邊偏遠城鎮,也有吟遊詩人唱起了相關的歌謠,當真是不折不扣地盛名遠揚。

    伯爵的仁政,劍聖的名望,顯赫的戰績,直接導致數以萬計抱著種種希望的各地人們背井離鄉,從四面八方趕赴這座唯一能在暴君強軍壓迫下保護城民利益的城市。

    僅僅一個月,勒斯城的人流量就攀升到前所未有的可怕程度,城門稅一連跳了三級不止,稍微近點的外圍村落都一再壯大。

    旅館酒館爆滿,空置房屋被搶購一空,就連戰後尚未能好好處理的廢墟也有人每天紅著眼睛盯著……種種火熱現象,著實讓勒斯城本地市民感慨。

    這可是他們豁出性命去抵抗紅狼軍時,一點沒能預料到的景象。

    民眾尚且如此,更何況消息更快,反應更迅捷的貴族?來自各地的伯爵代表甚至伯爵本人,早已一一到訪並住進勒斯領主城堡中。

    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些伯爵大人聚在一起談了什麼,反正最後是以整整九位伯爵的名義,發表出一個再度震撼整個國家的聲明。

    這份聲明不短,上面先是羅列出現任君王不得民心的種種作為,而後話鋒一轉,「揭露」了一個個「不為人知」的「王族秘聞」,從中得出一個驚世駭俗的結論——劍聖鬼剎是當家君王的表兄,而且是具備正統王位繼承資格的王子!

    同時附上的,還有一幅君王肖像,以及重陽真面目的寫實畫像——兩人的五官神態,赫然猶如雙胞兄弟。

    如果說之前紅狼將軍戰死的消息是動盪整個國度的大地震,那憑空出世的絕代強者,劍聖鬼剎與君王長得一模一樣的消息,就是滔天席捲的特大海嘯!

    天嵐國沸騰了。

    難道所謂造反者才是正統?為仁義出劍的劍客,是在王族遭受政治迫害而不得不歸隱民間的天嵐王子!?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傳聞如同洪水滔滔,動搖整個國家,甚至包括那些以王城望族為首的,堅定支持現任君王的貴族勢力……

    ……

    …………

    一隻黑羽蒼鷹橫掠長空,緩緩俯衝過陡峭的山崖,蔥蔥鬱郁的森林,筆直降落向一座城池當中。

    這座城市規模之大絲毫不遜色於勒斯城,卻沒有多少繁榮氣息,不少街道戶門緊閉,街頭巷尾空空蕩蕩,空氣裡隱約蘊含著揮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道。

    蒼鷹低空飛越過遭受摧毀的城牆,一排排房屋燃盡的廢墟,身披鎧甲冷厲站崗的軍士,暗巷角落麻木端坐的乞丐,直至依山而建的領主城堡。

    空曠的大街上,一支剛剛從城門進來的馬車隊陰沉地朝同一方向行進著。

    灰色毛皮的馬匹,漆黑陰沉的車子,沉默不語的騎士,吱嘎作響的輪轉聲,在彷彿空無一人的城市裡,就如同某種乾澀的象徵符號,透著頹廢和敗落的味道。

    「女王陛下,我們到了。」

    車隊中央的一架馬車窗外,身穿黑衣勁裝的女騎士靠近窗前,輕輕撥下羽盔面罩,對車內那地位崇高卻要在這一刻接受殘酷命運的人物說道。

    車窗幕布拉開,顯出一張披戴銀色面紗的臉龐。

    薄而不透的面紗之後,隱約是精緻端莊的容顏。而女人頭上戴著的銀色絞絲盾狀徽章王冠,則表明了她的身份——辛丹國女王,維羅妮卡·丹。

    維羅妮卡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名為耶塔的城市。她記得以前來的時候,自己的年齡還小,被表叔耶塔伯爵抱著攀到高空懸崖天台邊緣往下看時,害怕得哭出聲來。

    因此在往後的時光裡,她潛意識裡一直對這座城市的印象不好。即使她明白耶塔「空中樓台」是這座城市的驕傲,表叔當時那麼做也沒有絲毫惡意,而是要向她展示自家領地裡最美麗的景象。

