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琴曲
撤出到遙遠距離外，連營地的一切都捨棄了，重陽和艾刑父女跌跌撞撞地走著。
「不……不行了……我這把骨頭……」
艾刑終於受不了體力的大量消耗。儘管有著艾婭的攙扶，還是渾身脫力，虛弱地坐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氣。
「嗯，到了這裡，應該沒問題了，就休息下吧。」重陽也在一棵樹旁，背靠著坐了下來，低頭喘氣。
「呼……呼……年輕人，好厲害啊。」艾刑看向重陽的目光充滿欽佩，「抱著我的女兒一直跑在最前面，直到這裡，體力還有餘裕，太了不起了……」
「呃？其實我也是室內派。」重陽抬起頭，「之所以突然體力變這麼好，都是靠了這個。」
他伸出手掌，張嘴往掌上吐了一點東西——藍煙冰荷的殘渣！
「原來……」艾刑恍然大悟。藍煙冰荷，直接服用的話，都能一下子使得力量倍增！
只不過，這是對藍煙冰荷這種珍貴藥材而言最浪費的用法。一般人得到一株冰荷，都寶貴得不得了，哪裡會想到真的將它當口香糖吃？
一口下去，可就是幾十萬紫晶幣……
可是，在當時那危急無比的狀況下，不得不說，這是最明智的做法。
其實，重陽私下做的不止這個。一直謹慎無比的他也跟羅恩特一樣偷偷在地洞的路上留下了自己的記號，即使萬一沒有艾婭引路，他也能獨自離開地洞……這些細節，如今沒有必要多說了。
艾刑對重陽更加充滿敬意，回想這一路冒險過程，對這黑髮青年的冷靜和果敢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你以後一定會成為大人物的，林風。」艾刑歎道，忽然又轉眼看向旁邊的艾婭，「你覺得我的女兒怎麼樣？」
好大的轉折……
重陽差點被嗆到，艾婭的小臉更是瞬間變得通紅。
「爸爸！」嬌蠻少女給了老父一拳。
「哦，你真的害羞了，看來對林風他很有好感嘛。」艾刑笑道，看著小臉羞紅的女兒，「從一開始我就察覺到了，你總是在針對他。一路上，也老是在偷偷看他。」
「才不是！我……我最討厭這種人了！」艾婭頓時發飆，揮起雙拳朝艾刑背後一陣亂打。
重陽自己搖搖頭，尷尬笑了一陣，然後看著艾刑父女吵鬧的場面，目光變得溫暖起來。
親人，總是最好的。
「話說……這次為了這些東西，很多朋友都……」艾刑從懷中拿出一株冰荷，神色黯淡下來。
與臨時加入的重陽不同，死去的那些人，都是他幾年甚至十年的朋友。儘管混這一行，時刻要有心理準備，可一次死去這麼多人，難免十分傷感。
艾婭也安靜下來，臉上滿是悲傷。
重陽只是保持沉默。
良久的寂靜……之後，艾刑父女總算是整理好了情緒。
「把這東西賣掉，我們以後再也不做傭兵了，要買一棟大宅子，安安穩穩過上一生。」艾刑說道，慢慢站起身來，走到重陽面前，伸出手，「這次，真的很感謝你，林風先生。要不是你，我和我女兒也逃不過這一劫。」
重陽握住他的手，站了起來。
「客氣，你們也幫了我不少。」重陽由衷說道。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考慮下我女兒如何？」
「爸爸！」艾婭張牙舞爪。重陽也再一次尷尬起來。
艾刑的表情卻很嚴肅，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是認真的，從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我覺得沒有比你更好的女婿人選了，但是……其實是我過份了吧，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區區一個落魄傭兵的女兒，是配不上的。」
「你言重了……艾刑先生……」
「言不言重你我自己心裡清楚。你不是和我們一個世界的人，我行走大陸十多年，雖然沒混出什麼名堂，但這點眼力總是有的。」
面對重陽的尷尬，艾刑神情緩和，微笑起來。
「艾婭，也別害羞了，來說幾句話吧。這次之後，恐怕跟林風先生很難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誰害羞了！」艾婭臨近抓狂邊緣，踢了一腳艾刑的小腿。
「艾婭，謝謝你邀請我加入這次任務，我的收穫很大。」重陽笑道。
「當然大了，就你拿的花兒最多，哼！」艾婭撅起小嘴，片刻，又瞄了一眼，「喂……以後，還可以見面的吧？」
重陽一愣。艾刑哈哈大笑。艾婭臉頰越發暈紅起來，狠狠搗了一拳老父的腰間，疼得艾刑一陣臉面扭曲。
「別想錯了，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善良仁慈的艾婭小姐，破例要繼續關照我這個笨蛋嘛。」重陽笑了，探手進懷，輕輕取出了一株冰荷，溫柔地插在了少女的髮絲間。
艾婭愣住了。如夢似幻的冰荷，蕩漾著清純的魔力露珠，映襯得她嬌俏的容顏無比艷麗。
「這是感謝的禮物……多嘴一句，其實你稍微溫和一點的話，真的是非常可愛的。一定，會長成一個令所有男人都會動心的大美人。」重陽說道。
