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弓如霹靂弦驚(3)
而令狐青溪當道攔截,脫脫為求返歸嶺北老巢全力與之爭鋒,在那生死一發的剎那,雷瑾種下的兩顆暗子驟失脫脫真氣壓制,猛然壯大,在關鍵時刻發作起來,就是以脫脫之大能,也是措手不及,生生被令狐青溪催發的凌厲刀罡破入氣脈,徹底摧毀其生機命數,使其斃命於荒野。
脫脫之死,等於是被雷瑾、令狐青溪甥舅倆個合力誅殺。
刀芒凜冽,沒入地底。
『血狼死士』達日阿赤的瘋狂,令得他的刀意充滿血腥冷酷的意味,沸騰著野獸一般狂野暴躁的氣息,所有人彷彿看到了那口斜斬入地的彎刀上凝聚的萬千厲鬼凶魂號叫著、咆哮著,彷彿一層層濃重的血色凝聚在凜冽的刀芒當中,瘋狂地釋放著冰冷的絕望,噬血的飢渴。
雄霸西北的封疆大吏帝國一等平虜侯雷瑾,手綰西北軍政大權的平虜將軍雷瑾,在這一刻,彷彿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達日阿赤瘋狂追殺,擺出滅此朝食的架勢,哪怕雷瑾上天入地,也誓要血濺五步,追魂刀下;雷瑾的扈從近衛此時則被其他血狼死士拚命糾纏阻擊,能夠及時回援,阻截達日阿赤者寥寥無幾。
重傷在身,不及全盛時期一半實力的雷瑾,又在先前的突襲遭遇戰中,耗竭恢復不多的真元避敵銳氣,險險被逼得無法回氣——這在天道層次的高手而言,修至一氣渾元生生不息的層次之後,還能被人逼到幾乎無法回氣,這等狼狽之狀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
緊接著雷瑾便又在好不容易爭得一線回氣之機之際,即刻凝氣成罡,破地鑿土而遁,在在都是耗竭精元之舉。
雷瑾一身精元經此大耗,自然無力反擊,陷入窮途末路的絕境!
蹄聲如雷。
鐵騎突出。
雪原大地在悶雷一般的蹄聲中顫慄。
護衛親軍獨有的金刀牡丹戰旗獵獵飛揚,來勢宛如奔雷。
隨行扈從雷瑾的近衛總共分作前中後三隊,有一千五百人之多。雷瑾所在的本隊遭遇埋伏,在前開路的前隊自然火速往回趕,而落在後面擔當殿後之責的後隊也同時在向本隊火速靠攏。
而從中軍營地出發,例行巡邏的一曲游擊邏騎恰好也在附近,也在火速趕來,百騎之眾,卻有一股凌厲生猛的氣勢。
在更遠之處,隆隆蹄聲轟響,那是中軍大營的護衛親軍也出動了。
一聲淒厲無比的狼嗥從一名血狼死士的口中沖喉而出,穿過荒涼的雪原,遙播遠傳,陰冷懾人。
嗷——
嗷嗷——
遠方狼嗥呼應,此起彼落。
也不知道脫脫一方事先驅趕了多少狼群待命,但是此時此刻,血狼死士的召喚,卻是石破天驚,雪地原野上到處湧動著或大或小的草原狼群。也許其中許多的『狼』,其實並不是狼,而是嶺北韃靼豢養的牧羊犬。草原上的狼和狗,其實並不容易分清,尤其是在它們成群結隊的時候。
這些狼群,最大的作用,就是騷擾、遲滯、阻擊西北幕府麾下的騎兵向搏鬥廝殺的現場靠攏,拖延時間。
達日阿赤在瘋狂噬血的狀態下,已經在剎那間連斬了三刀。
雪原上瞬間斬開了三道深深的溝壑,就連地底深處堅硬如鐵的凍土也在刀芒之下,宛如豆腐一般豁開了大口子,雪泥翻飛,溝壑中還滋滋的急速向外冒著濃重的白色水霧,彷彿在猛烈地散發著十二分的熱乎氣。
這一刻。
一名扈從近衛奮不顧身,在刀叢中殺出一條血路,在瞬息之間,打光了梅花弩筒中的六支弩矢之後,便擲出了一枚鐵彈,挾帶著驚心動魄的風雷之聲,破空猛襲達日阿赤,這是明顯的『雷槍』技法。
達日阿赤若是不加閃避的話,脊柱必定會在這一記猛擊之下折斷。
隨即另外兩名從死士群中浴血衝出的近衛,也揚手擲出了兩枚鐵彈。
但這兩枚鐵彈卻是陰詭無聲,甫一出手,便如鬼魅一般乍現即隱,這卻是『鬼斧』技法了。
現在已經不是講究公平的生死決鬥,而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殺戮,敵我雙方都在不擇手段,痛下殺手。
達日阿赤狂吼一聲,追蹤著雷瑾的氣機,斬出了第四刀。
達日阿赤卻是不得不如此,似他這般連番催谷精血元氣,完全是以自家的壽元命基為代價竭澤而漁,哪裡可能持久?生命飛速離他而去的跡像已經越發明顯,可謂是朝夕太久,只爭剎那。
這第四刀,無論如何要斬下去!