    如今,維羅妮卡在馬車裡仰望天空,再度見到那高高在上的平台,平靜的表面下湧動著複雜的心緒。

    輕輕歎息一口氣,她捧起一直放在身邊的長條狀黑盒,起身下車。

    在僅有的幾名心腹騎士的簇擁下,一襲淡灰素裝袍服的女王,經過重重森嚴守衛,走進城堡內部。

    一切都沒有變,但一切都又改變了。

    走在長廊上,過道中,樓梯上時,心神有些恍惚的女王,不自覺在心裡對照這城堡景象與兒時相比的變化。

    油畫的掛設,肖像的擺放,雕塑的陳列,都如同記憶那般厚重而沉默,可是兒時陪伴在身邊的親切表叔,活潑開朗的表兄弟妹,全都已然逝去。

    走到最高處,一扇木門緩緩打開,迎面一條鋪設大紅地毯的道路,色彩艷麗到刺眼,逕直通向外面視野寬闊無比的平台。

    平台的邊緣,站著一個身披墨綠色斗篷,眉眼鋒利如劍,臉龐菱角分明的綠發男子,以及一個背對所有人,背負雙手,悠然遙望遠方開闊天穹的黑髮青年。

    與彷彿一把出鞘利劍般筆直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相比,黑髮青年無論是著裝氣質都毫不張揚,而且顯得輕鬆隨意,好像全身上下都是可以致命的破綻。

    自從走過木門,踏上紅地毯的瞬間,維羅妮卡女王就從恍惚不定地心緒中驚醒,面紗後的一雙眸子就被磁石吸住一樣,無法從那名青年的背影上移開半分。

    她不會忘記,辛丹國傳承最為悠久五大世家的劍術宗師,盡數隕落於這名青年劍下。

    她不會忘記,父親,兄長,乃至自己的未婚夫依次御駕親征,盡皆死在這名青年手中。

    她不會忘記,一個又一個聲名顯赫的將軍,一批又一批誓死抗戰的勇士,統統全軍覆沒於這名青年的陣前……

    天嵐國君王——諾道·嵐!這個名字,對於維羅妮卡而言,早已超越了所謂憎恨的範疇,成為她,她的家族,她的國家,痛苦絕望而無法擺脫的陰影。

    無數的國民在詛咒,無數的貴族在懼怕,無數的劍士在質問聖神,為什麼讓這麼一個可怕的野心家,成為辛丹國的敵人。

    一步步,維羅妮卡捧著黑盒子,靠近那黑髮青年的後背。

    她的眼裡不單沒有了週遭的守衛,沒有了那個冷漠注視自己的斗篷男子,甚至沒有天空,沒有了地面,沒有了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和那個青年,以及手中沉默的黑色長盒。

    「女王陛下……」

    幾名女騎士被守衛截住,為首的女騎士長想要對女王說些什麼,卻被眾多守衛拔劍架住頸脖。

    斗篷男子眼神一冷,探手向腰間佩劍,要擋在走向君王的敵國女王面前,卻忽然看到黑髮青年轉過身來。

    天嵐君王以手勢屏退男子,看向一步步朝自己緩緩走來的女人,嘴角慢慢翹起一絲玩味的弧度。

    在天嵐國君身前兩米距離處,辛丹國女王停住腳步,然後一隻腳,兩隻腳,屈膝而跪,垂下頭顱。

    「降王,維羅妮卡·丹,在此拜見天嵐君王,諾道陛下。」

    輕輕一句話,了無生氣,彷彿是出自死人嘴裡一般。

    「陛下……」後面被天嵐軍守衛鉗制住的辛丹女騎士們,全都流下悲痛的眼淚。

    辛丹國王族,所有夠資格繼承王位的男丁全部戰死沙場!只剩下這位本來等待出嫁,年僅十六歲的年輕公主,在匆匆登基為女王后,所作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向天嵐國臣服。

