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拒絕
隨後，重陽和羅陽一起下樓，見到了端莊坐於廳堂中的美麗女士。
一襲藍色長袍的莎萊娜導師，容姿優雅，曲線豐盈。靜靜坐在椅子上，端茶綴飲，美眸忽閃，便自然而然散發出動人魅力。
美人如畫，然而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懷著疑惑的重陽禮貌地與莎萊娜導師見禮後，在她對面坐下。
莎萊娜凝視黑髮青年的臉龐。她上一次正面見到重陽，是在重陽為帝國賽選手名額到普瑞斯蘭學生會的時候。當時偶然撞見，得知重陽意圖，她便親自帶領他進到學生會會議廳裡旁聽會議。
後來學生會成員與重陽發生衝突，她沉著旁觀，甚至充當雙方決鬥時的裁判，親眼見證昔日留級生連勝學生會七人的震撼之舉。
普瑞斯蘭的恥辱……背負如此沉重名諱的史上唯一留級生，就在她的眼前，狠狠地踩了號稱普瑞斯蘭驕傲的學生會一腳，從容離去。之後，他參加帝國賽，又將學生會地位最高，實力最強的萊昂？比卡多也擊敗，徹底把整個學生會碾在腳下。
連更早之前以同級身份擊潰地風雙系天才芙蕾雅？霍華森也算在內，悉數他的事跡的話，很容易得出「囂張」之類評價。然而早在芙蕾雅一事前，去年升級測試上就隱約注意到這名留級生的莎萊娜，並不同意這種看法。
作為薩爾森一事唯一目擊者的她，可以說是重陽至今與普瑞斯蘭學院衝突的一位特殊見證者，是整個學院處於最近距離觀察位置上的人。
深深看了黑髮青年一陣，翠綠美眸清晰倒映其沉穩身影，莎萊娜心裡，有著許多感慨。
「導師，您說有重要事情找我，是什麼？」重陽眼見對方沒立刻開口，自己主動提問。
對於這位美麗智慧的導師，重陽懷有好感和敬意，但仔細想想，上兩次見到她，之後都沒發生好事。普瑞斯蘭學院，莎萊娜導師，這兩個詞聯繫起來，便隱隱給他一種不祥感覺，就像天空沉悶時聽到烏鴉叫一樣。
要是莎萊娜知道重陽隱約把自己看作來自普瑞斯蘭學院的不祥之兆，可能就無法維持眼下的端莊姿態了。
「是有關你上一場比賽，重陽？布萊特。」莎萊娜導師緩緩說道，抬手從自己的空間戒指中取出一個灰色的紙袋子，然後從袋子中拿出幾張文件資料，遞到重陽面前。
重陽接過文件，快速閱讀。
「帝國精英魔法師大賽裁判總會……決鬥監督委員會……決鬥公平審查部……比賽選手不正當手段監察司……」
莎萊娜導師看著黑髮青年，見到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啪嗒！
重陽耐著性子看完文件，終究壓抑不住心中怒意，將紙張狠狠拍到桌面上。
「認為我用不正當手段獲得勝利！？」
文件內容中，撇去大堆套詞和細枝末節，主要傳達出的涵義就是質疑重陽？布萊特與菲爾麗？阿姆斯特朗之間的比賽。
整個賽事過程，是菲爾麗開場發出卷軸結界包圍兩人，之後兩人一同沉默，直至結界消失，菲爾麗認輸下場……在場的裁判以及所有觀眾，沒有人知道結界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未知引起猜測，猜測招惹懷疑。
帝國賽裁判總會相關部門經過初步調查認證後，評定這場比賽過程「極為可疑」，勝負結果「並不真實」。並按照進一步程序向雙方選手所屬組織發出正式通告函件，表示質疑，要求組織及選手本人「配合審查」。
由於重陽和菲爾麗都是以普瑞斯蘭選手身份參賽，兩份通告函件就都發到了普瑞斯蘭學院。
重陽現在看到的，就是關於他的通告函件中通知選手本人的那部分文件。
如果這份文件上所說的一切跟它自稱的一樣「公平」「公正」「客觀」的話，重陽並非不能理解。然而文件實際上的口氣，好像就確定重陽？布萊特使用了「不正當手段」來逼迫菲爾麗？阿姆斯特朗屈服，從而贏得勝利般。
要是真正客觀，表示的態度應該是「懷疑」。可重陽看到的，卻彷彿是他已經被定罪，只是暫時缺乏證據，才需要調查取證以落實確認。這般蠻橫無理的態度，激起他的憤怒。
