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陰雲
眺望著險峻的山嶺,崔巍夜山猶如黝黑怪獸一般,張著血盆大口。
這就是開伯爾隘口?多少世代以來,鮮血浸透的戰場?
做完晚課的雷琰,默然思索著自己下一步的行止。他對嫡出的大哥雷頊、二哥雷琥並沒有什麼深刻印象,畢竟他當時年紀太小,又是庶出,而嫡系的三哥雷瑾給他的印象就完全不同了,平虜侯雷瑾畢竟做過他的『修行師範』,又指名把他從元老院手裡要到了西北,對他的人生影響太大,因此雷琰總是在有意無意的模仿雷瑾,譬如雷瑾每天早晚兩次雷打不動的修行功課,就成了雷琰極力模仿的榜樣,而且也已經成了他篤行不輟的習慣。
前方狹窄的隘道,兩邊是高聳的峭壁,令人戰慄的險峻。
群山壁立,峽谷幽深,山頂白雪蒼茫。
大唐玄奘法師取經西行,曾稱這裡是「小頭痛」,因為山太高了,商旅行客到了這裡就會頭痛眼暈不舒坦;因為山太險了,只有群山當中的隘口可以勉強通行,行旅之人沒有不頭痛此地山嶺險峻道路難行的。
南方是肥沃的平原,北面是荒涼的草原,以蒲犁高原的興都庫什山脈為分界,一邊是掠奪成性的遊牧部落,一邊則是莫臥兒帝國繁榮的農耕區,險峻的開伯爾隘口則是南進莫臥兒必經的咽喉要道之一,古來多少征服者南征古天竺,都是由此進兵。
雷琰已經聽說,三哥雷瑾收留的『假子』雷何鼐、雷何鼎兄弟已經各自糾集了一幫人馬,厲兵秣馬準備在西域闖出一片自己的天地,雷何鼐統兵北走烏茲別柯汗國,雷何鼎則已經率眾從明鐵蓋隘口南下,窺伺莫臥兒帝國的意圖非常明顯。
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雖然只是三哥雷瑾府上收養的『假子』,但他們命好,各自的生母雖然依附於平虜侯府,但手裡都掌握了大筆的私房錢,又擅長經營放貸,能夠拿出大筆銀錢貼補這兩兄弟,讓他們憑仗著手中的錢糧招募大批追隨者和家丁奴僕。而他雷琰可沒有這兩位『侄兒』那麼好命,威遠公府的側室夫人月例銀子雖然算得上豐厚,但他雷琰的生身之母卻也無法支持他這麼一大筆銀錢去招募兵馬,所以不太可能像雷何鼐、雷何鼎兄弟那樣招募糾集上萬人的軍團。
他雷琰唯一的辦法,就是以戰養戰,在短期內掠取足夠多的奴隸充任下屬,暴力劫奪足夠多的物資財貨充當糧餉,並依靠嚴酷血腥的軍法律令駕馭統率部眾,以此為本錢做出一番事業,打出一片天下。
在這風雲激盪的亂世,從來都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雷何鼐、雷何鼎兄弟接受他們生母的資助,雷琰並不會因此而小看那兩個『假子』,如果他們倆不肯接受親友的饋贈資助,一心想著白手起家而錯失眼前的大好機會,那才是不切實際,並非明智的選擇。
但如果這兄弟倆空自擁有如此本錢,到後來卻做不出什麼大成績,那才會讓雷琰鄙視,不過他不認為會有這種可能——沒有點真本事,以雷瑾的為人,哪裡會放雷何鼐、雷何鼎他們兄弟倆出來丟人現眼?
