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胡大海專門放債是不假,但是卻也並非是只做這個,他手裡最重要的還是那家四海貨棧和長安有名的鑫鑫糧店。
這四海貨棧端的是大買賣,專作貨物周轉批發,北地來的皮革烈酒,南方來的茶葉絲綢,東邊的海鹽,西邊的小奴,就沒有他不做的生意。而且,這胡大海還有一點,最善於同那些波斯人孔雀國人做生意,據說經他的手從大周各地進來的東西,能買到幾萬里外的異國他邦去,因此手裡很是有錢,再加上他又有一宗放債的生意,就稱長安豪富也不為過了。
就在前不久的時候,胡大海同陳羽一塊兒喝酒說話,言辭中說到自己的另一個買賣,鑫鑫糧店。他說起這今年的收成,南方澇,收成不好,北方旱,收成也不好,關中八百里沃野出的糧食,只怕全都收起來還不夠長安人半年吃的。而更要命的是,大運河在邗溝那裡淤了,幾個月半年裡是疏通不了了,大運河不通,江南的米就過不來,現在長安的糧價已經是隔天一漲,有算計的糧店已經限量出售,想屯起來賣高價了。可以預料,到了冬天,長安的糧價必將一日三漲,到時只怕要有不少人家過的艱難了。
雖說這個時候是他那糧店最賺錢的時候,他卻是看著心裡不忍,便想著拿出些銀子到四川拉米去,四川今年無事,米糧均是大獲豐收,又因為四川的米出川不易,故而米價極低。這米要是一旦拉來長安,不但翻手就是兩倍的利,還能解長安百姓的燃眉之急。可是偏偏那四海貨棧和放出去的債又把他的錢都壓住了,手裡縱有個一二萬兩銀子,買了米來也壓不下糧價,因此心也不那麼熱了。
陳羽當時聽了便是大為意動,只是他手裡是分文沒有的,便只問了往返一次需要多少日子,便不再多言。只是,眼瞧著二爺手裡進了六萬兩銀子之後,陳羽便馬上想到了那事,於是便生了這個辦法,將銀子從二爺手裡弄了出來。
他尋思著,往返一趟也就是三個月,現下剛過中秋,馬上派人出發的話,也就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就可以回來了,到時賺的錢扣了該給二爺的本息,自己還能落下不少。這且不說,關鍵的是,這能讓長安府多少人在今年冬天可以不被餓死了。
依著陳羽想的,還可以從這六萬兩銀子裡借出些來給了大總管做孝敬,正好那原來府裡管攏翠觀的管事陳應已經到長安府就任從八品巡檢司副巡檢,一時還沒有新的管事出來理這事。他便想好歹謀了這個差事,倒也算個出身,這便可以脫身出府來了。到時候,自己手裡有了些本錢,大可以做點生意,就算是為綺霞和杏兒贖身,也不過是熬上幾個月的光景罷了。
因此,陳羽得了銀票之後,當天便找到了那胡大海,細細的與他謀劃一番,這才大膽的將五萬八千兩銀子的銀票直接交給了胡大海,讓他可以馬上派人入川了。
他心裡自有計較:這胡大海雖然兇惡,為人倒是信得過的,最是個熱血豪情的漢子,一等一的重朋友。他去年不慎殺了人,還是陳羽偷了二爺的名帖去長安府裡將他撈了出來,這便對陳羽感激不已,待如兄弟,錢交給他放出去是斷然不會有事的。
然後,自己又拿著餘下的兩千兩銀票去給了大總管做孝敬,大總管雖推脫一番,最後倒也收了。
陳羽本以為這事做的機密,卻無論如何想不到,這事竟也露了出來,便思來想去的尋思,到底是那裡出了漏子呢?
要說胡大海辦事時會不小心露了口風,陳羽是不信的,且不說那胡大海素來是個沉穩的人,單說陳羽當初把銀子交個他時便曾再三再四的叮囑此事不可洩露了,那胡大海也不至於說了出去的。畢竟他也知道這個錢定不是什麼正經來路,自己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小廝,哪裡來的那麼多錢。
要麼是胡大海手下的人說的?也不會。當初把銀票交給胡大海時,屋裡也只有他們兩個人,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
此時陳羽不由想到,其實知道自己幫二爺管著這六萬兩銀子的人也是屈指可數。首先知道二爺手裡接了這六萬兩銀子的,也就只有自己和二爺,加上郁巧巧和杏兒罷了,其他人都是一蓋不知的。要說知道自己幫二爺管銀子的,便只再加上個綺霞罷了。他們怎麼會跟鄭管家提起這些個?
