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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卷 第六章 小人物 (1) 文 / 金龍魚

    第六章小人物(1)

    河套府。

    臨時行轅。

    幾十口直徑七八尺的大鍋,一字排開架在灶上,泥砌的灶膛裡燒著干牛糞和劈好的乾柴,爐火熊熊。

    煙霧裊裊,熱氣蒸騰,一鍋肉菜雜燴濃湯咕咕翻滾,好不熱鬧。

    「……要有雞肉和兔肉!這樣才地道……還要加入土豆、胡蘿蔔、白蘿蔔、大白菜、玉蜀黍、小米、大米和香油……」

    幾十個被罰到灶上給伙夫們打下手的軍士圍著大鍋,聞著撲鼻的肉香,在伙房『伙長』及其下屬伙夫的吩咐下,穿梭來去,忙碌不停,有的在添加乾柴、干牛糞,有的在用一丈多長的木勺在鐵鍋裡攪拌,有的在不時往大鍋裡添加新的肉菜、作料。

    雖然是被罰,但軍士們並無垂頭喪氣的模樣,反而興高采烈,一臉的輕鬆愜意。

    休整當中的護衛親軍軍士,每日在例行操練、鍛煉戰技、整備軍械、服侍戰馬、調教軍犬、雜庶事務等等之外,常見的閒暇消遣便是花樣繁多的各類賭賽,舉凡手搏、角抵、射箭、擲石、標槍、刀術、槍術、騎術、馬球、捶丸、拔河等,應有盡有。總而言之,軍官、銳士既是身在軍營,就沒有真正能閒下了的時候。

    軍士因過失被罰到灶上給伙夫們打下手,與其說這是一種懲罰,還不如說是獎賞——對這些被罰到灶上幫忙的軍士們來說,燒火添柴、揉面切菜之類的活計實在是太輕鬆了,就是攪拌鐵鍋裡的肉塊大雜燴也是小菜一碟,甚至還有機會搶先嘗嘗伙夫們燉出來的肉骨頭之類的東西解解饞,比起例行操練等軍中事務來,那是輕鬆百倍都不止的。

    處在休整當中的護衛親軍,上上下下最近是過得越發的滋潤了。

    要知道,在意味著至高榮譽的護衛親軍中服役,晉陞的機會比一般人多,獲得軍功爵的機會比一般人高,各項待遇也都超人一等,而且還有機會修練秘不外傳的某種高深技藝,因此能夠選入護衛親軍的軍官、銳士,本來就過得相當滋潤,相當寫意。

    無論糧餉、伙食,還是軍需、軍械等戰備應用物事,護衛親軍的各級軍官、銳士雖然都是比照軍府統一的糧餉軍需發放規例領取,但是相同級別之下,護衛親軍的軍官、銳士享受軍府定制的最優等級,且軍府衙署循例對護衛親軍優先發放、足額撥付;而且,護衛親軍還有平虜侯另行安排發給的津貼、補助、獎勵金,以及不在常格之內的各種賞賜等等。

    而在前不久的黑龍城論劍決鬥之後,塞北韃靼各部的酋領、使者接踵而至,從四面八方趕到平虜侯行轅所在,卑詞厚禮,覲見雷瑾。

    也許是為了在韃靼人面前,彰顯西北的富足強盛和平虜侯府雄鎮一方的氣派,護衛親軍除了在警戒、巡邏等各方面做足文章之外,軍中伙食也跟著水漲船高,比之平時的規例又上了一個大台階。

    臨時行轅因為加派警戒、巡邏的緣故,軍中每天操練的強度和密度也減少了許多,這軍中伙食也特意加了量,不當值的軍官、銳士甚至還可以每天領到額外賞賜的酒肉和煙絲。

    如此這般,軍官、銳士們在近段時間,那可是越發的滋潤,越發的寫意了。

    護衛親軍底層的這些軍官、銳士,在一般的外人看來,也許風光無限,威勢煊赫,不啻於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但相對於真正的上層長官和大人物來說,任憑這些軍官銳士本身的技藝和能力如何高強,本質上都不過是些小人物而已,對大局走勢的影響力相當有限,甚至可以忽略不計——雖然底層的軍官、銳士,乃至普通的士卒,恰恰是一支軍隊的根底所在,力量之源,但在大局形勢上,他們作為個體是無足輕重的。