深呼吸幾下，盡量平復情緒後，重陽緊緊皺眉，思索其中深意。
莎萊娜導師心中歎息。
要說懷疑，裁判總會確實有懷疑的理由。
比賽中，開場不久，甚至剛一開場，一方選手就向另一方選手認輸的例子並非沒有，但那都是發生在雙方實力差距非常明顯的情況下。領域初段選手向中段選手屈服，中段選手向高段選手投降，算是比較自然地事情。
然而重陽與菲爾麗，情形卻剛好反了過來，是領域級中段的菲爾麗朝僅僅初段的重陽認輸，這就顯得反常。
暫且不論等級，從其他各方面上分析，也可以得出類似結論。
一般而言，實力差距不明顯的雙方選手，一方向另一方輕易認輸，就足以引起懷疑。
在裁判總會看來，菲爾麗實力處在相對強勢，重陽實力處在相對弱勢，比賽結果卻是菲爾麗向重陽認輸，且過程又是那麼莫名其妙，從而做出「極為可疑」的判斷。這其實很合理。
但可疑只應該是可疑，在真實審查結果出來前，都不能單憑可疑之處評判斷定。
可裁判總會沒有維持客觀，而是明顯地傾向於批判重陽？布萊特，幾乎肯定他耍了手段，「審查」就是要找出其耍手段的證據。
認定了結果的調查，調查到的肯定是與之結果相符的東西。
為什麼會這樣？
帝國賽裁判總會是一個很重要很敏感的機構，本身高層是受到各方勢力認可的權威，不受任何單方勢力控制，不受來自任何方面的威脅。
哪怕是皇族，也不敢說完全控制裁判總會或者威脅它什麼，否則幾乎等於跟全帝國其他所有勢力的魔法師為敵，甚至是跟發起三國大會的林齊宗師為敵！
沒有人能承受神級魔法師的憤怒，沒有哪個勢力蠢到去冒這種風險。所以裁判總會是安全的，乾淨的，但……仍然能被外界影響。
畢竟再難得的大賽也只是一時，做人卻是做一輩子。裁判總會的人不趁掌權時機謀點好處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只是不敢謀的太明顯，而是謀得有理由，謀得有證據。比如在處理一場可疑比賽時，適當地迎合某方勢力，打壓某個礙眼的小人物……
……
「學院想要以這種方式，將我踢出帝國賽？」重陽思考之後，看向莎萊娜導師，冷聲道。
要是使用不正當手段的罪名成立，最嚴重的後果就是失去比賽資格。
「不是踢出，不過你要這樣認為也……」莎萊娜輕聲道，垂下目光，「……你自己應該清楚，你的作為，已經大損了學院的臉面。要是你繼續走下去，終會使得普瑞斯蘭成為整個帝國的笑柄。」
這句話要是放在一年前，連句笑話都算不上。然而現在，卻是普瑞斯蘭學院確實面臨的一個威脅。
匯聚全國勢力精英的帝國賽，複賽是一個關口，複賽第二輪比賽是關口的關口，這一步下去，只要再一步，就是決賽。
決賽意味著什麼？不僅是比賽場地從大競技場的標準場區轉移到中央場區而已，而是意味著真真正正的全國矚目！
初賽開始時，單人賽選手上千，到決賽就只剩二十七個人！只有二十七個人！
整個帝國最強的二十七個年輕精英，名字必定會被各方勢力和廣大民眾認識。他們的出身，背景，過往事跡，都會被各方情報網查得清清楚楚，被無數民眾口耳相傳。
而最能讓各方勢力乃至民眾感興趣的，毫無疑問是當中意外崛起的小人物，也就是所謂的「黑馬」。
長久以來，歷史多次證明，「黑馬」一直是能引起極大關注的存在。這種意外崛起的人物的種種事跡，會被人們長時間熱議討論，爭相傳誦，直至廣為流傳。
傳說。
越是小人物的奮鬥史，越是能成為傳說。帝國皇子踢了某世家少爺老二，沒人理睬。但一個草根人物做了同樣的事情，就是強悍。
傳說中的留級生……聽起來是不是有些可笑？
對於普瑞斯蘭學院而言，這一點都不可笑，而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就現在學院內部，重陽？布萊特已經是傳說，甚至有新入學的火系學生隱隱把他當做偶像崇拜。要再這樣下去，昔日的留級生踏出那關鍵的一步，質變就會發生。
