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陳羽轉過身來看著馬丹楓時,只見她那看向自己的眼神裡,已經滿是痛苦,陳羽下意識的就想彎下身去問她怎麼了,但是他才剛一動,就見馬丹楓的眼神猛地一變,那是一種不可遏止的痛恨,那目光裡就好像是攜裹了人類所有的悲痛--愛戀但是又痛恨,痛恨但是又迷茫--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解釋的複雜情感。
陳羽的身子頓住了,僅僅只用了一愣神兒的功夫,他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不正是自己來的時候最擔心的事兒嘛,也正是自己改扮之後再來的一個重要原因--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可是馬丹楓的殺父仇人呢,她恨自己,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陳羽覺得,如果那馬慶真的是有罪,真的謀逆了,自己在面對馬丹楓的時候還能自如點兒,誰讓你老爹自己找死呢?我作為負責處理這件事的官員,總不能包庇他吧?這個理由還是說得過去的,也可以無愧於心。但是事實上陳羽知道,人家馬慶根本就是沒罪的,不過是柱倒樓傾罷了。所以,那馬丹楓的目光灼灼的刺過來,陳羽只跟她對視了一眼,就不由得有些心虛了,他轉過了身來看著那愣小子,不由得冷笑了一下,口中甩著腔調說道:「陳梧陳大少爺,您下個樓可真慢哪!」
陳梧聞言一愣,登登登的跑下樓來,走到陳羽面前笑道:「陳大人莫怪,在下喝多了,呵呵,喝多了,這下面人無禮,您可千萬別在意,跟他們致氣,您不是就把自己給看輕了嘛!一個女人而已,您是誰,長安城裡誰不知道您是這平康裡的第一太歲,這麼個逆臣之女,您一定看不眼裡,不如讓給他們算了,您說呢?」
說完了他不等陳羽說話便又轉過身來對那刑大爺道:「刑山,誰給你那麼大膽子!居然敢對長安侯不敬,你找死呢吧你!人家陳大人本來就沒打算跟你搶,人家眼界高著呢,就你看上的,白送給陳大人,人家陳大人都不稀罕!還不快給陳大人陪罪,陳大人大人大量,你只要低頭賠罪,他肯定不屑於跟你計較,到時候你該摟著誰還是摟著誰玩去!」
說著,他沖那刑山使了個眼色,此時刑山便是再憨傻,也明白陳梧是向著自己說話的了,當下他忙趨前一步,施禮請安道:「小的刑山無禮,剛才衝撞了陳大人,請陳大人不要跟曉得一般見識。小的給您賠罪了!」
那老鴇兒是何等精明的人,一聽就明白這陳家大爺連唱帶念的,看上去句句都是在捧著陳羽,其實卻淨是幫著刑山這個夯貨說話呢,她頓時的便想起來,這陳梧的老爹陳登乃是當朝首輔,勢力自然是一等一的大,而這位長安侯陳羽,雖然年紀輕輕,卻也已經是內閣奏議加一部尚書了,眼前這兩個人明擺著是不對付,萬一兩個人對著弄起來,只怕是要殃及池魚啊,她這麼一想,便想趁著大家都不注意她,趕緊先溜開得了,於是那身子便開始緩緩的往後退,很快就退到了人群之外,眼看就要藉著樓梯的掩護跑開了,不成想陳羽一扭臉兒卻正好看見她了,便忙叫道:「我說姐姐,你跑什麼呀,回來!」
其實陳羽也正鬱悶呢著,這陳梧的幾句話連消帶打,一眨眼就把自己捧得高高的,讓自己還真是有點兒拉不下臉皮來跟這個刑山搶什麼了,不過他看了看關寧,卻發現關寧正看著自己呢,一看自己看過去,那眼神裡還帶著一絲威脅的意思,好像是在說,你今天必須得把馬丹楓給我贖出來,不然跟你沒完。
陳羽衝她翻了個白眼兒,心說這還不都是你鬧得,本來要是不報出名號來,頂多也就是多出點兒錢就是了,怎麼會至於鬧到了這個境況。
老鴇兒臉上帶著極不自然的笑容走了過來,陳羽輕輕鬆鬆地拉起她的小臂往自己懷裡一帶,老鴇兒渾身一顫的時候,陳羽已經笑著說道:「教坊司是什麼地方?是***之地!到這裡來是幹嘛來了?找樂來了!如果大家都是帶著身份來的,還有個什麼樂子呀?啊?既然來到了這裡,那就把一切都拋開,不管是什麼侯爺不侯爺的,也不管什麼尚書不尚書的,這裡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男人,一種是女人!姐姐,你說是不是?」
