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守夜人()
期末測試後，普瑞斯蘭學院一下子空了許多，學生們要麼回家，要麼外出歷練。只剩下極少數人留在學院。
今天清早，偌大的學院魔法練習場地僅有一人練習施展魔法。
普瑞斯蘭的魔法練習場，以深黃色厚重的石板鋪砌，四周圍以青色石牆，牆面前每隔十米便設置著一個海綿般的魔法標靶。
這種以內海深處綠藻寄生蟲肉質纖維加一些輔助材料提煉製造的魔器，有著十分強大的韌性和抗性，能夠承受最高奧義級魔法的轟炸而無損。而它遭受一次攻擊的變形程度，則是評定魔法威力的基本依據。
重陽立於第045號標靶十米之前，手握法杖，隨意揮動幾個花樣，做了幾分鐘的準備活動。然後，他微微合目，凝神靜氣，口中念誦咒文，最後手中法杖凌厲刺出，快速而流暢地劃出三個接連持續的法印。
新型火系魔法——「氣燃術！」
隨著沉悶一聲爆響，標靶頓時被熊熊燃燒的火焰所籠罩。
但和一般一級低階火系魔法「燃燒術」的赤色火焰所不同的是，新型火魔法的火焰竟然是綠色的。這是因為充當燃燒物的不是傳統魔法的魔力本身，而是魔力所引燃的氣體。
綠色的火焰炙烤了標靶整整一分鐘，重陽才收回法杖，輕噓一口氣。
同時，面前出現浮空的綠色光幕，上面顯示：「攻擊次數——持續。累積分數——425分。」
標靶反饋的分數，基礎魔法一到七級分別是100到200，200到300，以此類推。
測定分數是這樣，可實際上，一到七級魔法威力差距並不是簡單的等差數列。也就是說，100到200分之內的1分，跟200到300之間或者300到400之間的1分，意義是不一樣的。
如果測定分數以絕對數顯示，一級魔法威力100分的話，那七級魔法的威力，就會達到10000000分以上！要是領域級，數目就更恐怖了。所以為了表示方便，標靶測定分數一般是以相對數顯示。
超過400分的測定結果，意味著這個與「燃燒術」同樣屬於一級範疇的「氣燃術」，持續灼燒傷害堪比四級的「獄火術」！
「燃燒溫度遠高於一般傳統魔法。」重陽心裡明白。
以魔力為引，引導氣體之間相互反應產生火焰，魔力的消耗降到了低層次，但氣體相互反應產生火焰的能量，卻是變得極高。
按照傳統分級評階方式，這個新型魔法需要的魔力一般水準僅是一級。由三級魔法師施展，威力高達400分以上，屬於一級高階火系魔法。
魔力構築，咒文念誦，法印練習……重陽花了足足大半月的時間，才算基本掌握這新火魔法基礎中的基礎——「氣燃術」。雖然這種持續灼燒型的魔法，實戰中沒有太大用處，但最重要的是，這個魔法實際上證明了，炎魔的理論是切實可行的。
重陽休息一會兒後，繼續練習。
重複施展「氣燃術」六次之後，感覺魔力構築起來比較流暢一些了，重陽便再次準備挑戰下一個新型魔法。
「氣爆術！」
以「氣燃術」為基礎，瞬間引發週遭大量空氣反應從而造成劇烈爆炸效果。類似於傳統一級低階魔法「火球術」。
這是新魔法系列中，第一個具備高度實戰價值的法術！
「引發大量氣體瞬間劇烈反應，需要構築的魔力更多，施展起來的咒文和法印也更繁雜。」重陽清楚這個價值比「氣燃術」更高的魔法難度也更高了一層。
自從掌握「氣燃術」後，他已經嘗試挑戰了一個星期，但沒有一次能夠成功施展「氣爆術」。
重陽揮動法杖，不斷快速重複練習氣爆術的法印同時快速重複念誦氣爆術的咒文，重複了一百遍後，稍稍停頓一下，緩和心神，集中意志，眉頭輕皺。
魔力構築！
黑色背景的構想畫面中，數以百萬計的白色顆粒猶如洪潮一般翻滾堆疊，相互組合起來形成無數五芒星相互穿插交錯的立體圖案……構成大量能夠引燃空氣氣體反應的魔力。
然後，以咒文和法印，操縱魔力沿著法杖以既定規律朝目標發射出去！
重陽法杖凌厲一指，法杖上閃爍一道隱約淡紅色流光，從杖頂魔晶迸射而出，射至標靶跟前突然散開，然後……彭！！！
低沉悶響貫穿了重陽的耳膜。綠色花火爆發的聲音聽起來不是很響亮，但卻能震得人耳朵疼痛，就像金屬重低音一般。
