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五月初一
五月初一。
一等威遠公雷懋及夫人令狐瓊即將蒞臨平虜侯府。
天還未亮,夜色籠罩大地,侯府府前校場已經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上一次孫若虛抵達平虜侯府,侯府迎賓,護衛親軍出動了數千騎做鹵簿儀仗。
這一次,是迎接威遠公,六大黑旗軍團也嚷嚷要參與。
雷瑾毫不猶豫地否決了他們的要求,只允許他們以雷氏子弟的個人身份加入鹵簿儀仗,從而參與迎接儀式。
六大黑旗軍團嚷嚷要參與,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六大黑旗軍團中的將士有一半都是西北雷氏各支系中尚武好戰的子弟,而統率各軍團的節度,又一色的姓雷,各部曲的騎指揮,雷氏子弟也佔了相當大的份量,說是西北雷家軍完全不為過,這六大黑旗軍團,目前除了雷瑾能如臂使指的指揮調遣外,換任何其他人來指揮,哪怕是當世良將,恐怕都有指揮不靈的大麻煩。
對於六大黑旗軍團中的雷氏子弟而言,雷門世家的大宗長,名揚帝國的威遠公,如果能有機會遠遠的望上一眼,起碼以後吹牛都特別有底氣。
西北雷氏各支系的這些後生晚輩,可是從來就沒有見過雷門世家的大宗長,上一次雷門大宗長到西北,聽長老們說,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
三十年來,雷門大宗長換了幾茬。雷懋接掌大宗長,訖今已經有十五年,是三十年來在大宗長位置上坐得最久的一位,也是最強勢的一位。
這除了雷懋的帝國公爵身份以及地位超然之外,也跟雷懋本身胸有城府、善於謀略、武技高深,又有眾多智囊謀士私下襄助有關。當下而言,原本就很有實力的雷懋這一支,已經是雷門中名列前茅的強宗大支,『一公兩侯一子(爵)』,這有誰家能比?
六大黑旗軍團中的雷氏子弟,當然都想親眼目睹帝國威遠公、雷門大宗長的風采。
而雷瑾否決六大黑旗軍團的要求,則是因為六大黑旗軍團是西北幕府麾下的正編軍伍,列入軍府正式編製的騎兵軍團,糧餉軍備完全由軍府帳目開支,道理上當然不能因為他這侯爺的私人家事而動用正編軍伍這樣的『公器』。而護衛親軍則有所不同,雖然糧餉也由軍府帳目上開支,但並未列入軍府正式編製,名義上又是雷瑾的護衛,是雷瑾的親兵,跟著雷瑾參與迎接儀式倒是理所當然。
雖然雷瑾允許六大黑旗軍團的將士以個人身份參與迎接儀式,但以六大黑旗軍團如今鎮守河隴的職守,都是處於隨時待命出動的警戒狀態,這也意味著只有少數輪休的將士,能參與迎接儀式。
但不少西北雷氏子弟通過『換休』、『換值』等法,還硬是在五月初一這天,在侯府集中了整整六千八百五十一人,這差點弄得連紅錦戰袍都不夠分發。
最後,平虜侯府的府前校場上,騎兵鹵簿儀仗便達到了一萬二千騎,比迎接孫若虛的騎兵儀仗還要浩大,氣勢十足。
一萬二千騎身著紅錦戰袍的騎士,分列在府前校場左右兩端,平日良好的訓練讓他們沒有喧嘩,肅靜無聲,他們這時都沒有騎在馬匹上,但身上的紅錦戰袍被燈火一映,也是紅光灩灩,若是天亮,太陽初升,列隊擺陣,那情形該是堪與天上紅霞媲美了!