那麼,他鄭海是如何知道自己拿了兩千兩銀子的呢?
莫非是,當初和二爺說話時讓李貴那廝偷聽了?不會,應該不會。不過是幾天前的事兒,陳羽還能記得清楚,當時李貴被派了出去給二姨娘買糯米粽子去了。當時書房裡就只有自己跟二爺兩個。
再莫是,大總管?對!
陳羽正走著路便猛地在自己額頭上拍了一巴掌,心道正是了。一定是自己給大總管送銀子的事兒被人知道了,那鄭海只略一推敲便可知道,自己沒處尋摸錢去,也只有在二爺身上想法子,便猜著是自己幫二爺管著小帳房呢。
更何況,聽剛才那兩人話裡的意思,鄭海那廝是只知道兩千兩不知道六萬兩的,於是陳羽便斷定一準是這裡出了問題了。
想到這裡陳羽知道,一定是這樣了。只是好巧不巧的,到真讓這廝給蒙對了,這樣算來,他倒也算是個機敏的人兒了。
至於自己送銀子給大總管怎麼會被別人知道,這可能就多了。先說這大總管素來是個彌勒佛,除了分派人事時出來撈些好處,其他時候他是不管事的,只不過仗著兩三輩子的面子才一直坐在總管的位子上。
而以鄭海的心計,說不定總管身邊早就有了他的心腹了,這事知道倒是不足為奇。更何況,那李貴定是也要借這個機會謀個差事做的,他豈會不送些銀子到總管那裡,便從那口風裡,也可窺得一二了,兩廂佐證,實在是不難把這事查出來。
怪不得今兒早上李貴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呢,陳羽想到。說到底這件事還是自己辦的有些草率,考慮的不夠周全。當時想到這是個天大的機會,便心一熱,就這麼辦了,現在出了事,倒是該生個什麼主意縫補縫補才好呢?
陳羽邊走邊想,不知怎麼就走到了二爺的書房門口,只是他不曾留意,卻正與另一個正從門裡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陳羽尚不及抬頭看,就聽那人開口罵道:「好個混小子,走路不看道兒嗎?敢情是找死呢!」
陳羽忙抬頭看時,卻見是二奶奶房裡的陪嫁丫鬟銀屏,便忙躬身陪笑道:「是我沒眼,不想就衝撞了屏姐姐,恕罪恕罪!」
那銀屏揉著鬢角抬頭看時,見是陳羽,便頓時露出些慌張的樣子,然後卻又做出一副笑臉來,道:「怎麼是墨雨,二爺不是出去了嗎?你怎麼沒去?」
陳羽答道:「昨兒跟著二爺從外頭回來的晚了,二爺就差我一早去給學裡先生請假,這便沒能跟著二爺出去,李貴跟著伺候呢。屏姐姐怎麼想起到二爺的書房來了?」
銀屏聞言便笑道:「怎麼,二爺的書房我來不得麼?又有什麼可大驚小怪了?」
陳羽笑道:「這是哪裡話,二爺的書房若是屏姐姐都來不得,那誰還來得?只是往常是沒見屏姐姐來過的,我也不過好奇,就是問問罷了。」
那銀屏聞言淡然道:「這便是了,我就說嘛,豈有個二爺書房不許人進的理兒。你這是做什麼去了,怎麼慌裡慌張的,就跟丟了魂似的?」
陳羽道:「回屏姐姐話,我這是從學裡回來才吃了飯過來,剛才想著先生跟我說的話呢,這便沒留神,衝撞了姐姐,還請恕罪!」
銀屏點了點頭道:「這便罷了,既然你在家,就跟我來一趟吧,我昨兒就說想找你呢,一直也沒見你的影兒。」
「哦?屏姐姐您找我?」陳羽素知這銀屏不但是二奶奶的陪嫁丫鬟,更是二爺的通房丫頭,加上她又是個極有心計的,所以最是得二奶奶的信任,便是二爺也是拿她與別個丫鬟不同的,當下便應了一聲跟著她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