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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卷 第三章 論劍黃河濱(2) 文 / 金龍魚

    第三章論劍黃河濱(2)

    滔滔大河盡都冰封凍固,但是眼睛可以看得到的地方,除了冰雪,還是冰雪。

    大河上下,漫天皆白。

    朔風撲面,餓狼長嗥。

    幾隻兀鷹,低飛高盤,嘎嘎怪叫,淒厲磣人。

    黑龍城南,大河北岸,數十里之地,罕有人跡。

    駝鈴「叮——叮——」,清脆悠遠,漸行漸近。

    數十頭雙峰駱駝悠悠然踏雪而來。

    一路暢行無阻,嶺北來客無人阻擋。

    這數十騎代表了嶺北精銳,『天狼一脈』、『獅王谷』一方的成敗,對塞外之民心、民氣有著決定性的影響——勝則韃靼諸部士氣大振,敗則民氣頹廢,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振奮。

    這是一場『眾目睽睽』之下的決鬥,也是背水一戰。

    天狼一脈的供奉聖物都能被人搶掠,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天狼大長老』脫脫卻是殊無一絲把握,『魔師』札太師在幾年前已然確證平虜侯的修為臻至先天秘境,雖然天道層次當中也有高下深淺、圓滿不圓滿、究竟不究竟等等之分,平虜侯在先天秘境這個層次上的修持功力還較為稚嫩淺薄,不是兩三年的磨練就可圓滿究竟的,但其人到底不是可以小覷的對手,何況平虜侯身後還有雷氏家族,平虜侯手中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牌面也不得而知。

    此次決鬥,脫脫乃是抱著以身殉之的心態赴會。天狼一脈、獅王谷雖然不缺少頂尖高手,但是塞外嶺北畢竟不比中土繁華富庶,偌大的地面,人口三五百萬已經頂天了,從這幾百萬人中脫穎而出的精銳高手總共能有多少呢?總是比不得中土人口之眾,煌煌億萬之數,中土英雄若是眾志成城團結一體,試看當今天下誰人能敵?塞外西域,諸部雄長的實力根本就不夠看,哪有什麼份量與中土叫板呢?西域、塞外就是有那麼幾個縱橫天下的頂尖高手鎮住場面,又何足道哉?

    在『天狼大長老』看來,此行就是赴湯蹈火,有進無退了,鞠躬盡瘁,唯死而已!

    他們是不得不來,不得不戰,成敗利鈍,在所不計!

    沒什麼好說的,唯戰而已!

    求仁得仁,何所怨?

    雪原一片爛銀色,若非今兒天色陰沉,只略微有些日頭影子,否則這大河北岸的茫茫原野,在冬日艷陽之下必是一片燦爛晶瑩的奇景。

    脫脫騎坐於駱駝之上,自然是居高眺遠,雖然雪原空曠,了無人跡,但是他的心神還是能清楚的感知到地平線以外若隱若現、若即若離的某些動靜——在他們這個駝隊的周圍,在他們視線所不能及的遠處,前後左右尾隨著十幾路人馬。

    脫脫心下隱隱的歎息一聲。

    他敢肯定,尾隨著他們的,十有**不是平虜侯的人馬,而是塞外韃靼諸部雄長派來觀望風色的親信部屬。在西北幕府『鐵腕』與『懷柔』手段雙管齊下的整治下,他們已經喪失了與平虜侯直接對抗的膽氣,可悲亦復可歎。

    駝隊沿著河岸西行,再行些時候,便遙遙望見前方河岸之上,佇立著一群人,人數大抵與脫脫這邊相當。

    主人已經在了!

    而且,主人方面不願意占來客一方的一丁點便宜,場面很公平——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沒錯。

    「天狼大長老看來下了血本!」

    遙望數十騎雙峰駱駝踏雪行來,漸行漸近,身披大氅的雷瑾從容笑道,卻是有意無意之間,悄然瞥了一眼東方,面上不露絲毫聲色。

    封凍的河道宛如一條臥龍,橫臥大地之上,在茫茫雪原上蜿蜒逶迤而去。在若隱若現的河道盡頭,那裡已經是眼睛看不到的地頭,也不會有什麼動靜聲息能夠隨風遠傳如斯之遠,但雷瑾的『心鏡觀照』『元神感應』玄通微妙、涵容萬象,卻能清晰地將常人眼耳所不能及的動靜聲息,一一映射於方寸靈台之間,無所遺漏。所以,雷瑾很輕易的感知到各個方向的外人窺伺,而在東面這個方向,他明顯的感知到有一撥人馬隱藏在那裡,而且當中還有不少強者的氣息。在雷瑾看來,這夥人大有可能就是帝國朝廷新近才正式冊封賜予『金國』國主『順義大王』印信的外藩王爵,蒙古右翼土默特萬戶俺答汗所派遣的心腹手下。不用說,俺答汗的手下,也是來觀風色,看形勢的。他們與逡巡於四周的其他各路人馬,亦差不多是同一樣的貨色,只是跑腿的探馬和耳目罷了。

    在當下這個時刻,平虜侯府與『天狼一脈』、『獅王谷』論劍於黃河之濱,其成敗卻影響著塞北之地數百萬丁口的將來,各方派人觀望風色窺伺形勢卻也事屬常理,不足為奇。

    「嗯,對方至少有二十個『血狼死士』,加上死士獨擅的『天狼嘯月』功法非常邪異,看起來,這次脫脫下的本錢,確實不小。」瑪麗雅功聚雙目,仔細地觀察了一小會,這時便對嶺北來客下一結論。

