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亂戰(1)
佛朗機火炮驟然噴吐硝煙火舌。
彈丸從天而降,轟轟巨震聲中,牆壁轟然倒塌,鋼雨橫掃,鐵彈開花,磚石亂飛,血腥四溢,煙塵暴起。
山崩地裂,樓閣崩塌,佛朗機火炮連續怒吼,硝煙瀰漫。
火光映紅天空,火光蔓延了整個莊園,無數人影奔走號叫,但火勢已成不可阻擋之勢,火光映徹夜空,恍如白晝。
夜空中亮起一道又一道旗花煙火,轉眼即逝。
哨聲急促。
尖厲的哨音穿透沉沉夜幕,氣爆聲、慘叫聲、尖嘯聲交織錯雜……
人影如魅,緬刀化虹,刀光藍芒如潮水般翻騰漲縮,十多個狂衝上來的男子,就在迸發的氣勁中轟然倒飛開去,倒了一地,卻已盡被一刀斷喉。
唯一一個還能站在當場的男子,慘呼還未出口,一縷冰寒已經透體直入,刀過封喉,了無痕跡。
「噗」!
稍過片刻,一聲輕響,頸子上驟然噴發的血柱,才將那刀過而不落的腦袋衝起徑寸之高,緊接著這具無頭的屍身便被一腳踹倒,場面血腥詭異。
下一刻,藍幽幽冷淒淒的刀芒橫掠,隨著一聲尖利到令人牙根發酸的劇烈磨擦,長刀在彈開一枚瓦楞鋼鏢的同時,順勢劈倒一人,再掃跌一個閃避不及的男子。
滔天氣勁狂濤怒潮般噴湧翻騰,刀罡迸發,盪開兩口長劍,下一剎斷肢殘軀四面拋跌,血雨紛飛,慘烈無比。
流光掠影,閃入護衛軍陣,雷瑾現出身形,微微搖了搖頭,暗忖:還是小看了天下人啊。
對於是否攻擊山海閣的幾處巢穴,雷瑾事先也曾踟躇再三——畢竟從『眾香谷』狄玉以及『鬼府』趙荼靡那裡得來的消息,其中有或沒有暗藏陷阱,那都是很難說的。山海閣會隨便將其門戶中的巢穴所在,隨意透露給其他魔道宗門的人嗎?對此雷瑾表示懷疑——但他的主要目的還是在於威懾,重要的是擺出足夠強硬而絕不妥協的姿態,而並不在於殺傷殘滅多少人,因此方才定計攻伐。
然而,山海閣此處巢穴的實力卻出乎雷瑾意料的孱弱——當然孱弱是相對的。相對於以佛朗機火炮毫無顧忌的轟擊莊園,人身血肉怎麼都是孱弱的——這就讓雷瑾有不好的預感,今兒晚的攻伐似乎太過容易,而莊園中幸而未死之人,實力又太弱,幾乎沒有什麼像樣一點的抵抗,如同割草殺雞一般的殺伐,真的很無趣。這無疑告訴雷瑾一個事實:山海閣方面已然準確地預見到他的下一步行動,其主要實力已然悄悄轉移。這種判斷,令得雷瑾一身的冷汗涔涔而下,山海閣能夠預見他的下一步舉動,也就意味著山海閣對他雷瑾研究得很深很透,在這種情形下,雷瑾絕對不會相信山海閣會有什麼溫良恭敬讓的好心腸,他們——大有可能對雷瑾方面集結人馬的臨時落腳點,實施偷襲,這就叫做人算虎,虎亦算人。
雷瑾臉上淡然無波,雖然山海閣有可能逆襲己方營地,但他並無結束殺戮、盡快回援的打算——如果留守營地的己方人員已然遇襲,此時再急忙回援的話也未必還來得及。與其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將眼前的事情做好,方不至於一無所獲。
心神觀照,遙遙感應著戰局形勢的變化,在此起彼伏的轟鳴尖嘯聲中,雷瑾分明感應到一波浩蕩而雄渾,晦澀而熟悉的劍氣,匿藏於某處所在——這虛無縹緲的晦澀劍氣,在雷瑾一隻腳踏入先天秘境之後,就時而有所感應,雖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實在令雷瑾難以切實捕捉其存在,但無庸置疑,那一波劍氣越來越頻密的出現在雷瑾的觀照感應之內,雷瑾所至之處,如影隨形。
