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破山
「報告，房子裡沒有人。」
軍士們在長官授意下搜查了沿途的所有房屋，卻沒見到半個人影，不免感到些許詭異。
夏姆面對這種情況，胸中怒火固然得不到發洩，但也沒有完全昏了頭腦。稍微鎮定一點想想，這個鎮子裡面，可是隱藏著足以將安格裡等二十多人全滅的強者。
不管是什麼人，一旦違抗紅狼軍就必須得死，然而對方竟然敢造反，就多少會有依仗，需要小心注意。
夏姆為己方隊伍的實力而自傲，但也明白陰溝裡翻船的道理，貌似粗糙大意的他能夠當上君王直屬精銳軍隊的高級軍官，憑得絕不僅僅是一身強悍武力。
「大人，要不分頭搜查城鎮？」身邊忠誠親衛建議道。
「不。」夏姆冷然道，「別被這種空蕩表象迷惑，他們必定躲藏在這裡的什麼地方，要是我軍分隊搜查，那就很可能正中陷阱！」
「聽我命令，全隊列陣，呈防禦態勢，保持集中！」
「第四第五第六小隊換裝弓箭，高度戒備，看到任何可疑人物，立刻擊殺！」
道道指令發出，原本隊列有些鬆散的軍士們踏著威嚴步伐排成陣勢，左右翼以及後方都由專隊掩護，中央更是有三個小隊收斂佩劍，換持強弓，以銳利的眼神環顧四周。
「沒有分散，反而保持集中，提高警戒……」
暗處，克洛伊一邊謹慎觀察，一邊低聲喃道。
「你的計劃怎樣？還是讓我出去將他們打散好吧？」重陽蹲在她身邊，隨意用手指在地上畫著陣圖。
克洛伊理都沒理他，從窗邊悄悄走開，到另一側的陽台朝幾個方向打了手勢。
各個角度的房屋上，傑肯等漢子領會大姐的指示後，敏捷迅速地從觀察點撤下，消失在城鎮的小巷暗道中。
這裡有必要說明下摩羅莫克鎮的地形，鎮裡的大部分建築都是依托山谷地勢建造，整體上沒有任何規範，區域劃分也不甚嚴格，形式也是由建造者及其家族隨心所欲地發揮創造力。
因此鎮子上有木製房屋，有石砌房屋，有數層高的小樓，也有圓頂或斜頂的平房，有零散的農戶人家，也有整個家族毗鄰緊密的大院……一眼望去，整個鎮子高低不平地錯落，迷宮一般的穿巷小道隨處可見。
在將安格裡放回去激怒紅狼軍前，鎮裡的老弱婦孺全都轉移到了靠後方的幾所家族大院裡，而所有能夠作戰的男人則拿起各自的武器裝備嚴陣以待，當中有慣行山野的獵人，有強壯高大的鐵匠，有反應靈活的木匠，有自學成才的劍士。
這些普通鎮民比起戰場精銳紅狼軍，戰力差距確實極大，正面對抗的話，無疑是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但即使如此，他們也有著相對於敵人而言最大的優勢，即熟悉自己家園的每一處角落。
這是他們的主場，而所謂戰鬥，絕非僅僅能用常規手段來進行。
重陽並不清楚在克洛伊主導下的本地人們的反擊計劃，他作為鎮子一方最強的戰力，自認為單挑整個紅狼中隊也不是不可以，然而女劍師也許是不相信，也許是有意用這一戰奠定鎮民們的抗爭基礎，而沒有讓他率先出戰的意思。
圍繞著列陣行進氣勢如虹的紅狼軍陣，連民兵都算不上的本地人們在各個角落傳達信息，悄悄行動，緊張謹慎地做好準備。
「你們不分散，我們也有辦法。」
克洛伊一邊窺探著敵軍動向，一邊順著鎮民架設在樓頂與大院房頂之間的雙行繩索飛竄移動，身姿矯健優美，就像一隻靈敏的貓兒。
重陽不會這種近乎走鋼絲的特技，為了跟上女劍師的步調而不得不使用魔法，弄出一個簡單的轉移魔陣，彷彿溜冰一樣從雙索上滑過。
等他追到克洛伊身邊時，底下街道的紅狼軍陣正好步入一個狹窄的街區，鎮民們就等著這一刻，以隱蔽手勢聯繫，統一開始行動。
「一二三，嘿呦！」
傑肯大吼，與其他人一起將手中預備好的一盆盆黃白色粉末，朝著在街道上擠成一團的數百軍士傾瀉而下。
「敵襲！」有反應快的軍士叫道，嚴陣戒備的中央小隊立刻朝出現人影的方位射出利箭，然而鎮民們傾瀉粉末後就縮回腦袋立刻撤離，沒有一個被箭矢傷到。
利箭全數落空，而從空中洋洋灑灑飄下的黃白粉末，絕大部分沾染到了紅狼軍士的身上，將原本威風凜凜陣容搞得十分狼狽。
「這是什麼東西？」重陽疑惑。
「你連『粘石粉』都不知道？」克洛伊白了他一眼。