說完了他不等老鴇兒回答,便摟著她側轉過身對陳梧道:「陳大爺,我記得你是在羽林衛和南鎮撫司為官,可是我見了你,沒稱呼你的官職吧?為什麼?還不就是因為不想讓大家有拘束
刑山扭頭看看站在自己身邊的陳梧,他的腦子還沒轉過彎兒來,不明白陳羽這話什麼意思,但是陳梧卻馬上就明白了,陳羽簡簡單單的幾句話,竟然就把自己扣到他頭上的大帽子給摘去了,看樣子,他還真是鐵了心的要把這位馬家的小姐弄到手裡了,不過這樣一來,陳梧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失望,因為這樣一來,刑山和陳羽,勢必要衝突起來了,而自己所需要做的,緊緊是讓這場架不被別人給截斷就成了。
當下他笑著說道:「嗯,陳兄說得有理,不過據小弟聽陳兄的意思,竟然是不捨得這馬丹楓麼?難道您還稀罕……」
「稀罕著呢!」陳羽沒等他說完就一句話把他嗆在那兒了,說完了,他鬆開了懷裡的老鴇兒,轉身拉起猶自坐在椅子上用仇恨的目光瞪著自己的馬丹楓,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卻根本就不敢看她,只是看著那刑山憤怒得圓瞪雙目的時候,他才笑著說道:「既然諸位都知道陳羽的脾氣,那就該瞭解,我最是憐香惜玉,想這麼一個美人兒,我豈能甘心放過?」
誰知就在這時候,馬丹楓突然一把推開陳羽,陳羽趔趄了幾步站住腳之後,吃驚地看著馬丹楓,只見此時馬丹楓的眼睛裡,便連剛才那點子感激和柔情都沒了,只剩下了**裸的痛恨。陳羽看得一陣尷尬,不過,這顯然正是陳梧最希望看到的場面之一。
「你贖我?你殺了我爹,滅了我們馬家滿門還不夠?還要把我再弄到你家去供你玩弄?我告訴你,你休想!我寧可在這裡做個千人睡萬人踩的婊子,也休想我會跟你走!」馬丹楓憤怒地瞪著陳羽道。
陳羽聞言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可是他最怕出現的場面,這樣的場面,自己除了尷尬,便也還是只剩下尷尬。
關寧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由得偷笑了一下,然後就像是惡作劇得逞了一般的別過臉兒去放肆的把笑容露出來,這才轉過身來跑到了馬丹楓身邊,一邊拉過她的小手捏了捏,又給她使個眼色,這才做那小廝的口氣說道:「老爺,您不是要買馬小姐嘛,跟他們廢什麼話呀!那個誰,到底多少銀子才能把馬小姐賣給我們陳大人啊!」
老鴇兒聞言看向陳羽,然後又看向陳梧和刑山等人,向她問過價錢的人,沒有一百,至少也有幾十個了,而越是這樣,她便越是奇貨可居的把價錢一次次抬得更高,到剛才刑山問價的時候,她隨口報出來的價錢已經是三萬兩銀子了。
其實說白了,說這個價錢,就是表示她不想賣。三萬兩銀子入賬了還是要上繳禮部的,她自己落不下一個銅錢,可要是把馬丹楓留下來,就憑她這臉蛋兒身材,加上才情和原來的身份,稍微一培養可就能成頭牌,到時候每天得賺多少錢啊,而且還沒個准數兒,自己豈不就可以有大把的銀子賺了嘛。
但是現在,這小廝可是在代表陳羽問價呀,她怎麼敢說是三萬兩銀子,再說了,就算是說三萬兩銀子,甚至是報出個十萬兩銀子的天價,只要他陳羽想買,還不是一樣買?當初四小花魁之一的郁巧巧不就是被他十萬兩銀子給贖走了嘛。
這樣一想,老鴇兒頓時覺得,看來馬丹楓自己是留不住了,而且還不能問陳羽多要錢,要了錢自己又得不到,還不如把這個天大的面子給了陳羽,說不定自己還能落個好兒呢。
想到這裡,她便做出一副笑容來,說道:「如果是陳大人一心要買,那就,那就一百兩銀子吧!」
她話音剛落,卻聽見了兩個不同的聲音一起響起。
「一百兩?剛才你不是還說三萬兩嗎?一百兩我買了!」這說話的是刑山。
「陳羽,你把我買回家去,就不怕我找個機會殺了你嗎?」這說話的是馬丹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