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紛爭
片刻,有皇宮侍女出來迎接。兩人隨之進入宮殿,頓時就籠罩在四面八方窗戶透射進來的五顏六色光芒中。
「這應該是魔法,以晶石玻璃板為承載……利用了花兒的色彩……」重陽微微瞇眼,觀察分析,越看越是敬服。
海倫可沒像他一樣想那麼多,單純地欣賞沉迷在這夢境般的美麗光景裡。
宮殿裡沒有火炬,沒有晶石吊燈,只有無數窗子透射的光華。身處其中,恍惚間甚至會有一種錯覺,好像脫離了凡塵俗世,行走在神靈境地般。
穿過走廊,走上螺旋樓梯,兩人走到一處開闊陽台前。
陽台由巨大的玻璃天篷和落地窗密封。粉紅色,淡紫色,深藍色的種種花兒在玻璃外面蔓延生長著,但又很巧妙地沒有過於阻礙陽台視野。
陽台上一桌兩椅,左邊椅子上坐著面帶淡淡微笑的羅倫斯皇子,右邊椅子旁站著與海倫長得一模一樣的蘿絲婭麗公主。
海倫歡快地迎上自己好友,嘰嘰喳喳談起這座花園宮殿。而重陽則與羅倫斯皇子見禮問候。
與帝國二皇子寒暄幾句後,重陽忽然發覺,公主殿下竟拉著海倫遠遠走開。
「這……」重陽不解,也看到被公主拉著拖到走廊裡的海倫臉龐上迷惑表情,不由得扭頭對羅倫斯皇子示以詢問目光。
「她們談她們的,我們談我們的。」羅倫斯皇子淡笑道,示意重陽與自己對面坐下。
重陽照做了。不久,有侍女端來葡萄美酒和精緻點心,一一擺到桌子面上。
「聽說你遇到了麻煩。」羅倫斯皇子端起酒杯,與重陽碰杯,說道。
「嗯,很大的麻煩。」重陽坦誠道,深沉品味這皇家佳釀。
「想向蘿絲請求支持嗎?」
「的確有這念頭,聽到公主殿下邀請時,我還以為她是專程找我來談這事的,但現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重陽無奈道。
「也不算完全是,我覺得蘿絲她是想幫你的,不過這事情……」羅倫斯皇子輕輕晃動酒杯,以純熟手法使得酒香瀰散開來,沉吟一陣。
「……先這麼說吧,你知道普瑞斯蘭學院現在的掌權者是誰嗎?」羅倫斯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先提問重陽一個問題。
重陽搖搖頭。
「奧古斯丁?伯恩。」羅倫斯淡淡說出一個名字。
「名義上,他只是普瑞斯蘭的副院長之一,但實際上控制著整個學院高層。那個所謂『代理學院長』更是對他惟命是從的傀儡……」
從羅倫斯皇子口中,重陽逐漸得知檯面下的一些事情。
很早以前,克蘭雷德大人就發覺奧古斯丁?伯恩妄圖控制整個學院的野心,並一再嘗試將他壓制下去,可都沒有成功。除了因為奧古斯丁本人極有才能,手段高明外,更因為他是迪南親王妻子的弟弟,也就是安東尼奧的舅舅!
「奧古斯丁苦心經營十年,終於抓住一個機會,一舉將克蘭雷德大人推下台……」羅倫斯皇子說到這裡,看了重陽臉龐一眼。
「……徹底掌控整個普瑞斯蘭學院,為迪南親王得到覬覦已久的珍貴寶物——穆翰拉德神樹。」
魔法師的母親樹,普瑞斯蘭的象徵,整個帝國的無上珍寶。
僅在克蘭雷德下台後短短半年時間內,奧古斯丁就以各種名義和方式向迪南親王一派輸出了大量神樹枝葉,獲得極大好處。
這種近乎掠奪性的行為引起了學院內部一些不滿,使得反對其持政的聲音越來越大。奧古斯丁見一貫的懷柔政策有些鎮不住場面後,便轉而開始強行壓制,逐一對付反對派中核心人物。
奧古斯丁背後有迪南親王,而反對派自從失去克蘭雷德這個領袖,便一直缺乏能與其抗衡的強力核心,因此遭受針對性打壓後,氣勢便頹落了下去。
但即使這樣,仍然有極少數忠誠於克蘭雷德前院長的元老在苦苦支撐,其中主要擔當起領導位置的,是名為西澤爾?巴赫特的一等教授。
「巴赫特……」重陽聽到這裡,若有所思。
「就是名為西德?巴赫特的導師的父親。」羅倫斯皇子道,「這個名字你該有印象。你和芙蕾雅?霍華森的那場決鬥,就是西德?巴赫特擔當裁判。」
西德導師的父親!重陽腦海裡浮現出那位總是戴著單片眼鏡,待人溫和的男導師臉龐。
西澤爾?巴赫特,作為最早一批堅實追隨克蘭雷德的學院導師之一,深信克蘭雷德做出的任何判斷,從一開始就認定奧古斯丁是個道貌岸然的野心家,並且不遺餘力地反對奧古斯丁所有不當做法。