沒等重陽接著問所謂粘石粉是啥玩意兒，第二批埋伏的鎮民從不同的角度抬頭，齊齊吼一聲嘿呦，將一盆盆冷水當空潑下。
「不好！」夏姆中隊長頓時變了臉色，渾身一震，週遭虛空驟然扭曲，顯現出一層淡青色的朦朧光暈，透著重重疊疊的無形威能。
潑下來的清水在碰觸到這層青色光暈時，悄無聲息地滲透，分解，消滅，就像是接觸到一團厚重的海綿般被徹底吞噬，一分一毫都沒能濺到夏姆的身上。
大劍師的護體罡氣！重陽敏銳地注意到這一幕。
與此同時，沒有修煉到大劍師層次而施展不出罡氣的其他軍士，被接連潑灑下來的清水澆了個通透。而當冷水與之前的黃白粉末融合時，頓時發生劇烈反應，爆發極大熱量，蒸騰起熊熊白煙。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虛空！紅狼軍士們原本引以為傲的強悍鎧甲，此時變成幾乎謀殺性命的高溫鐵爐！
「粘石粉是鎮上建築房屋粘合石塊石板使用的材料，以水混合時會瞬間沸騰，滾燙到足以煮熟一整鍋雞蛋。」
克洛伊淡淡的說明聲響起，配合底下此起彼伏的淒厲慘叫，顯得十分冷酷
「中了敵人的圈套，快把鎧甲脫下來！」夏姆大聲吼叫。
其實用不著他命令，不少軍士出於求生本能，已經在用最快速度解除鎧甲，然而燙傷實在嚴重，脫下鎧甲時連帶撕裂一片片皮膚，鮮血淋漓，劇痛無比。
第三波埋伏的鎮民出現了，主要由擅長使用弓箭的獵人組成的襲擊分隊，對準解除鎧甲的痛苦軍士射出陰險的冷箭，眨眼間擊殺了十幾個人。
「有射擊！隱蔽！」
夏姆完全暴怒了，朝著最近一個埋伏點劈出強悍的劍氣招式，威能一路撕裂地面，砰然轟破兩層小樓的牆壁，將來不及躲避的獵人擊得翻飛起來。
「該我們了，鬼剎！」
克洛伊霍然起身喊道，自己率先從躲藏的地點縱身躍下，一劍結果了兩個軍士，孤身殺進敵群中，造成更大混亂。
「等很久了。」重陽拔出青牙，從房頂飛躍而出，猶如從天而降的老鷹，直直朝著軍陣首領殺去。
正要朝另一個埋伏點劈出第二劍的夏姆，赫然感覺到什麼而抬頭望天，與面扎繃帶的黑髮青年相互對視。
大劍「破山」，魔劍「青牙」，幾乎同時劈出！
彭隆——花火漫天，劍氣縱橫，兩大強者的一招對碰迸發出劇烈的衝擊波，強到將附近的軍士都席捲拋飛開去。
片刻煙塵飄散，場地中央重陽與夏姆，分別持著纏繞綠色火焰的利劍，流動淡淡青光的大劍，相互死死架住。
「你就是膽敢造反的匪首！？報上名來！」夏姆怒目厲喝。
「將死之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重陽冷道。
轟隆——兩人再劈一劍，彼此朝相反方向暴衝倒退，隔著一段距離再度對持。
週遭情況一片混亂，克洛伊領導鎮民把持地利優勢戰鬥，而紅狼軍士即使遭遇暗算，也憑著過硬的軍事素質極快地反應過來，竭盡全力扳回局面。
喊殺震天，血腥四濺，利劍破風，飛箭呼嘯……紛紛擾擾中，唯有重陽與夏姆，對持著陷入一陣詭異寂靜。
「這人很強，修為絕不在我之下，區區一個鄉下小鎮竟然有著這等強者！？」夏姆手舉大劍，厲目閃爍。
「那把劍就是所謂的名劍麼？總感覺有點……」
重陽盯著對方的武器，隱約感到從心底……不，應該是從腦海深處，泛起某種似乎埋藏了很久時光的東西。
一瞬間，那詭異感覺擴散開來的時候，他彷彿看到一幅奇怪的畫面：同樣是在鮮血飛濺，殺戮橫行的戰場，一個身軀高大得足有常人兩三倍，似猿似人的怪物，身穿著猙獰帶刺的盔甲，雙手捧著刻印山嶽紋路的大劍，恭敬地單膝跪在自己面前。
「陛下，感謝您的恩賜，我將誓死以報。」
粗獷渾厚的嗓音，從怪人的嘴裡發出。
「侯飛，這只是對你率軍立功的一點報償，無須如此重禮。這柄為你量身定做的兵器現在還沒有名字，就由你為它命名吧。」
重陽聽見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語，溫和而沉穩，極富領袖魅力。
「這是我的榮耀，陛下。您說這柄劍融匯了對於大地山川的意念，那麼……我就將它取名為『破山』，意味著我將用它破除一切橫在陛下面前的阻礙，哪怕是世間最厚重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