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凌空
重陽目前是盜用劍聖山的名義。僅僅披上一層所謂秘密使者的身份，就很大程度上鼓舞了鎮民人心。如果，在戰鬥前不是扯了這個謊言，而是坦白說站在這裡的繃帶男就是一個毫無後台的流浪者，那肯定很難讓全體鎮民隨之起身反抗。
在軍隊裡呆過，深知聲望重要性的克洛伊明白這一點，而知道不同時空歷史傳說中那些草根梟雄種種發家事跡的重陽，也能理解。
舉例的話，反抗大秦暴政的陳勝吳廣要裝神弄鬼，在民眾面前搞出一套天命授意的把戲。眾所周知的三國中，黃巾起義的張角還是「大賢良師」，一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忽悠無數萬人，曹操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更有一介草鞋男的劉備說自己是「西漢中山靖王」之後……
在不同時空中上演不同版本的草根傳奇，本質上是類似的，無論替天行道的「大義」也好，跟皇室搭關係的「正統」也好，求得不過是名望。只有具備能讓廣大民眾迅速認同的名望，才能有眾多的追隨者。
當然，名望發揮作用的前提是整個大環境，現在天嵐國大環境有了，重陽要打倒暴君，要想倣傚一把「揭竿而起，雲集響應」的起義英雄或者爭霸梟雄，就需要去爭取相應的名望資本。
他看著地圖，沉默思索。
克洛伊則靜靜看著男人思考的樣子。知道重陽真實底細的她，本來比較明智的選擇是帶著兩個孩子遠走高飛，可是她終究是追隨過來，不惜幫助他鼓勵鎮民，協助戰鬥。
要說眼前的男人有領袖氣質？不像，鬼剎確實強，有著跟身份來歷一樣神秘的劍技，但他根本上只是一個好人，不是能很快地聚攏人望的領袖型人物。
歸根究底，是那個時候孤單離去的背影深深地牽動了她的心。突然間，就讓她做出看起來沒什麼理性的決斷。
戰場上，克洛伊遵守著一條不成文的鐵則「只要有可能，絕不放棄自己的戰友」。退休後，她收留兩個孤兒，視為家人，願意為他們的幸福去做任何事情。
或許那時只是一時衝動，可她認同了鬼剎作為家人，就不應違背心中「家人」的準則，所以不顧一切地去相信，不離不棄地幫助。
房間裡良久的寂靜，直至房門被敲響。
「大姐，鬼……鬼剎先生。」
治安官傑肯推門走進。
「戰後清理完成了，我來向你們報告。」
重陽與克洛伊都看向他。
「很幸運，我們沒有人被殺，只是有九十三個人受傷，大部分傷勢都不嚴重。」傑肯在兩人注視下，下意識地挺身立正。
「七個人傷勢不輕，不過霍利醫師說他們會好的，只要安靜療養一段時間，就能像以前一樣活蹦亂跳。」
重陽和克洛伊都暗暗鬆了口氣。戰鬥中鎮民的傷亡，是他們最為關注的事後問題，結果情況遠比想像中好。
連民兵都不是的鎮民隊伍，雖然佔據人數和地利優勢，但對陣王國精銳軍竟然能無人死亡，聽上去就像一個奇跡。
當然，如果將重陽單獨殺死大部分敵軍的事實算進去，這個「奇跡」就變得理所當然了些。認真計較的話，鎮民們很大程度只是起了一個緩衝作用，沒有與紅狼軍真正交鋒，所以傷亡才能這麼輕微。
傷勢較重的那七個人，都是被紅狼中隊劍師級強者迸發的劍氣傷到，其中一開始被禿頭首領劈中的那個獵人則是傷得最重的，差點就殘廢了。
得知無人死亡，兩個起義領袖的表情和緩許多，傑肯看出這一點，臉上也流露笑容。
「敵軍的屍體埋葬到森林裡，所有俘虜分散關押，收穫的戰馬，糧食，裝備等物資則集中到廣場上……」
一場激戰結束後，屍體的清理，現場的清掃，戰利品的獲得與處理，都是麻煩卻重要的事務。
重陽不太懂這些，也就交給克洛伊主持。他本身感興趣的東西只有一樣：禿頭首領的名劍「破山」。
女劍師隨傑肯離開房間，去廣場處置戰利品。不久後，令人印象深刻的紅狼中隊長手中大劍，就由兩個強壯漢子一起抬著送到黑髮青年面前。
重陽讓來人將大劍放到桌子上，然後深深凝望起來。眼裡有著敬畏之色的兩個漢子，不敢留在現場打擾他，悄悄地離開房間，輕輕地帶上房門。
沒有幻覺，沒有頭疼，卻有著對眼前這柄刻印著山川紋路的劍兵的極端熟悉感，就好像已經把握了它好多年。
重陽皺眉，嘗試著緩緩握上其粗大的劍柄。
忽然間，就像有著一股莫名力量在牽引，他體內魔力頓時湧動起來順著握劍的右手迅速蔓延到劍鋒上，展現出血液般的赤紅色，密密麻麻地填充劍刃面上的紋路！
黃褐色的劍身嗡嗡作響，彷彿內部有著某個未知的靈魂，霍然從無數年沉眠中甦醒，激動熱烈地仰天咆哮。