作為平虜侯雷瑾同父異母的庶出胞弟(事見五十七卷),雷琰同樣也是以『歷練』的名義來到西域的。
雷琰頂著『世襲宣撫使』這個莫名其妙的私授官爵,手裡拿著一把空白的『土地契』、『委任狀』、『爵秩冊封書』、『告身』,打著雷家的旗號,倒也不費什麼錢糧、口舌,就招募了一批夢裡都想發財,夢想著到西域淘金的內地移民,算是開了個好頭。
他現在已經結識了一些夥伴,招攬了一批手下,在葉爾羌拿到了幾千畝土地,建立起了一個莊園,不過那只是作為一干人的落腳點而拿下來的,權且當作手下一乾熱血漢子的『窩』。
開伯爾隘口這一片都是無人居住的土地,也是莫臥兒帝國西部的屏障,易守難攻,歷史上遊牧掠奪者的鐵蹄屢屢在此隘口前止步,但也有無數次被征服者突破的故事。血戰爭奪,使這裡每寸土地都滲透著戰爭、衝突和各色人等的鮮血。
一路南進,越是逼近開伯爾隘口就越是荒涼,綿延的山峰,因為乾旱少雨,疏疏落落的長著都是低矮的灌木。
在雷琰得到的諜報中,開伯爾隘口,全長六七十里,兩山夾峙,蜿蜒曲折,有的地方僅容一頭駱駝單騎而過。碎石鋪就的山路雖然相當崎嶇,但千百年來,開伯爾隘口都一直是商旅要道,來往的駱駝商隊絡繹不絕。
尤其是每年冬天,蒲犁高原上的遊牧部落,一群群向南遷徙,湧入較為溫暖的莫臥兒帝國過冬。等到來年開春之後,又成群結隊地牽著駱駝和羊群,浩浩蕩蕩向蒲犁高原回遷,據說緩緩而行的隊伍有時長達十餘里,宿營時,羊群、駱駝隊伍會變成數十座乃至上百座營盤,逶迤相連,環地而居,猶如荒蕪戈壁中的村莊。
這個時候,回遷的遊牧部落已經大半返回到蒲黎高原,但仍在路上的遊牧部族仍然不少,而雷琰與他的夥伴和手下們就像盯上了羊群的草原狼一樣,盯上了這些仍在北歸路上的遊牧部族,要擄他們的人,搶他們的牛羊駱駝——當然,如果那些遊牧部族的長老識相的話,他們可以考慮僱傭遊牧部族的精壯男子做打手。
雷琰的手下們進攻,事先經過了非常周密的策劃,某些關鍵的環節,甚至是用數息來計算的。
被元老院磨出來的雷家子弟,如果走的是武技立身一途,則都有某些相同的特質,戰鬥風格往往偏於剛猛,殺伐凌厲,兇猛狠毒,極是懾人心魄。雷琰年紀雖小,也同樣如此,而他的一干手下們最近追隨在雷琰身邊南征北戰,多場血戰下來,也多少帶了幾分雷門世家武技狠厲毒辣的神韻,一旦動起來,攻勢犀利而猛烈,其疾如風,侵掠如火,大是暗合兵法要義。
被雷琰盯上的遊牧部族,實力不弱,青壯人口相當不少,此前已經拒絕了雷琰方面先禮後兵的招募,隨之而來的當然就只有血腥殺戮、暴力征服了。
或許是隱約感知到了危險,這個遊牧部族的宿營地防守非常嚴密,週遭的灌木甚至都被砍燒殆盡,雖然不砍燒那些矮小稀落的灌木,崗哨也可以一無遮蔽地直接看到任何活物,任何意圖接近宿營地的活動都很難隱蔽。
在跟蹤兩日夜之後,雷琰的手下們偽裝成岩石,潛伏接近,遊牧部族的崗哨始終沒有發現危險的逼近。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進攻發起之時,雷琰率眾一躍而起,衝入營地。
一方猛烈衝擊,一方拚死抵抗。
遊牧部族要想在危機四伏的蒲犁高原生存,決非等閒,他們從狼群、猛獸、馬賊、盜匪叢中,乃至部族仇殺中練出了強悍無比的體魄,殺人如麻的刀法,得心應手的箭法,甚至是擲石之法,也是百發百中。
對於來犯之敵,部族中無論男女老少,毫不畏怯退縮,都是凶悍的喝罵喊叫著,悍勇揮刀,如旋風一般向前進擊,不肯後退,刀法凌厲,擲石如雨,箭如蝗起。
不過雷琰這些手下也不是等閒之輩,要麼是一直跟隨雷琰在蒲犁高原上東砍西殺的隨從伴當,一路征戰,已是百戰之身,人人手上都不下數條人命;要麼也是從一些部族中招募的勇悍之輩,個個都是見了血的野狼,至於新近掠來的精壯奴隸不經一番教訓磨合,是不可能驅之以戰的。
