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八日,大吉,陳羽府上正式派人到蔣府行納采問而負責這件事兒的,卻是皇上請出來的一位六十多歲的老王爺。這下子蔣家的面子真是比天大,兩家人談笑之間議定了婚期,長安城裡的居民們好像一下子變得令人期待起來,他們在想像,這樣重大的一次聯姻,它的典禮該有多麼的隆重。
沒用大家等多久,按照當初兩方商定的日子,三月初三日,長安城內舉行了盛大的結婚典禮,娶的一方是當今的御前紅人,內閣奏議、工部尚書、長安侯、駙馬都尉陳羽,嫁的一方乃是世家之女,晉陞長安公主的蔣家大小姐蔣穎。
這一天,整個長安城沸騰了,無數的百姓擁擠在婚車將會路過的大街上,等待著看到這難得一見的盛大婚禮,以便將來可以多一項作為天子腳下的長安市民足以對外來人炫耀的談資。這一天,皇上宣佈停朝一天,帶著最近剛晉封淑德妃的柳隱親自到陳羽的新府第致賀,並親自擔任證婚人,而滿朝文武,幾乎無一遺漏的,五品以上官員悉數道賀,五品以下自覺不夠資格去喝喜酒的,也都是提前幾天就到府上送上了厚禮以表心意。
在這個時候,陳羽的煊赫真的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一個巔峰。
他騎在繫著大紅綢花的高頭大馬上,一路上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幸好這裡是長安,老百姓們見慣了大場面,所以,雖然事先長安府上折子請旨調動了數千羽林衛,還有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們也加入進來負責維持街道兩旁秩序,但是事實上,他們根本沒有起多大作用,頂多就是使得陳羽的出行迎親更武裝了一些罷了,那街道兩旁圍觀的老百姓,即便是再擁擠,也沒有人會衝撞有羽林衛官兵們排成的警戒線。
一路來到蔣府,這裡也已經裝扮一新,陳羽在禮部派出的禮儀官的引導下,一步步的行著各種禮節,雖然府中人早就得了話兒,不要出難題刁難新郎官兒,但陳羽還是一直忙活到中午,才算是過了那一道道的關卡,把自己的新娘子接出了蔣府。
蔣穎這個新娘子可以說是長安城近十年來最風光的一位新娘了,當今皇后娘娘雖然臥病在床無法前來為她賀喜,但是卻賜下了自己的半副鑾駕給她,讓她的婚禮顯得越發隆重,這也稍稍的緩解了她將來只能作為一個平妻的尷尬地位。
蔣家給蔣穎的嫁妝非常的豐厚,豐厚到了讓那些見慣了大氣派大手筆的長安百姓們都咋舌不已,那送嫁妝的隊伍長長的拖出了好幾里地,前面的大紅花轎都已經走到左順大街了,但是那蔣家送嫁妝的隊伍還沒有完全的從蔣府出來。這讓看熱鬧的長安市民們不由得紛紛艷羨不已,心說這陳大人真是頂頂好的運氣啊,娶個公主做平妻,憑空得了一個好岳家不說,還白白的賺了這麼許多嫁妝,真真的是運氣好到了家。
騎在高頭大馬上志得意滿的陳羽心裡當然也很高興,畢竟是自己娶妻嘛,娶的又是一個要身份有身份,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的女孩兒,他沒有不高興的道理。但是不知道怎麼地,他心裡卻始終像是少了什麼似的,就連那臉上燦爛而自得的笑容,都顯得有些刻意。
雖然現在娶的是這個姓蔣的女子,但是他的腦子裡卻不由得反覆想著一個名字,柳如眉。
那是他的弟子,也是現在的他心裡連他自己都不敢輕易去觸碰的一道傷疤。自從那日離開了起鸞樓之後,陳羽便一直連平康裡都沒有去過,只是聽說,自己走後蔣遙和他的那位英俊帥氣的十三弟與陳梧發生了一場大衝突,雙方最後甚至動起了手來。陳羽對這些不感興趣,他只是從刁子寒嘴裡知道柳如眉沒出一點事兒,便輕輕的把這些事兒放開了。至於那年輕男子以後經常留宿柳如眉處的消息,陳羽直接的沖刁子寒擺了擺手,「以後這些消息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必什麼都告訴給我。」
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陳羽覺得,其實做新郎官真的是比做什麼都累,至少這臉上的笑,好幾個時辰一直要保持這種笑容,真的是臉上都快抽筋兒了,但是又一直走到哪裡都是人山人海的圍觀,就連抽空兒休息一下臉部肌肉都不可能,真真的是苦到了家了。
陳羽不由得
個在馬背上回首看新娘子的花轎的時候,用手拍了拍,讓自己的臉稍微放鬆了一下,然後又趕緊轉過臉來繼續的笑,畢竟自己娶的是蔣家的女兒,是一位被晉封為公主的貴女,總不能哭喪著臉吧?