這影子一般的存在,威遠公雷懋曾經對雷瑾有過暗示,『殺無赦』雷煌也曾有過暗示——雷門世家元老院對於已經晉身先天秘境的雷氏子弟,向有若干超越常格的保護措施,絕不容許雷氏宗族的菁華有所閃失;何況雷瑾秉承元老院之意圖,一手一腳在西北開闢一片天地,身膺西北之重,又新近成為『候補元老』,其在雷氏族中的地位,已然拔升到一般雷氏子弟無法企及的高度,這與雷瑾初臨西北下車伊始的處境比較起來,已是天壤之別。無論是元老院釐定的未來大計,還是出於其他方面的考慮,此時的雷門元老院都絕不會容許有什麼意外和不測發生在雷瑾身上,那種損失即便雷瑾本人無所謂,雷門元老院也丟不起那個人,被魔道宗門的隱世高手『小雷音洞府』主人雨亦奇和『山海閣』首座大子田襄子聯手重創一次已經足夠,豈可一而再,再而三乎?
從感應到的劍氣質性來說,雷瑾很篤定的確認,那一波氣勢浩蕩雄渾,如在鞘之劍一般森寒凌厲藏而不露的無形氣息,就是元老院差遣來保護他的人——雷瑾在成都何府上遭遇魔道宗門高手的圍攻,那種氣息也曾隱約出現在雷瑾的玄妙感應中,只不過因為『殺無赦』雷煌的搶先出手,那種氣息稍現即隱,並未暴露形跡,因此雷瑾也並不清楚元老院差遣的族中高手,到底有幾個秘藏於暗中屏護警衛。
這些人的『存在』,也是雷瑾有恃無恐的原因之一——雖然雷瑾更相信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裡的力量。
不知是哪一位或者哪幾位隱世潛修的元老在此呢?
雷瑾心中微微一閃念間,卻並不因為自己估錯敵情而沮喪,魔道宗門再次讓他領教到什麼是『絕非易與』。
不過,誰算計了誰,卻也不一定呢。
誰還沒有幾條張良計,誰還沒有一張過牆梯?山海閣固然摸透了雷瑾的脾性,雷瑾又何嘗沒有後手殺著呢?
雷瑾臉上流露出冷酷凶狠的神色,煞厲的精芒在眼中躍然欲動,令人心悸戰慄。
森寒凌厲的凜然殺氣,越空而透,氣機牽繞,徹骨陰冷。
殺聲陣陣,呼哨聲聲,戰鬥愈急。
氣勁呼嘯,罡風激盪。
海潮怒湧一般的狂猛氣機,無堅不摧,四面八方向著鐵木匯聚,天宇之下,風雷隱隱。
鐵木心裡很清楚,如果被這股兇猛的力道擊實,五臟六腑怕是要碎裂成一腔爛泥血水。
他拼盡全力運轉「坤地歸藏」,努力為自己奪取一線生機。
這崆峒『廣成道』一脈的卸力化勁秘法,配合南谷子親傳的『乾天六爻**』全力施展,御六氣,乘六龍,身形倏化流光浮煙,疾疾閃退,意在避敵鋒芒正銳,再圖卸力反擊,然而對手洶湧而至的氣機卻應機而變,陡然產生極大的吸扯力道,將鐵木閃電後退的身形硬生生地滯了一滯。
剎那間,吸扯和衝擊兩種相反的力道,詭異而凶暴的結合在一起爆發,如同狂濤怒潮一般,從四面八方向心擠壓,猛烈撞擊。
在這瞬間爆發的強橫力量面前,鐵木竟是如斯羸弱,四肢骨節似乎都在氣機狂潮中吱吱呻吟,臟腑疼痛炙熱,如同窒息一般的難以忍受。
閃念之間,一道透骨入髓的陰寒破脈直入,強大無儔的氣勁如山傾軋,四面壓搾。
尖銳刺耳的哧哧氣嘯,這時驟然貫入耳中,夾雜著一聲尖厲的非人慘叫,詭譎邪異,陰森莫測。