互相砍殺。
殺伐格鬥的技能,雙方都已爐火純青,白刃格殺極為血腥殘酷。
遊牧部族雖然強悍,但是面對以嚴整戰陣進攻的來犯之敵,終是不敵,營地的反擊漸漸潰散,敗勢已成。
一鼓作氣,再三而竭,終於有人忍不住一聲狂叫,迅速崩潰,丟刀逃去,慌不擇路,再無鬥志。
有一便會有二,部族的抵抗漸漸便散亂潰敗,像是被驅趕的羊群。
吼叫聲在山谷間迴盪。
雷琰站在山嶺上俯視,戰場一覽無餘。
崎嶇的山道上,駱駝、羊群、奴隸,都將成為他的俘獲。也許,他能夠將那些婦孺作為人質,迫使部族那些勇悍無謀的傢伙為他賣命,在南方的平原上開疆拓土,成就一番功業。
帳篷內外,傷兵痛苦呻吟。
一些神志不清的傷兵無意識的哀號,令得巡查軍營的主帥郭若弼(字『世輔』)、副帥馬啟智(字『慧之』)心情沉重,不發一言。
過了好一會兒,郭若弼微微一聲歎息,招呼馬啟智一聲,帶著幾名隨身親衛,舉步向傷兵營地中央大帳行去,那裡是傷兵營地的主管衙門『醫事司』大醫官、醫獸官以及惠軍藥局、醫學(註:軍醫學校)的辦公之所。
平虜軍西征大軍在葉爾羌地界的戰事並不激烈,畢竟西北幕府發兵西征葉爾羌,是籌備多年,預謀已久的大事,準備充分,故而兵鋒直入,勢如破竹,所向披靡,雖有殺伐戰鬥,不過是幾戰而定,隨後都是追殲殘敵,圍剿頑固而已,較大的戰事並不多,然而即便是這樣,戰死者不計,傷患也是不少,隨軍的醫士、醫生不敷足用。
如此情勢,若遭遇大敵或形勢丕變,軍中醫士必定更加捉襟見肘,傷兵勢必不能得到及時救治,西征大軍的戰鬥力是要削弱不少的,對軍心士氣也大是不利,這是讓郭、馬二位將領憂心不已的事情,雖然從內地後續派遣的醫師、醫士、醫生將會陸續抵達葉爾羌各處,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眼前的局面怎麼熬過去?這是個大問題。
而且就算是內地派遣的醫師、醫士等醫官全員到位,可堪一用的『醫師』、『醫士』加上『醫生』比現在的醫官員額多上十倍,以葉爾羌地域之廣大,能夠分派給軍隊的醫官仍然難免杯水車薪之憂,身為西征大軍主帥怎能不及早為計?
平虜軍的火銃火炮,自然都是極具殺傷力的,葉爾羌前王室的殘餘勢力為了與平虜軍對抗,什麼瀝青火罐子、火油罐子、毒火煙彈悉數上陣,兩軍對壘,禮尚往來,打死、砍死、射死、燒死的,除了敵人,也有眾多的自己人,眼睜睜看著同伴被燒成火人焦炭而束手無策的例子多的很。士兵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能救的盡量救下來,實在救不了的袍澤兄弟,也就只能狠下心腸幫其了結痛苦,落得痛快。
士兵們的戰傷,最多的是燒傷,是痛起來要命而且醫治繁難的傷病,至於刀傷箭創之類,卻是常見。只是這人身血肉之軀,終究不是鐵打銅鑄,誰也沒個鐵石心肝,跌打損傷流血瘡腫自是疼痛難免,而驚悸恍惚如同瘋顛的士卒也不少見,除了指望『定心丸』鎮靜安神,能收到一定效果之外,訓狗、溜馬、賭賽、歌舞、聽書等等,都能舒緩一下士卒的情緒,蓄養士氣,以待沙場再戰。
這其中,主將長官的巡視看望慰問,也能收到不錯的效果,郭若弼的行伍宿將,打老了仗的,當然不會在這個事情上輕忽大意,士氣可鼓不可洩嘛。
看望慰問傷兵,是收買人心沒錯,但激勵軍心蓄養士氣之效,卻是古今如一,從來如是。士兵們流血賣命,也分值當不值當不是?苦戰惡戰下來,主將長官不能沒有一點表示,不說犒勞封賞,起碼是要表示一下心意,否則士兵心裡留下疙瘩,不滿的情緒一點點積累,其勢猶如抱薪救火,一個不好,就不是軍心士氣的問題了,很可能因為一點不相干的小事情而爆發出大亂子,士兵鼓噪嘩變,最終釀成慘禍劇變也不是不可能。
這就是一個姿態,主將若視兵卒如草芥,兵卒視主將如寇仇也很正常;反之,亦然!