    但小人物也自有小人物的一套活法,他們的喜怒哀樂相對的簡單,人生的**也相對的容易滿足,就像現在這樣,有吃有喝,有酒有肉,這些軍士在此時此刻已經相當滿足,大有給個皇帝也不換的勁頭。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也許能夠看穿小人物的**,把握小人物的喜悅與怨恨,並且還能因勢利導,順水推舟,或驅使,或引誘,或暗示,或鼓動這些底層小人物匯聚為一,以為己用,但大人物其實並不容易真正做到理解小人物們的所思所想以及其**所在。上層大人物與底層小人物之間,就像始終涇渭分明的兩條河流,他們相互間也許存在著彼此交匯連貫的支流旁系,甚至同樣奔流入海,但兩條河流的主幹始終都是流經在不同的地方,各不相干。

    不過,真正睿智的大人物也明白,權勢和力量的真正根基,也正是在於這些底層的小人物身上,他們亦是不能輕忽的力量。

    眼下這個時侯,已是到了行轅晚上的開飯辰光,伙夫們越發忙碌辛苦,被罰的軍士們也越發忙得連軸轉了。

    畢竟整個行轅上下,一日三餐的伙食可不是那麼好置辦的,何況最近從各處到來覲見平虜侯的韃靼特使,不少都是塞北草原上大有身份的王公台吉,他們的隨從也自不少。臨時行轅的扈從、侍衛人數眾多,自不待言;趕來覲見的韃靼貴族,亦是不少;再加上韃靼貴族的隨從、親衛、僕人,總數也不下萬數;雙方這麼多的人匯聚於一地,人人口味各異,絕不相同,那就更不容易安排伙食了。

    且不說備辦各色肉菜食材,以滿足數萬人的飲食是多麼的繁瑣;光是肉菜一鍋燉的大雜燴,伙房每天就得燉上幾十大鍋才夠。更不用說,烤餅、鍋盔、烤囊、刀削面、蒸餅、手扒肉、烤全羊、烤全牛、烤牧豬、烤野駝、烤駝肉、烤羊腿、炙駝峰、各樣燒鹵、各色燉湯等食物的包辦設席,伙房簡直是要從早到晚,人歇灶不歇,伙夫和軍士們輪班倒換的忙,也沒個空閒——小人物通常就是這樣的勞碌命,實在難有那些吟風弄月的閒情逸致,而勾心鬥角的詭譎陰謀也絕少會沾惹到他們身上,除非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那又另當別論了。

    就是伙房這樣的忙碌不停,也只是包辦臨時行轅中一幫隨行人員的飯食酒水而已。

    雷瑾以平虜侯的身份宴請遠來覲見的韃靼賓客,那宴席上的菜餚酒饌,卻是另由一幫大廚主理,一是平虜侯府上的家廚,一是徵用了河套府各大酒樓飯莊的大廚,至於行轅伙房的伙長、伙夫們雖然忙碌無比,卻是與平虜侯的迎賓宴全然無涉了。

    絲樂鼓吹,聲聲入耳。

    昆腔、秦腔、川腔,八音嘈嚌。

    忙碌不休的伙夫們,也只能忙裡偷閒,遠遠地往行轅中央的宴會所在瞥上一眼兩眼,轉身又得趕緊的忙碌起來,就是這樣他們也覺得滿足了,至少不虞日後缺乏談資了——其實宴會所在的大帳附近雖然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卻多是些腳步匆匆往來執役的僕從奴婢之流,大人物們這會兒都在溫暖的大帳中杯觥交錯,帳外哪裡看得見他們的影子呢?

    絲竹盈耳的大帳內,爐火熊熊,溫暖怡人。

    衣香鬢影,歌舞翩躚,一人一席的主人賓客,不時發出陣陣歡笑之聲,擊掌讚歎,每每便有絹帛、金銀之類的纏頭賞賜下去。

    馬奶酒、葡萄酒、關中稠酒等各色佳釀流水上席,隨人縱飲。

    擺滿了各色菜餚的案几上,並不完全是已經烤炙燒煮好了的美味佳餚,也有切好之後,由大盤盛著的新鮮生肉片、生肉條,牛、羊、豬、駱駝、鹿、雞、鴨等應有盡有——主人賓客都可以各依口味喜好,吩咐侍奉的僕人現場在炭火上烤制,大抵便是塗灑胡椒、花椒、安息茴香等香料粉,烤制入味便盛盤上奉,

    各人只需配上拌和了蔬菜、芫荽、辣子、蒜泥、香油和香料粉在內的秘製醬料,即可下酒。

    這對於吃慣了熟肉的主賓雙方來說,都是別樣的體驗,但是吃過幾口之後,又會覺得蔬菜清爽、烤肉鮮香、醬料醇厚,味道完美地融為一體,讓人欲罷不能,若再配上精心熬製的肉骨湯,鮮美的烤肉、香濃的濃湯,人間美味簡直莫過於此!