「成功了！」重陽臉上浮現微微欣喜神色。剛才從魔力構造到咒文法印，他都做到了完美的地步，從而第一次真正使出了氣爆術。
「不知道威力如何？」他有點興奮地期待測試結果的顯示。片刻，懸空掠影出現在面前。
「攻擊次數，一次，累積分數，675分。」最終結果，讓重陽驚得呆了。
675分？六級中階魔法的層次！？
重陽愣了好一會兒，才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慢慢回過神來。
僅僅一級範疇的魔法，由三級火系魔法師施展，卻達到整整六級上層的威力……這意味著，這招魔法遠不能僅僅用「高階」水平來衡量。
「這是超階魔法！」重陽心中震撼。
同一級魔法的低中高階，由同級魔法師施展的威力高低來評定。比如說一個實力一般的三級魔法師，施展三級範圍內的魔法，分數300到350之間的魔法為低階，350到400，包括400以上大約50分左右為中階，達到500以上的魔法為高階。
重陽作為頂尖水平的三級魔法師，全力施展傳統三級高階火系魔法「大炎爆術」，威力可以達到570到580分左右。這已經是三級魔法師所能做到的極致。除非是魔力等級提升，修煉更加高等的冥法，或者借助外力，否則分數不可能進一步上升，更不可能突破600大關。
但是，氣爆術的測定分數，顛覆了這一般性的認知！
僅僅是第一次施展成功的魔法，一個一級範疇的魔法，就讓重陽這個三級魔法師直接踏進了六級的層次。
從魔法師等級看，是連跨三級，從魔法等級來看，是連跨五級！這種水準，只能是屬於更凌駕於高階水平之上的超階魔法。
超階魔法是什麼？是大陸所有魔法師夢寐以求的絕技！用重陽前世一些概念來比喻的話，就是「六脈神劍」，「降龍十八掌」之類傳說中的存在。
尤其是等級越低，超階魔法就更加稀有。據重陽所知，目前為止，大陸上還沒有過僅僅一級的超階魔法。最低級別的超階魔法，一般認為是領域級水系的「冰霜之傷」。
大陸第一人！？不，應該是第二人才對。
即使如此，也已經足夠震撼。
重陽沉浸在了驚喜與巨大成就感之中，變強的喜悅充斥了他的胸膛，彷彿是冰天雪地裡喝了一口火辣辣的燒刀子酒，爽快！
「還要加緊練習，將這『氣爆術』練到瞬發層次。」重陽雙眸放光。
魔力僅僅是一級消耗，威力卻高達六級中階的逆天魔法，一旦練到瞬發，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重陽心底被壓抑太久的火焰，騰騰燃燒著，供給他百次千次苦修的動力。
隱藏在他身邊的炎魔一直沉默地看著，對重陽的表現十分滿意。他能夠看到，自己所播下的種子，已經在重陽身上慢慢生根發芽了。
……
…………
黃昏，意味著又一天的魔法練習結束。重陽拖著疲倦的身子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途徑草藥田地，遇到了一個身穿麻布舊袍，白髮長鬚的老者。
「花伯？你回來了，身體好些了嗎？」重陽臉龐上浮現真誠的微笑，而非偽裝的憨笑，向正在照料幼嫩草藥的老者迎上去。
「嗯……重陽。」名為花伯的老者點了點頭，頭頂草帽之下，目光卻仍然放在眼下的草藥上，看都不看身旁的留級生一眼，淡淡道，「有你的信件……我放在門口。」
「謝謝花伯。」
從老者身邊經過，重陽回到自己的房間，開門，見到地面上有一個厚實的信封。
重陽撿起信封，有點迫不及待地到書桌前坐下，從抽屜裡取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慢慢割開封皮，拿出信紙。
但就在他剛想閱讀的時候，炎魔突兀地冒了出來。
「小傢伙，剛才那個老傢伙是什麼人？」
「你說花伯？」重陽微微一愣，隨即說明道，「他是學院的一個退休老導師，如今擔任的職位是守夜人。不過平常的話，各方面的雜事他都在管，像藥材庫的整理，草藥田地的耕作，魔法標靶的修復，學生信件的院內遞送……」