當赤紅顏色填充完刃面上全部紋路的瞬間，整把大劍猛然一震，蕩漾出扭曲的衝擊波，轟破書桌，炸裂文件架，沖碎窗戶，席捲了整個房間。
重陽身在波動爆發的最近處，身上衣物被刮得獵獵作響，人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大劍在咆哮，劍鋒上流露出猶如火焰的熊熊光影，煥發出一往無前的強大威勢，令人感覺哪怕是一座巍峨大山在前，也能一劍破裂，轟炸殆盡。
劍勢無比兇猛，可是在重陽手上，它又是那麼地溫順，幾乎是與手掌融匯為一體般。迸發的力量，煥發的威勢，對主人沒有一分一毫地威脅。
「陛下，我將誓死以報。」
身軀高大似猿，身穿帶刺盔甲的身影跪在眼前，不知道是幻覺，還是劍身上附著的靈魂。
「侯飛……」
重陽嘴裡呢喃出身影的名字，只用單手就輕易地舉起兩名漢子才抬動起來的沉重劍兵。
隨後他縱身一躍，大劍一撐，從破碎的窗戶跳出，一腳踏出一個轉移魔陣，雙腳連踏，就像是踩著空中階梯，一步步地走上天空之中。
這等從容優雅的瞬發魔法手段，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但是重陽這一刻就像突然掌握炎碎離刃「黑白煞」劍技那時一樣，忽然就學會了。
不……說是「學會」都不恰當，更像是本來就知道，現在只不過是回想起來而已。
他就這樣步上虛空，手持炎影閃爍的破山大劍，隨著心中意念揮舞起來，一招一式，緩慢厚重，散播出層層疊疊淡紅色的波動。
「鬼剎？」
廣場上，克洛伊等人注意到空中的黑髮青年，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凌空踏步，可是高等劍宗級強者才能施展出來的神奇技藝！
如果說劍師級掌握的是「劍氣」，以劍術借用天地力量，隔空傷人的話，那劍宗強者掌握的就是「劍勢」，以劍術引導天地力量，為已所用。
大劍師由於較為接近劍宗境界，所以能施展出護體罡氣，而不單單只是隔空傷人。真正突破到劍宗層次後，劍術師引導天地，縱勢傷人，還是收勢護人，都在一念之間。
天地是令人敬畏的崇高存在，而強大的劍宗強者能主導天地。
黑髮青年虛空舞劍，鎮裡許多人看到了，一個個大呼小叫起來。
「老婆，出來看飛天啦！」
「大哥，那人站在天空上！快來看啊！」
「拿著那麼大一把劍還能飛，太厲害了……」
鎮民們逐漸沸騰了，叫喊聲裡充斥著敬仰，憧憬，崇拜的意味。飛天，是所有人類打從誕生開始就擁有的一個共同夢想，能以一己之力凌駕天空的強者，在一般平民眼裡已經是足以下跪膜拜的存在了。
「難道鬼剎是突破了？」克洛伊相對冷靜，遠遠看著黑髮青年深沉舞劍的姿態，做出合理的推斷。
劍宗強者也有高低之分，等級劃分比起劍師更富玄妙色彩，從低到高分別稱為「入空」，「凌空」，「破空」三個層次。其中「凌空」層次的劍宗，象徵性標誌就是能夠借助劍勢凌空飛行。
之前鬼剎沒有表現出凌空的本領，現在突然展現出來，還那麼沉醉地當空舞劍，應該就是有所獲得，突破了「入空」到「凌空」的界限，陷入感悟當中。
女劍師這樣想，心裡對男人實力變強感到欣慰。更強的力量，意味著更多的希望。
……
大約十分鐘後，重陽才緩緩停止動作，將大劍豎立在自己面前。
腦裡湧動著十分充實的意念，這股意念來源如何，他已經懶得去探究了，反正想破腦子也想不出什麼頭緒，乾脆就當做一份神秘的大禮，不做計較而坦然收下。
「名劍破山，我只是一接觸到手上就掌握到它最高層次的用法，達到所謂『人劍合一』的境界。」
他看著鋒面上的赤紅紋路，知道只要自己願意，隨時都可以把握這柄劍發揮出最強力量，比那個禿頭首領的層次高出不止一兩倍。
「按照這樣推斷，那我是不是只要接觸到這個世界有點來頭的劍兵，就能獲得相關的意念？根據克洛伊審問得來的說法，這柄劍在那個百劍譜上排名第八十七……僅僅是第八十七，就能讓我有這等程度的收穫，那排名更靠前的呢？聖劍呢？」
想到這一層，重陽眼裡閃爍起灼灼光采。
天上掉下餡餅，砸得他腦袋發暈，但並不意味著他會把餡餅丟掉。
在重陽看來，隱藏的謎團，潛在的危險，與能讓自身得到提升的好處是兩回事。比如說，他因為遭遇刺殺而被拋進空間亂流，可要是能重來一次，他還是會接受普瑞斯蘭的邀請成為導師，為求魔道踏入圖書館禁區。
即使世界改變，留級生的追求始終不變。歸根究底，他就是一個狂熱如火的魔法師。
一柄破山大劍，讓重陽不知覺地瞬間掌握更高層的瞬發魔法手段，就只這個已經足夠促使他去尋求更多，何況得到的並不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