平虜軍經歷過四川、雲南戰事的教訓,總結經驗,戰傷搶救醫治的各個方面都已經有了大大改進,在西征籌備時期,就充分考慮到戰傷對軍心士氣以及戰鬥力的影響,事先的藥材準備中,就有大量的鎮痛止痛、鎮靜安神的藥材和成藥庫存。
譬如茉莉花根,譬如曼陀羅、鬧羊花、安息香、顛茄子、白米莨菪等,譬如鴉片、大麻等等,當然,絕大部分都是經過君臣佐使配伍、精心炮製研磨、裹制包裝而成的配方成藥,有很多味主藥其實就是江湖上口耳相傳的迷藥、蒙汗藥、雞鳴五鼓返魂香之類的主要配方成分,概由歧黃道館大藥房、濟世製藥局、杏林大醫院惠民藥廠、峨眉大藥房、公孫藥局、雷氏大藥廠等承製,又分成多種不同的膏、丹、丸、散和藥酒、藥油等,以因應不同的傷勢。
但即便是這樣準備充足的情況,士兵仍然免不了疼痛呻吟,許多鎮痛藥物都是有毒藥材,必需慎用,絕對不能多用,某些傷情還必需禁用,否則治不好人,倒反而把人給治死了。
傷兵營是西征大營中最乾燥最乾淨的地方,地面在立營之前事先用火焚燒,營地又是居高向陽通風,排水溝深挖,營地中很多地方遍撒雄黃、石灰、硫磺的粉末,出恭入廁、垃圾穢物糞土的燒埋都有嚴格劃定區域,淨房廁所也指定專人每日輪班看管清理,嚴防蒼蠅蚊蟲滋生,營地每天傾倒的垃圾糞土穢物亦由專人每日輪班燒埋,乃至取水、用水、食物、用具、洗滌、沐浴、帳篷被褥薰蒸、傷員隔離,各有要求,營地規則和出入作息紀律都規定得極為細緻嚴格,不許違反,否則重重懲罰。其中許多營地紀律,實際上在平虜軍將士人手一冊的《軍人手牒》、《士兵手冊》、《軍律須知》上都有詳細規定,只不過在傷兵營執行得更嚴格更細緻而已。
郭若弼、馬啟智帶著各自的貼身親衛入營,先在各處帳篷間轉了轉。
在離傷兵帳篷較遠的地方,他們就可以看到許多晾曬著的棉紗條、細麻長布條披掛在晾繩上,在陽光下隨風擺動,如同森林一樣,這些都是用來包札止血的。糧食、布匹都是可以直接當銀錢使的重要物資,雖然單個來看,並不是很貴,但也絕不便宜,兵荒馬亂的年頭甚至是金不換的東西,有錢也不一定搞得到手。平虜軍將大量坯布、棉布、麻布作為士兵包札傷口的物資,這手筆不大,可也不小,是下足了本錢的。不過,這些正在晾曬的紗條、札布,也都是傷兵營已經用過的回收物品,洗淨曬乾、薰蒸之後可以重複利用多次的軍需物資,棉布雖然不算太貴,但西征大軍用量相當龐大,集中起來也是很大的開支,當然是能省一點是一點了,西北幕府也還沒有那個財力去大手大腳的浪費。
對於平虜軍,對於雷瑾,一個傷兵的價值絕對不是幾匹布、幾味藥材可以衡量計算清楚的。四肢健全的傷兵,在傷癒歸隊之後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十個百個新兵也比不上的,更不用說在軍心士氣和勇敢作戰上的巨大激勵效果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危險境地,軍律是不允許放棄醫治傷兵的。
很多帳篷中都有傷兵的哀號呻吟,迷藥、麻藥的時效一過,傷兵往往會感覺傷口更痛,只有挨過一段時間習慣了,才會好轉;而且一個傷兵哀號呻吟,也會有其他傷兵跟著哀號呻吟。當然,這也跟平虜軍並不提倡和鼓勵傷兵在疼痛時硬挺著不出聲的規定有關;某些傷勢士兵可能會感覺傷口很痛,如果士兵咬牙硬挺著不出聲,英雄倒是英雄了,硬漢倒也硬漢了,卻也有可能讓忙碌的醫師醫士忽略了一些重要的情況變化,錯過最佳的醫治時機,這是得不償失,所以在傷兵營裡,傷情如軍情,講究的是,不瞞報不隱偽,不諱疾忌醫,感覺痛就要喊出來、說出來,沒有人會因此而笑話誰,逞英雄做硬漢應該是在戰場殺敵之時,而不是在傷兵營裡療傷養傷之際!