    獨踞上首一席的雷瑾,也覺這現烤的生肉,雖然少了點精工細作的香脆可口,卻多了種肉味嫩滑的感覺,別有一番滋味。肉、湯、葷、素,混搭相配,果然大妙,再加上各色爽口泡菜、醬醃瓜菜、生絲、生菜等可以調和胃口,令人回味。

    大帳中看似歡聲笑語,主賓盡歡,雷瑾卻能隱隱感知在座的韃靼貴族,他們那隱晦而低落的心曲——驕傲既已不在,心氣低靡,倒是落寞的緊。

    在雷瑾看來,早在幾百年前蒙元皇帝退出中原,回歸塞外的時候,蒙古的驕傲和榮光就已經一去無影蹤了,蒙古後裔當中的英豪人物其後雖然幾度夢想著重振雄風,都不過是癡心妄想,即便稍有振作,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爾!

    世易時移,蒼狼子孫雖然仍橫行於苦寒的塞外,卻是再難成就什麼大氣象、大格局了。只是蒙古韃靼沉迷在這懷舊的迷夢當中,也只有他們心底最後一層驕傲的硬殼被人打破之後,才會有所清醒,心氣隨之低靡那是很自然的事情。

    雷瑾並不知道蒙古韃靼未來的命運如何,但他在這個晚上,卻非常清楚地知道,塞北韃靼在百年之內是不可能有機會復興了——至於再以後的事情,就是洪水滔天也與他雷瑾無干了。

    立威塞北,早在塞外秋獵之時,平虜軍迂迴擊破阿爾禿斯萬戶汗廷大營,驅逐吉囊汗諸子於嶺北之時就做到了,而今又擊碎天狼不敗的神話,削奪韃靼之民氣。在目前看來,雷瑾與『天狼一脈』論劍於黃河之濱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了。

    夜光杯中如血般艷紅的『美人血』葡萄酒,輕輕蕩漾,旋轉出一抹紅紅的流光異彩。

    唇角悄然掛上一縷幽晦的笑意,雷瑾舉杯滿飲,酸澀回甜,回味悠長,別具滋味,卻不知道是酒味如此,還是心境使然了。

    絃管清揚,舞姿曼妙……

    觥籌交錯,笑語喧嘩……

    更闌漏盡,夜猶未央。

    帝國高門大族的夜宴,經常有通宵達旦,一夜不眠的情形,直至銀燭高燒錦筵罷,與會之人兀自沉醉其中,興味昂然。

    席散人終,送走了各路賓客,天邊已經現出一抹魚肚白,是新的一天了。

    砌上香茶一盞,終於得閒的雷瑾,可以在這會品鑒品鑒盞中的醇厚茶味。

    「這普洱茶不錯,你請。」雷瑾舉盞示意,望著對面的男人說道,此刻純屬私人之間的密談,也便沒有那麼多尊卑上下的講究了,直接你我相稱。

    正容趺坐在波斯羊毛地毯上的無名男人,帶著幾分譏誚的笑容,「茶是不錯,不過——需要拿它醒酒的,好像不是我,而是閣下吧?」

    「呵呵,」雷瑾笑道,「雖然有傷在身,但是你覺得我會喝醉嗎?」

    「哦?是這樣麼?」無名男人問道,「那麼,嶺北之事,你將如何了局?」

    「啊——?」雷瑾慢悠悠的啜了一口茶,說道:「你是覺得我派往嶺北的人手不夠多吧?」

    「雖然我沒有插手嶺北之事,好像軍府秘諜司和斥候局那點子事情,大小也瞞不過誰去吧?」無名男子傲然笑道:「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要面對的畢竟是天狼一脈和獅王谷,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啊。——除非,你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手段。」