鐵木眼角餘光看到的只是鬼魅幽影交錯,凌厲如霜雪一般的氣機橫掃,劍光縱橫,彷彿冰風席捲,萬物盡皆俯首。
劍刃破空,嗡嗡嘯鳴……
鐵木慘哼著,身形打著轉兒,連滾帶爬,滑溜出去——從山海閣大子手底下死裡逃生,那種感覺無以言喻,但是真的不錯。
風嘯氣爆,震耳欲聾;寒流罡風,縱橫奔流……
「竟然是武當道士……的『兩儀九轉』……,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鐵木注意到斜刺裡殺出的,赫然竟是武當上乘秘學『兩儀九轉』,想來那插手之人定是武當一脈的名家高手了——「兩儀九轉」**,傳說脫胎演化於金丹大道,是從丹道至理中變化出來的玄門秘法,素來只在武當本山的嫡傳道士中流傳,比起或多或少流傳於旁支別門的『鷹蛇十三式』、『太極拳劍』、『真武無極』、『八卦龍華』、『武當形意』、『武當九宮』等武當上乘心法,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了。
鐵木想不明白,武當派的道士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們這個臨時落腳點,但有一點很清楚,山海閣對他們這個落腳點的突襲,隨著武當道士的插手,業已出現了預料之外的變數。
瞬息之間,無儔劍氣便與山海訣真氣碰撞糾纏……
氣芒、劍影,閃掠轉折,飛沙走石,無堅不摧的罡氣呼嘯四散。
浩浩蕩蕩的真氣游刃有餘,破開劍氣網羅,狂湧而入,順著劍勢,斜斜楔入輪轉如意的滔滔劍意中……
轟!
巨震聲中,鮮血流散,但挾帶著無儔劍氣的長劍偏轉側帶,在巨浪狂潮般湧來的真氣中借力斜斬,橫削帶抹。
一聲低嘯響起,剎那間漫過夜幕籠罩下的黑暗丘原,沉寂的大地猛然震動……
出手的武當道士從不見形影的快速攻防中,驟然幻現出身影,袍袖舒捲之間,劍芒斜掠而起,如鴻鵠高飛,橫絕四海,翔風破浪,扶搖直上。
夜幕籠罩的大地,在這一剎轟然震動,堅實的丘原波動不已,那種地動山搖的威勢,驚心動魄之至。
鐵木週遭的氣機,瞬息間變化萬千,尖銳刺耳的劍嘯氣爆,震得他兩耳嗡鳴不已。
緊隨其後的爆烈嘯音,更是震得煙塵四起,碎土亂石在迸散的氣勁衝擊下,如雨傾瀉。
血污重衣,受創不淺的武當道士依然身姿挺直。
與那道士對峙的山海閣『大子』一身錦袍,十分年青,神情倨傲,看著那武當道士的目光,異常的森寒冷漠,彷彿是在俯視螻蟻一般。
鐵木這時方才省悟,這突然出現的武當道士,一聲不吭就插手他與山海閣『大子』的生死鬥,絕不是出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肝義膽,實在是因為武當派在近幾十年裡,與魔道六宗結下了不知多少仇恨,兩方仇怨之深,可謂不共戴天,兩下裡在此照面,難免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了。
那山海閣『大子』雖然名不見經傳,卻是實力超群,修持之深厚至少能穩壓鐵木一頭——鐵木雖然是『廣成道』南谷子嫡傳弟子中有數的高手,卻也在久戰之下為彼所乘,被打得狼狽不堪,重傷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