片刻的寂靜。
「要你多嘴！」臉色紅得像番茄一般的艾婭半響回神後，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踹向黑髮青年的小腿。
早有防備的重陽優雅轉身，瀟灑地規避開來，背對著她，揮了揮手。
「再見了。」
頭也不回地離去。
「你……你這囂張的傢伙——」艾婭叫了起來，大大的眼睛倒映著長袍飄逸的黑髮青年背影，慢慢湧起一陣茫然之色。
「還能……見面的吧……」少女聲如細蚊的輕喃，和髮絲間那一滴荷葉露珠，輕搖蕩漾。
……
重陽回到帝都後，在旅店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前往魔法協會。
意外得到藍煙冰荷是天大的驚喜，但真正決定他之後命運的，還得是來自理查德長老的反饋。
希望能有好消息。重陽攏緊黑袍，深呼吸一口氣，走進了協會的法師塔。
長老書房。
「我剛想你什麼時候會回來……」理查德長老朝重陽擺擺手，示意他在老位子上坐下。
重陽點點頭，坐下的同時，仔細觀察著長老的表情。
看起來，情況不會很糟。
「我先告訴你，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沒能做成。」理查德長老首先說道。
「什麼！？」重陽頓時皺眉。之前不是說，放出消息，沒有問題的嗎？
「別那麼緊張……」理查德長老微微一笑，「沒能做成的原因，是因為尋求庇護你的人這事，在我設法聯繫上克蘭雷德大人的時候，就已經解決了。」
「這……」重陽感覺有點茫然，隨即馬上反應了過來，「難道——」
「沒錯，就在你闖下大禍之後，克蘭雷德大人親自出面，在學院面前保住了你。」理查德歎道。
「硬是將整個事件壓制在普瑞斯蘭內部一個小圈子裡面……結果是除了那個沒死的代理學院長，叫薩爾森·索德的本人以外，也就只有一個叫莎萊娜的目擊導師，以及部分學院高層，知道你在院長室裡做過什麼。」
重陽愣住了。房間裡陷入一陣許久的寂靜。
花伯親自出面？
就在自己離開學院之後？
重陽的拳頭，不知不覺地握緊。
「克蘭雷德大人很看重你呢……比你想像的，要看重很多。」理查德長老看著黑髮青年的臉龐，溫和說道。
重陽深深低頭，咬住了嘴唇。
眼眶中，有暖暖的液體在打轉。
花伯保護了他。
即使是被他的所作所為推下了台，那個總是在草藥田里，跟他沒說幾句話的老人，仍然在關心著他。
一個……六年的留級生。
一個曾經……無藥可救的廢材。
重陽深深吐了一口氣，神情終於恢復了平靜，抬起頭來，眼睛有點泛紅。
「花伯……克蘭雷德大人，說了什麼？」
「三天後，上午十點，這座塔裡的最高層。」理查德長老說道，「他會來。」
重陽一愣。
「來……這裡？」
「嗯，跟我們協會的會長，切磋兩招……應該是吧。」理查德長老稍微抬頭，望向天花板，眼中有著緬懷之色，「克蘭雷德大人和亞拉斯特大人，可是幾十年的老對手了。」
重陽聽得瞪大了眼睛。
傳奇魔法師的對戰！？
「難道說……我可以去……」
「當然，不然告訴你幹嘛？」理查德長老斜了黑髮青年一眼。
重陽的大腦空白了好幾秒鐘。
理查德長老之後又說了些什麼，他完全心不在焉，除了一雙耳朵在聽外，心神升得很高很高，一直飛到法師塔的上空……
直到重陽從遙遠的神遊中清醒過來後，他已經身處在魔法協會一處大司長級官員的套間正廳之中。
地面上鋪設著舒適而鮮艷的毛皮地毯，一側牆壁有精雕細琢的壁爐，房間正中央是一組合軟椅和茶几圓桌。正對窗口的角落處，甚至擺有一架看上去頗具年份的古典鋼琴。
「條件真好，大司長的待遇……」重陽走到一邊，打開鋼琴蓋，隨便彈了幾下。
清脆悅耳的琴音在房間裡蕩漾。
音樂，是魔法師陶冶心神的藝術首選，尤其是跟古代咒文頗有淵源的古典音樂。在這個世界裡，一位古典音樂大師，往往也是個精通咒文的魔法大師。甚至有一些特殊的古典樂曲，是境界到了一定水平以上的魔法師才能演奏出來的。
這種無論什麼時代都極受歡迎，對於演奏者要求極高的樂曲，一直都是音樂金字塔上巔峰的明珠，被稱為「永恆樂章」。
重陽也修習過鋼琴，但因為缺乏音樂天份，連「永恆樂章」當中最簡單的一首曲子都難以企及，便早早明智地放棄了這個方向。
熟悉音樂的魔法師，念誦咒文的時候，跟一般的魔法師會有明顯的差別。音樂境界越高，差別就越大，而到了一定程度以上，精通音律的法師念誦咒文就不叫「念誦」了，而稱為「詠唱」。
高等咒文詠唱者，施展大型高階魔法的速度比一般法師快上很多，而且失誤率極小，在戰鬥時佔有極大的優勢。
「很久沒彈過了……」重陽試了一會兒音後，在鋼琴前坐下，雙手自然地碼放在琴鍵上，閉上眼睛，回憶起曾經熟悉的曲譜——
「月光奏鳴曲」。
左右手流暢地在琴鍵上飛起，一開始還略顯生澀，不久後便越來越自然。優美的琴曲如潺潺溪水般流淌而出，環繞在房間之中。
門外。
「這首曲子是……」一位戴著銀絲眼鏡，外表文靜而知性的女法師，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