在這個時候,坐在大紅花轎裡的蔣穎卻是忍不住掀開了自己頭上的紅蓋頭,唬得那丫鬟扣兒忙要伸手攔她,但是蔣穎卻笑著一巴掌拍開了扣兒的手,扣兒見狀也不敢再怎麼樣,只好苦著臉說:「好我的大小姐,您趕緊蓋上吧,在姑爺給你把蓋頭挑開之前自己掀開,那可是很不吉利的,昨天那位教習嬤嬤叮囑了婢子好多遍呢。」
蔣穎笑著把紅蓋頭往扣兒胸口一甩,然後渾不在意的說道:「不吉利?能怎麼個不吉利法兒?那些婆子,沒事老愛做出些規矩來,非得要讓人難受不可,她們的話,不信也罷!扣兒,不信你把這塊布蒙上試試,憋死了!等到快下轎的時候我在蓋上它也不遲!」
扣兒情知自家小姐的脾氣,因此也不多話,小聲地說道:「婢子可沒那麼大的福氣,這紅蓋頭可不是隨便蓋的,既然你不想蓋,那婢子先替你收著,待會兒再蓋好了。」
蔣穎聞言一笑,道:「就是這樣。」
說完了,她便側著身子湊到窗子邊,看樣子是要掀開窗子往外瞧一瞧,這一次扣兒可不敢再任她胡來了,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央求道:「我說大小姐呀,您就饒了我吧,你這樣往外看,要是萬一被外面人瞧見,豈不當個笑話到處傳去,到時候傳到了老爺還有姑爺的耳朵裡,您自然是沒事,但是婢子我可就免不了要受責罰了。」
蔣穎撅著嘴兒看了她一眼,最後還是聽話地放下了手,扣兒這話可說的也是,轎子裡就她們兩個人,只要是被外面人看到裡面露出了臉來,不管是說成蔣穎這個新娘子不知禮儀往外看,還是扣兒這個丫頭往外看,自己都不會有事,但是扣兒可就慘了,若是按照蔣家的規矩,少說要打幾十板子,然後逐出府去。
只是,這一下子看不到外面人山人海的樣子,只能耳朵裡聽個熱鬧,便不免顯得沒什麼趣味,再者轎子一顫一顫的,坐在裡面也並不舒服,一時間蔣穎便有些氣悶,嘟著嘴兒坐了一會子,見扣兒眼觀鼻鼻觀心的,看樣子是不敢和自己說話兒,怕壞了規矩被人聽見,當下她便賭氣一把從扣兒手裡搶過了那紅蓋頭,又一下子給自己蒙上了。扣兒先是偷笑了一下,自付得計,然後才仔細地幫著自家小姐把那紅蓋頭的朝向給調對了,這才安了心。
坐在那裡無聊至極的蔣穎,不由得就想到,不知道今天晚上那傢伙掀開蓋頭之後,看到自己就是那個搶他女人的風流公子哥兒時,會是怎麼樣的一副表情呢?
哼哼,我就是蔣遙那個大胖子的十三弟,怎麼樣?
想到了陳羽很可能會一臉吃驚加吃癟的表情,蔣穎不由得笑出了聲,但是很快,還不等扣兒吃驚呢,這笑聲又沒了,因為蔣穎不由得又皺著眉頭想起了自己嫁人前後這一系列的事兒,而只要是想起了這些事兒,她的所有好心情就會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
想起去起鸞樓的那天下午,父親還一臉怒氣的訓斥自己,不要老是做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既然皇上已經下旨把自己許給了陳羽,那麼自己這輩子就只有嫁給陳羽做平妻這一條路可走了,其他的任何想法,都是不切實際的,趁早不要想為好。
但是到了第二天,自己剛剛偷偷的溜回府裡,父親就把自己叫了去,當著自己的那位姑姑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不願意嫁給陳羽。
父親大人和姑姑可能不知道,在那一刻,自己的心突然變得冰涼,好像隨時都會死去似的。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當年自己還小的時候,一位即將出嫁到一個將軍家裡給他那個色鬼兒子做妻子的時候說的一句話,「穎兒啊,咱們蔣家的女子,從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自己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