如此執拗的態度讓他遭到好幾次打壓,從原先的副院長職位貶低到沒有半點實權的白丁教授,近乎孤立邊緣。可他仍沒有動搖半分信念,堅信克蘭雷德終會重新掌權,而奧古斯丁則必須為其中飽私囊的罪行遭到懲治。
這撞破南牆不回頭的頑固態度,讓他成為奧古斯丁眼中釘之餘,也儼然成為低谷期的反對派旗幟,聚攏起最後一絲尚未渙散的人心。
「按理來說,被打壓的反對派應該暫時隱忍,維持守勢,但性情剛硬的西澤爾教授並不願意做縮頭烏龜,而是不斷尋找反攻機會,竭力去找能扳回局面的突破口……」
重陽聽著羅倫斯的述說,彷彿看到一位面容與西德導師依稀相似,但顯得更為剛毅的老教授,堅持在學院內發出自己的聲音,卻遭到冷落的情景。
「……直至帝國賽開始,你為了參賽選手名額,而去普瑞斯蘭學院大鬧學生會後……」羅倫斯皇子看著重陽,「……西澤爾教授找到了他想要的。」
一切開始於留級生,一切又歸結到留級生。
「當初奧古斯丁推克蘭雷德大人下台,用的是『恥辱』之名。而如今西澤爾教授,同樣用的是『恥辱』之名義,朝奧古斯丁反動猛烈抨擊……想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嗎?」羅倫斯微笑道,再以酒杯向重陽示意。
重陽與之碰杯,不發一言。
羅倫斯當重陽是默認,綴飲一口美酒後,便刻意模仿一種刻板老人的語氣,緩緩說道:「『事實已經很清楚了,重陽?布萊特是天才,不是廢材!他的六年留級,不是普瑞斯蘭的恥辱,而是普瑞斯蘭的榮耀!是普瑞斯蘭富有獨到遠見眼光的活生生證明!任何直到現在還用原來的觀點去看待這位才華橫溢,堅韌不拔的優秀學生的人,都是自欺欺人的蠢貨!」
「『我們必須馬上糾正愚蠢的錯誤,給予重陽?布萊特應有的正名!不然的話,他踏上帝國巔峰舞台的時候,就是普瑞斯蘭學院成為全國笑柄之時!那樣,才是普瑞斯蘭真正的恥辱!」
……
「大概就是這樣。」羅倫斯皇子結束模仿秀後,聳了聳肩道。
重陽微微笑了。
「你應該聽得出其中的涵義,西澤爾教授的發言,表面要求學院改變對你的看法和態度,將你從『恥辱的留級生』形象轉換為『證明學院富有遠見眼光的留級生』。實際上,就是在罵用你作為理由趕走克蘭雷德大人的奧古斯丁是個蠢貨,是目光短淺的笨蛋。」
蠢貨自然是沒有資格擔當帝國第一學院掌權者的,所以更進一步說,西澤爾是以此施加壓力,逼迫奧古斯丁下台,重新迎回克蘭雷德。
風水輪流轉,誰能想到當初視為恥辱的留級生不單能擊敗同級地風雙系天才,還能在短短十個月內從基礎級突破到領域級,大鬧學生會,參加帝國賽,聲名鵲起,只差一兩步就將名揚天下?
這事實給普瑞斯蘭學院帶來巨大的壓力,要是留級生真能晉陞到進決賽圈的話,那學院就面臨三個選擇:第一,認同留級生,轉換自身態度,改變其形象。第二,仍然將留級生視為恥辱,從而淪落為帝國笑柄。第三,抹消留級生,及時封殺其可能造就的負面影響。
西澤爾教授等反對派主張第一個選擇,要求學院承認錯誤並去糾正它,將留級生轉換為普瑞斯蘭一個嶄新榮耀象徵。而這就意味著要迎接回慧眼識英才的克蘭雷德前院長,是當前以奧古斯丁為首的掌權派無法接受的。
第二個選擇……沒有人敢想像普瑞斯蘭聲名淪落,成為廣大民眾茶餘飯後口中笑談的可怕場景。沒有人能承擔得起千年學院遭受羞辱的責任,連跟皇族親王有密切關係的奧古斯丁都不行,因此這是絕對的不可選項。
第三個選擇,是奧古斯丁等當權派可以接受的唯一選擇,而他們也正是這樣去做的。
外人看上去,封殺留級生是學院為了保持自己身榮耀臉面。可實際上,這一舉動保持的是奧古斯丁的利益,保護的是奧古斯丁背後迪南親王一派皇族的利益!
聽了羅倫斯皇子對這一切的剖析,重陽心中恍然。
「這是我由一直以來聽到的種種消息綜合起來的自身理解,真正的情況想來要比我剛才說的更加複雜,但大致的局勢應該沒差多少。」羅倫斯最後總結道。
「非常感謝殿下的明示,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被牽扯到這般局面當中。」重陽由衷道。
「你是個很奇妙的人,重陽先生。本來這種層面的事情牽扯不上你,但你一路走來,竟然成為了這場鬥爭的關鍵。好像,你天然有一種成為中心的特質般。」羅倫斯皇子摸了摸下巴,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