「守夜人？悠閒的老導師？」炎魔嘶啞道，「你只知道這些嗎？」
「呃，大概如此吧。學生之中，我算是和他比較熟悉的了。除了平常的工作外，我還知道的就是他身體不太好，因為年輕時候跟人戰鬥留下的舊傷，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休養一陣……」重陽眼見炎魔的異常反應，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有什麼不妥之處？」
「桀桀桀——沒什麼不妥，只不過身為一個守夜人，他的修為未免高得有些過分了。」炎魔笑了起來。
「修為？花伯的魔法師等級？」重陽微微瞪大了眼睛，「多少？」
「一個傳奇級魔法師，頂尖的。」
彭——
重陽不慎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你，你說什麼？」重陽灰頭土臉地從地面上跳起來，滿臉愕然，「花伯……花伯是傳奇魔法師？真的嗎！？」
「他隱藏得很好，你的級別又這麼低，當然發覺不了……但是在我面前，哪怕是一個神級魔法師，也休想隱藏實力。」炎魔傲然道。
重陽怔怔半響，確定炎魔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後，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為什麼自己留級了整整六年，還沒有被學院趕出去？
這是重陽長久以來心中的不解之謎。按理來說，即使普瑞斯蘭學院在他之前從未有過留級生和跟留級生相關的條款，多年期間也足以制定好新的校規，將他名正言順地處理出院才對。
「普瑞斯蘭的恥辱」……這樣極其不光彩的稱呼，學院上層理應不會聽得順耳。那麼稍微花費點功夫，威逼利誘或者強勢驅趕留級生離校，都是可以使用的手段。然而，六年間，重陽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好像對於學院上層而言，他就是一個透明人一樣。
為什麼會是這樣子？重陽曾經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現在，炎魔揭穿花伯身份之後，一切就霍然開朗了。
傳奇魔法師……普瑞斯蘭學院裡，只有一個傳奇魔法師，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普瑞斯蘭學院長——克蘭雷德·阿爾法。
重陽驚訝恍惚之間，彷彿回到了多年前，那個無比絕望的秋天。
就是在那個秋天，他第一次跟老人說話，知道了這位總在學院裡各個角落裡處理細小雜事的沉默老者名叫花伯。從表面冷淡內裡慈祥的花伯身上，他學到了一種低調務實的精神，慢慢地能在其他學生們施加的侮辱之下保持本心。
他打從心底裡尊敬花伯，就是出於這一段經歷。但花伯雖然給了他一點幫助，卻無意與他深交的樣子，他也就把這份敬意放在心裡，一直與花伯保持淡如水般的交往，不打擾這位與世無爭的老者的寧靜。
可沒想到，花伯的真實身份，竟然是德高望重的普瑞斯蘭學院長……自己這個萬年留級生能夠一直賴在學院裡，很明顯就是他的暗中關照了。
「如果不是炎魔一眼洞穿，我恐怕直到離院都會被蒙在鼓裡。」重陽感歎道。
他心情複雜地從窗戶往外望去，只見花伯矮小而傴僂的身影仍然在藥田之中忙碌著。
誰能想到，這位時常出沒於學院各個角落，幾乎不怎麼被學生們正眼看過的雜務老人，就是一直隱藏在公眾視野之外的普瑞斯蘭學院長？
「傳奇魔法師……守夜人……」
重陽心中充滿一種說不出來的震撼，一種久久的感悟。
「謝謝你，院長。」
對著窗外老人的身影，重陽深深地鞠了一個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