    辛丹國撐不下去了,能擔當局面的強者,能組建出來的所有軍隊,統統都已經犧牲!要是再打下去,能派上戰場的就只有女人跟孩子了。

    這些貌似精銳的女騎士們,其實也不過是一直跟在公主身邊的一些懂得劍術的女侍從。真正的王家騎士團隊,早已一個不剩死在戰場上。

    在敵人壓迫面前,她們全都痛哭失聲,為那位不得不代表整個國家,向天嵐暴君乞降的少女。

    淚水,滲透大紅色的地毯。如狼似虎的天嵐軍士,一邊緊緊壓住女騎士們,一邊因女人們身上飄散出的芳香味道,流露出淫邪的目光。

    君王身邊的斗篷男子——近衛將軍喬約翰·華,遠遠看到這一幕,微微皺了皺眉頭。

    女騎士們被拖了下去。而天嵐君王,走到垂首女王的面前。

    「辛丹王族的風俗,好像說父輩或者丈夫什麼的死了後,女人要有幾年時間蒙上面紗,不准見人?」諾道問道。

    「是……」

    「但你現在這一刻開始,就不是辛丹國人了,而是我天嵐國王的女人。」諾道笑道,「所以把這多餘的東西撕下來。」

    卡嚓。他說著手指一劃,銀色面紗就被割裂飄落。

    年輕的女王瑟縮了一下,把臉龐埋得更深了。

    「抬起頭來。」天嵐君王仍然笑著,語氣裡卻多了一絲不可抗拒的意味。

    女人沒有動,只是全身上下畏懼得瑟瑟發抖。

    天嵐君王微微瞇了瞇眼,眼裡閃過一絲冰冷,嘴上沒有再說什麼,而手指隔空一勾,將對方捧著的黑盒子拿到手上。

    「聖劍,早交出來不就沒事了,非要戰到這個地步,是你們愚蠢自找……」

    噗嗤!才剛打開長條黑盒,一股濃郁黑綠色霧氣噴薄而出,籠罩了天嵐君王的頭面!

    發抖得像只小狗的辛丹女王,這一瞬間霍然迸起,探手進懷中,驟然抽出一道長長的蔚藍色光輝!

    這道若有實質的耀眼光輝,鏈接著女王手裡一個藍色水晶般的劍柄,形成長達一米多的蔚藍劍鋒,無時無刻都在迸發出動盪虛空的威能,扭曲週遭景象,凝結漫天冰霜氣息。正是辛丹國所傳承的王者之劍——聖劍「無霜」!

    「去死!諾道·嵐!」

    維羅妮卡蒼白的臉蛋上浮現一抹病態的殷紅,手持無上聖劍,朝著眼前被毒霧暗算的國家大敵,用盡畢生力量狠狠刺了過去。

    「無霜」響應了主人的心願,驟然匯聚出一個巨大的冰霜漩渦,隨著劍鋒刺進黑髮青年身軀而將其徹底吞噬,轟隆隆絞滅於無形,爆散出天台的邊緣,揮灑紛紛揚揚晶瑩冰渣。

    「成了……」

    維羅妮卡面現笑意,卻在下一秒鐘僵硬。

    神情漠然的黑髮青年鬼魅般出現在她的身後,一隻手捏住她的後頸,以玄妙手法鉗制住她的血脈,令得她渾身僵直。

    「可惜,你長得還不錯,本來是我喜歡的類型。」

    天嵐君王冷淡道,將女人整個提了起來,從其手中奪過聖劍,然後隨手一扔,將辛丹女王丟出天台邊緣。

    身子隨風高高墮下的時候,維羅妮卡想起很多事情,表情從僵硬到平靜,到泛起柔和微笑,流淌溫熱淚水。

    然後死去。

    十六歲芳華,匆忙登基的一國女王,在兒時曾經懼怕過的天台底下,結束了一生。

    「陛下……」喬約翰探出天台邊緣看了一眼墮地的女王,眉頭皺得更深沉了。

    「你想說我這個習慣不好,是吧?」天嵐君王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手持聖劍,仔細打量。

    「她畢竟是辛丹國的女王,而且是來投降的,這樣隨便殺掉,會很麻煩。」喬約翰收回目光。

    「麻煩什麼?反正他們會再選出來,沒用的國王人才多的是。」諾道確認這聖劍是真貨後,滿意地點點頭,反手一劍插進虛空,隱於無形。

    喬約翰沉默無語。

    「你就是對女人太溫柔,所以才比不上洛納爾,什麼時候你改了你的毛病,我就將你的磐石軍團擴充一倍,趕上紅狼軍團的編制。」

    天嵐君王背負雙手,繼續看風景,淡淡說道。

    「屬下沒有那個意思,何況……戰爭要結束了。」

    「錯了,戰爭剛剛開始。」

    君臣二人眺望長空。而在城堡內部,一名臉色極為惶然的軍官,一手抓住傳信的蒼鷹,一手捏住代表十萬火急的紅色最高級密信,跌跌撞撞地朝天台方向跑去。

    「陛下!國內……國內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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