猙獰如鬼,瘋狂如魔。
達日阿赤如狼縱撲,身子怪異的扭轉,讓過脊柱要害,硬是以左側大腿硬挨鐵彈,順勢斬出凌厲狠辣的一刀。
從雪泥底下疾竄而出的雷瑾滿身雪水污泥,極為狼狽,這時卻也顧不上了,身如蟒撲,騰如魚躍,『象形六變』全力施為,在呼嘯的刀芒籠罩之下,為著自己的小命奮力掙扎,奪路而竄。
破土遁地,也不過避開血狼死士前三刀的追殺。
而這第四刀,是無論如何也難逃過,雷瑾此刻想全身而退,確屬奢望了。
心中大歎倒霉,雷瑾正待翻出自己一直藏而不用的一張底牌,以傷換傷,搏命一擊,倏爾又馬上改變了主意——他的心神,在這一剎那,感應到了『變數』的出現。
一名擅長箭術的神箭手近衛終於把握到一閃即逝的機會,拉弓怒射,這也給了雷瑾另外一種選擇。
三枝狼牙羽箭,挾帶著森寒氣勢,破空勁射,封死了達日阿赤的進襲之路。縱然達日阿赤不惜性命,非要斬下這一刀不可,也無法對雷瑾造成致命的威脅。
三枝羽箭,無論是角度、方位、力量,還是出手時機的把握,都是如此的神妙精準,令人歎為觀止。
這是只有軍中『神箭手』或者韃靼『射鵰手』中的箭術強者才能達到的至上之境。
羽箭化作雷霆,直射達日阿赤,這是軍中講究實效的箭術與『雷槍』技法融會貫通得以成就的無上箭技。
達日阿赤顯然寧死也不願意放棄這一刀,刀芒弧光,破空斬落,發出撕裂空氣的尖嘯。
金鐵交鳴,一枝羽箭在達日阿赤的刀下轟然化作齏粉。
轟!
氣勁橫溢,悶雷炸響。
這樣猛厲的一刀,竟是被這一箭的詭異力道震偏了足足將近半尺,也給雷瑾贏得了出手反擊的大好良機。
另外兩枝羽箭,其中之一落在空處,還有一枝羽箭則在這刻貫入達日阿赤的後腰,破開貼身的鎖子甲,直楔而入,血花飛濺之時,已經沒羽而盡。
箭鏃上的力道之猛,簡直是洞石穿鐵猶有餘裕。全力催發『天狼嘯月』心法的達日阿赤,肉身何其強悍堅韌,又還披著一身鎖子甲,饒是如此,他仍然被這一箭貫穿,如同洞穿窗戶紙一般。
雪泥濺落,雷瑾便在此時趁機出手。
一線黑芒,倏閃而逝。
劍意迷離恍惚,靈飛空濛
劍勢敷演大千夢幻,便在『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的迷離恍惚中,劍氣化作了沾衣欲濕的杏花雨,一點點,一絲絲,隨風潛入,撲面不寒,於無聲無息中,破入達日阿赤的週身氣場,沾上去,滲進去,透骨入髓。
細雨濕流光,苦恨年年春草長。
流光有多快?
在這一刻或許有了答案。
在雷瑾手中施展出來的江南水雲樓謝家絕技『流光劍訣』,雖然是以『九合黑眚絲』代替了利劍,雖然雷瑾是強弩之末,這一劍仍然足以令人心膽俱裂,身為齏粉。
當『九合黑眚絲』如一條靈蛇一般倏然縮進雷瑾袖筒。
達日阿赤也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這是真正的心膽俱裂,身為齏粉,他的身體在瞬息之間被恐怖的劍氣撕碎成一團血霧,然後變成了灰!
灰飛煙滅,風流雲散。
這就是流光劍訣,陰柔無比的冷酷,迷離空靈的淒美,宛如流光飛逝一般的恐怖。
驀然回首,人已成灰。
流光有多快?達日阿赤知道,你不知道!
扈從近衛和游擊邏騎在最後時刻的縱馬衝鋒,似乎只是為這次短促的埋伏遭遇戰烙上了結束的印記。
事實上,在游擊邏騎趕到之前,血腥慘烈的殺戮已經行將落幕,三十七名血狼死士衝擊由五百近衛組成的本隊,固然難逃全員被殲滅的下場,但扈從近衛這邊的傷亡也是驚人之至,扈從近衛在這短促的遭遇戰中奮不顧身、前仆後繼,傷亡比之平時更大更多,結果是有將近一個曲(百人)的近衛幾乎全滅,現場死屍枕藉,其中還有若干的重傷號,他們能否挺過去,尚在兩可之間,即便能存活下來,多數人也只能等待退役了,嚴重的傷殘是無法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