普瑞斯蘭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種情況實現，所以必須動些手段。
重陽沉默半響。
「笑柄什麼的，與我無關。「他冷淡道，「我從來沒有刻意宣揚過自己是學院的恥辱，也沒見人就提及自己過往。從一開始，這就是學院的人說的，學生，導師，教授，包括那個『代理院長』，把這個難聽的名諱丟給我。結果到現在，學院自身反而覺得無法承受了？」
很滑稽，很荒誕。
誰沒事會想頂著一個「恥辱」帽子？重陽當初承受來自整個學院的羞辱鄙視，獨自背負起這一沉重名諱，背到現在，沒有被它壓垮，卻是學院首先覺得受不了，真是天大的笑話。
莎萊娜頭垂得更低了些。作為普瑞斯蘭的導師，這件事情，她必須處在學院立場上，但也無法坦然面對黑髮青年的冰冷言語。
重陽見狀，知道自己不應該對莎萊娜導師發脾氣。而這，恐怕也是學院的人算準了的。
他歎了口氣。
「導師，學院既然派你過來，那就表示這件事情還有得談吧？學院想要以此將我踢出比賽，但因為某些事情，難以真正下手，所以……打算用什麼條件說服我『配合』？」
莎萊娜微微抬頭。
「既往不咎。」
「就這樣？」
重陽冷笑起來。所謂既往不咎，指的應該是薩爾森一事一筆勾銷。學院不再以此為難他，由此交換他的退出。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學院到現在還是把我看成一條噁心的狗，隨便給根骨頭就能打發？」語氣冷漠至極。
「……這只是對你的條件，對上面那位大人，對於某個協議，他們會付出更多。」莎萊娜垂著眼簾道。
那位大人，自然是克蘭雷德，而某協議，就是克蘭雷德押在重陽身上的賭注。
憑著那當初看來不可思議的賭注，重陽得以安全自處至今。現在，學院承受不了他繼續前進帶來的負面影響，便要付出代價解除這個賭注。
那肯定得是一筆很大的代價。
重陽目光閃動。
「克蘭雷德大人還沒有答應吧？或者說他們根本還沒能和大人接觸？如果已經接觸並且談成了，根本就沒必要來找我這個小人物。」
說到底，普瑞斯蘭學院敬畏的，仍然只是那位身穿樸素袍服的守夜老人。
莎萊娜表示默認。
重陽深沉思索。暫且不論主觀情緒，從客觀上說，這確實是解決問題的一個絕好機會，他就此退出比賽，自身和家人不再受到威脅。學院保住了顏面，克蘭雷德則獲得相應的補償。
他不必再為了自保而拚死戰鬥，不必再擔心自己重視的人會受到牽連。
然而，只是這樣就可以了？
大陸頂尖榮耀暫且不論，實實在在的天賜藥劑，是重陽向炎魔承諾過要爭取的。還有火系魔法界對他的期望，有丹德學派長，雷諾眾弟子，安德烈教授，亞爾維斯等人的殷切注視。
說得再細微一點，還有公主殿下，皇太子殿下的投資。
押在他身上的賭注，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普瑞斯蘭學院，下注於他，關懷於他的人，也不僅僅是那位守夜老人了。
到這個地步，為保全自身而頂上一個「使用不正當手段」的罪名退出，可能嗎？
不可能！
絕對不行。
我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而戰鬥，我的背後，已經站上了許多人。他們在看著我，關心著我，期待著我。
我……不能辜負他們。
重陽心緒堅定起來，手上拳頭握起，眸中閃爍熊熊焰影。
「拒絕。」冷冷吐出一個詞。
莎萊娜抬頭，看向他的臉龐。
「我拒絕這條件，不願意退出比賽，除非……學院能夠說服克蘭雷德大人，否則沒得談。」
對自己的關懷，由那位老人開始。所以只有那位老人有資格在這個問題上說話。
其他的人……誰啊？閃一邊去。
莎萊娜深深凝望良久，嘴唇蠕動幾下，終是沒有多說。
「我會將你的意思傳達回學院。」
她慢慢站起身來，平靜道。
「就此告退，願你……好好保重，重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