帳篷內外,血腥味、藥味、香薰味、雄黃味瀰漫,還有很重的硫磺味,郭若弼一行人很遠都可以聞到。硫磺這東西雖然可以殺蟲止癢,軍中除了拿來當火藥,也當治傷治病的外用藥粉,用處大,庫存量自然也是很大的。傷兵營中,帳篷內外撒硫磺粉自打雲南戰事之後也是平虜軍的常規了,驅蟲防霉還是很有效果的,不過不能隨便燃燒,硫磺本身有毒,薰燒硫磺對一些軍人常患的螨疥濕疹還頗是有些效用,但需要由『醫生』指導(古代的『醫生』,是『醫學』中學醫的學生或者未出師的學徒,含義與現在不同)。
醫事司的帳篷裡,只有兩個辦事軍吏留守,醫官們都在忙著醫治傷兵。郭若弼、馬啟智只得又在轅門官的帶領下,視查全營的傷患。
在一個帳篷,兩個正蹲在地上忙碌的醫官馬上站了起來,郭若弼示意他們繼續醫治傷兵。這個傷兵主要是燒傷的,兩個醫官正在給他換藥、敷藥。
馬啟智也多次受過傷,知道現在軍中醫治火藥、火油燒灼傷的藥物有很多種,譬如用蛤蠣殼炙黃研粉,以香油調敷;再譬如用白芨、自蘞、廣丹、寒水石、黃柏為末搽敷;還有用冰片、四香等燒研蚌殼為粉,以治火藥傷,又或者旱獺油、黃蓮、地榆、冰片配方等等,足有十幾種之多。現在戰事趨緩,營地中也就以燒傷的士兵比較多,又需要每日換藥,其他那些骨折、刀傷的便沒有燒傷士兵這麼難醫治。不過,他見到一個醫官正在用雞蛋清在給士兵身上一個小傷口塗抹,看著像是刀劍傷,不禁問道:「營中金創藥不夠麼?怎麼用上雞蛋這個偏方了?」
「大人,雞蛋清也是傷藥,像這樣的小傷口,用金創藥不一定比雞蛋好,又不容易化膿。雖然是偏方,效果很不錯的。」醫官回答道。
在另外一個帳篷,郭若弼又看到一個大喊大叫,神志不清是士兵。在戰場上廝殺的人難免高度緊張,弦繃得過緊,精神容易混亂,表現得異常亢奮,難以理喻,有些新兵甚至會瘋顛成狂。這樣的人更加麻煩,調養休整比其他傷兵需要更長時間,也影響軍心,在敵前恐怕得一天三遍的把『定心丸』給他當飯吃,醫官們也怕動搖軍心,臨陣出事就不好了,碰上瘋顛的士兵也只好讓他們吃藥昏睡,也不指望這樣的士兵上陣,誰還能跟半瘋半顛的士兵講道理麼?若非這兒是後方的傷兵營,醫官們斷然不肯讓這瘋顛士兵喊叫的。
將整個傷兵營巡查一遍,與一些比較穩定的傷兵聊幾句家常,這足足用了一個時辰。郭若弼、馬啟智都感覺到了,眼前醫官醫師人手缺乏已經是個問題了,在內地派遣的醫士、醫生到任之前,必須想辦法支應調劑。
兩位西征主將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聯袂巡查傷兵營,當然不是閒得無聊或者收買人心,而是察覺到西域的戰爭陰雲正在加速聚集,風雨將至,須要預作幾手準備了。
雖然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但是這將至的西域風雨會猛烈到什麼程度也是誰也說不清的事情,手頭上的每一個人都要善加利用才行,傷兵如果能盡快傷癒歸隊,對於每一個統兵將軍而言也都是相當值得期待的!
救死扶傷的醫師、醫士不敷支應,是個問題啊。
郭若弼、馬啟智兩人都是一付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心裡苦苦思索著解決之道,畢竟現在戰事並不怎麼激烈,醫師醫生在人手上都有點捉襟見肘的感覺,若是爆發大戰,可怎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