    她雖然贊同雷瑾先前『下了血本』的說法,但話頭一轉,又說道:「脫脫帶來的人真是不少啊。唔——他本身就是從天狼一脈的『武薩滿』出身,名揚塞外多年,修為深不可測,他的手下侍從,『十駿』、『四狗』等人在北方也非常有名,這次想必都隨扈南來;『獅王谷』俄日特夫的門下,也有『十大弟子』幫手助陣,估計也都隨從同來。對方這個陣仗很大,我方今朝若能戰而勝之,嶺北未來三百年的氣數也就不問可知了。」

    「脫脫、俄日特夫,呵呵——,也不過是兵來將擋罷了!」雷瑾微微笑道。當下這一戰,完全是他順水推舟一力促成,其中雖然也有若干的不得已,但事到臨頭,這場戲卻非得做到十足不可。來看戲的人多的很,他若不親自出馬,這場戲怎會熱鬧?

    兩方人馬遙相『對壘』,劍拔弩張,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人們隔著兩里多寬的雪原,目光交擊,殺氣凝冰。

    語言上的交鋒在這個時候純屬多餘,雙方雖然敵對,無形中卻有若干默契,心照不宣——嶺北來客此番若是取勝,天狼一脈的供奉聖物自然完璧歸趙,如果運氣足夠好,他們甚至可以在決鬥中擊殺平虜侯,以此遏止塞外韃靼現時的頹勢;但是,若是平虜侯一方得勝,已經分立和衰落多年的塞外韃靼勢必更加沉淪,那些個重振昔日蒙古帝國雄風、復興黃金大汗榮光的夢想,將再也不可能成真,至少在未來的三五百年內塞外蒙古不會有再度崛起的可能,依附臣服於周邊某個強大勢力可能是他們最好的出路,就像他們的祖先曾經臣服依附於女真人的金國一樣。

    天道運行,向來有進無退,哪裡還能再給塞外蒙古部族一個殘唐五代藩鎮割據,西夏遼宋金諸國對峙的好時代,而且是長達數百年之久的好時代呢?

    又哪裡去再找一個黃金大汗那樣的人物率領他們重新崛起呢?

    蒙古氣數已經被孛兒只斤氏黃金家族後裔揮霍一空,即使後來達延大汗曾經短時間的統一北元蒙古諸部,那也不過是迴光返照的最後餘暉吧。

    今時不同往日,屬於塞外蒙古的榮光,早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雷瑾如是想著。

    轟!

    全無異樣的雪原,地面突然沉陷下去。

    雪花紛飛的剎那,彼我雙方相向對進,勢如狂風。

    雖然是『公平』的論劍爭鬥,但絕非一對一的友好比試,而是結陣搏殺!

    嗥!

    脫脫的扈從中搶先衝出一彪人馬,十騎催駝疾奔,成鑿穿之陣迅猛前突,兩翼皆是手持彎刀、皮盾的騎者,鋒矢尖端則是平端著渾鐵長矛的駱駝騎士。

    十騎駱駝在雪地上奔行,聲如悶雷,卻與馬蹄聲大異其趣。

    衝鋒的騎士顯然專精控駝之術,駱駝奔跑顛簸起伏,不像馬匹那樣平穩,但騎士操控自如,口中長嘯作聲,嗥叫如狼,刺耳之極,其聲暗蘊音殺之力,自有令人錐心斷腸、魂不守舍之威。

    殺氣直衝雲霄上!

    天狼嘯月!

    這是天狼一脈『血狼死士』的獨門秘技,一經施展此法,死士必定狂暴嗜血、不畏生死,整個人就如同猙獰野獸一般殘忍兇猛,而且其肉身也會變得非常的強橫堅韌,一般的致命重手法已很難對其造成嚴重傷害,也即是說,血狼死士的實力可在短時間內憑空催長倍增,足以與當世頂尖一流高手頡頏而不落下風。

    這就是『血狼死士』令人恐怖的地方,在其精血氣力消耗殆盡而倒斃當場之前,音攻、肉搏,無論那一方面都已非常可怕。最可怕的還並非這個,而是『血狼死士』還有某種秘法能夠使他們在狂暴嗜血的狀態下,維持短時間內的『冷靜』和『清醒』,這才是最致命的一著!

    『絕對清醒』且『絕對冷靜』和「絕對狂暴」的人形凶獸,就是天道層次的高手也不肯當其銳氣,與其正面對抗了!

    驅使著駱駝短程衝鋒,迅疾處不下於戰馬,雖然是雪地奔行,卻也甚是迅猛;加之駱駝遠比戰馬高大,血狼死士催駝衝鋒,狂飆而來之際,宛如亂雲蓋頂,氣勢洶洶,聲威懾人;而駝背上騎乘的陷陣騎士又是凶名久著的『血狼死士』,嘯聲刺耳,狂烈凶厲之氣宛如實質一般撲面而至,驚心動魄之極。

    三者合一,真有橫掃千軍如卷席之概,雖然他們統共只得十騎前突,卻是生生做出了泰山壓頂一般的凌厲氣勢!

    甫一出手就是決死突擊!

    沒有後手!

    雷瑾眸子中精芒流轉,閃爍著森冷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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