    「也是。」雷瑾笑道,「你是秘諜小隊的總召集,天下的事情知道一半。不要說秘諜司和斥候局,就是秘諜總部的事情,也很少有你不知道的。」

    頓了一頓,雷瑾接著說道:「放心好了。我心中有數。既然已經動了手,就不會特意手下留情。

    至於斬草除根,嶺北苦寒窮荒,要在這麼廣袤的蠻荒之地上窮搜追剿,費時費力,得不償失,勿需刻意就是了。

    我先前已經派了特使與魔道六宗的人分別接洽,他們已經接下了賞金會館先期開出的幾個秘密懸紅單子,估計今後還會繼續接下其他懸紅賞格。

    賞金會館方面,另外也開出了一些針對資深賞金客的秘密懸紅,最近也有不少藝高人膽大的資深賞金客接了這些單子。

    另外,西北地面還有很多地方上的大家族以及——大大小小的門派和教派,他們已經各自秘密組隊,正在陸續北上。秘諜總部百靈堂將會替他們準備出塞所需的一切行囊、補給以及關防、路引,並提供必要的線報和接應。事了之後,百靈堂會逐一評估參與之人的才幹、品行,呈文上報,作為我幕府今後簡拔任用官吏的重要資歷。呵呵,這也是各家各派歷煉後輩年青子弟尚武血性的好機會啊。

    如此一來,我們自己的人手少派一點也無大礙,畢竟——西域才是我們未來幾年的重點。

    賞金會館這些單子都是秘密派出,又是直接報到內記室的。內記室那邊,想必還沒有正式移文到軍府備案;而且,你剛從西域回來,所以這個事,你大概還不十分清楚。」

    「魔道六宗也參與進來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賞金會館縱然骨子裡是西北幕府的外圍眼線諜探社團,但終究是開門做生意的正式商號。無名男人主管著雷瑾直轄的各個軍府秘諜小隊的秘密外派,他自己手上雖然也有一套精幹的線人網,消息相當靈通,但是賞金會館的動向,他也不好太過注意,不知道一些機密也是正常的。不過,以魔道六宗與雷瑾的仇怨糾結,理應冰炭不同爐,難以相容才對,現在居然還有攜手合作之時,不能不說雷瑾在這個事情上很有想像力,而魔道六宗也不是那等頑固不化,只認死理的人在當家主事。這便讓一直隱身於幕後鮮為人知的秘諜頭子也要在雷瑾面前『適當』驚訝一下了。

    「這是交易罷了。與雙方的仇恨無關。」雷瑾對此事輕描淡寫,順手取過一個打著絕密戳記的招文袋,遞了過去:「對天狼一脈的後續行動,下面的謀士已經擬好了一個『偷梁換柱』的方案,你看看有什麼問題。如果沒什麼問題,這個事情就交給你安排了。」

    無名男子低頭打開招文袋,仔細的看起一疊卷宗來。

    良久。

    「此事尚屬可行。但——務須幹才長期主持其事方可。」無名男子抬頭說道,「我方已經通過種種手段,得到了『天狼一脈』、『獅王谷』的若干修行法門,若我方甄選的精銳掩飾得法,在嶺北韃靼人面前,冒充天狼一脈的薩滿和武士,又或者獅王谷的聖者,相信可以魚目混珠,以假亂真,達到偷梁換柱、移花接木之效。

    那些漠南、嶺北諸部韃靼人被我方這麼一攪亂,哪能再辨真假?即使察覺有問題,也肯定無所適從,他們到時還敢不敢把自家的子孫托付給自稱是『天狼薩滿』、『天狼武士』的同胞呢?呵呵。

    年深日久,我們扶植的天狼薩滿、天狼武士若能在漠南、嶺北長年活動,便是假的也是真的了,這就是所謂的真亦假來假亦真了。

    我看,對嶺北『天狼一脈』、『獅王谷』犁庭掃穴之後,此法或可截斷『天狼一脈』、『獅王谷』餘孽休養生息的源頭,從根基上扼殺天狼、獅王餘孽復興的可能,誠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他們的人,即便能夠逃脫我方的搜捕,對韃靼人的影響力還能比得上以前麼?

    唯一的問題是,這等事情,絕非一代人可以收效。也許需要兩代、三代人,乃至五代以上堅持不懈才能見效。」

    「這本就是一著閒棋,成固可喜,敗亦無妨。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儘管安排人去做就是。」雷瑾笑著,伸手作勢道,「只是,這第一,一切的相關事宜,要切實守密;第二,每隔數年,須要回顧檢點、督促成效,不能把閒棋給忘了。」

    「是極。」無名男子同意雷瑾的意見,「從秘檔上看,那血狼死士的『天狼嘯月』倒是頗有些獨到之處,用之於江湖仇殺未免可惜。若是用於軍陣之中,以之衝鋒陷陣,或有奇效。」

    「類似的功法,並非沒有。但是,『天狼一脈』這個『天狼嘯月』確實有它的獨到之處。能夠弄到手,當然好。只是,也不必執著就是了。你看著辦吧。」

    雷瑾微微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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