平虜侯府的其他下人僕傭可不管那些,鋪紅地毯、擺放大鼓號角、將禮樂絲竹之器放在指定位置,將鞭炮煙火放置在指定位置、各處披紅掛綵等等都得趕快忙完,不能誤時誤事,嚷嚷叫喊自然免不了,整個府前校場也就如同鬧市一般。
天色終於大亮。
陸陸續續的,一些西北雷氏支系的長老,西北幕府的一些重要官員,包括孫若虛在內的孫氏家族的一些人,齊集在府前校場上,這是因為沒有人知道雷懋一行,大概會在什麼時候到,只好提前在府前校場等候著。
只有雷瑾最為篤定,慢悠悠地與綠痕、紫綃、阿蠻等幾位女子到達校場,又吩咐下去,搬了椅子與那些長老、官員們坐,大家坐著等,就不用那麼辛苦了。到時候再撤走椅子就是了。
這吩咐有點不合禮數,似乎有不夠『恭敬』之嫌,但雷瑾從來就不是一個嚴謹地按著禮數行事的人,所以他這麼說了,每個官員、每個長老便都有了一張椅子可以坐下等候。孫家的人也是笑著搖頭,卻毫不客氣地都坐了,無聊的枯站等候確實不會令人愉快,能坐當然不站著了。
探馬流星穿梭……
太陽直上三竿,還真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遠遠的煙塵揚起,蹄聲隆隆。
來了!每個人心中都暗叫一聲,齊刷刷地站了起來,雷瑾也從椅子上起身,吩咐把椅子收了。
而原先一直待命的儀仗騎兵們,迅速上馬,呼哨相應,走馬如飛,不消一刻,已然成陣,整齊劃一,氣勢立刻就出來,一萬二千騎紅錦戰袍,迎著陽光,霞光萬道,祥瑞氤氳,天地人一片紅。
雷瑾不管這些,獨自向前走了十幾步,一人佇立於前。
他今兒頭上戴了一頂黑紗交角帕頭,身披一襲暗紅色流雲萬福四合如意對襟家常袍子,束著革帶,黑紅相襯,倒是多了幾分少見的風神俊雅的味道,淡了幾分雄武冷峻的氣質。
約有四百餘騎,在身披紅錦戰袍的兩曲護衛親軍騎兵前驅導引下,小馳到校場上。
大鼓隆隆,畫角嗚嗚,響徹校場,遠傳十數里之外。
堂堂公爵,才只四百餘隨從?
每個人還在心中一閃念的當兒。
雷瑾已經倏然而動,橫越寬廣的校場,到達騎隊前方。
身披紅錦戰袍的兩曲前導護衛親軍,刷的一聲,齊齊拔出雪亮的佩刀,斜指天空,然後肅然從容地從雷瑾身邊繞了一個不小的半圈,策馬小馳而過,蹄聲噠噠,奔回府前校場前的騎兵儀仗軍陣中。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知道這是在對雷瑾表示最高敬意!
進入校場的四百餘騎,這時也在一聲口令中全部下馬。
一男一女聯袂而出,而雷瑾這時也大步迎了上去。
鼓角這時候也停了下來,換上了絲竹器樂吹奏歡快的各種曲調,震耳欲聾的鞭炮響了起來,煙火在白天其實效果不大,但也燃放了不少,硝煙騰空。
府前校場西北這邊的人,目力好的已經看清楚威遠公雷懋是什麼模樣——
身材很是高大,不知是南人北相,還是從北方遷徙到南方的雷氏支系,披著一件秋香色圓領家常袍子,沒有著蟒袍,倒是與雷瑾一樣;
虯髯連須,雙目有神,這相貌本是雄猛威凌之姿,然因其面相豐潤,卻給人一種溫和寬厚的印象。但帝國所有人都知道,威遠公並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惹火了威遠公,最好是趕快一頭撞死。威遠公涵養足,平生很少發火,他第一次發火,是十多年前促成雷門元老院同意調『雷霆鐵騎』參與帝國平亂,殺得山東中原的流寇血流成河,以至流寇遙遙望見雷家旗號就膽落抽筋;第二次發火,江南十三家門派被雷懋一夜破擊,從此全部消失。這就是惹火威遠公的後果。
不少人在剎那都有一點心神恍惚,這是威遠公,還是平虜侯?
說實話,很多人在第一次見到雷瑾時,也都會因為他那和煦春陽般的微笑,而忽略了雷瑾微笑後面,隱藏著睨視萬物的冷峻森然,但熟悉雷瑾的人自然深知他的酷烈冷峻。
雷懋、雷瑾兩父子,在身材和外在氣度上相似的地方太多,而在神韻上也極相似,只是雷瑾沒有象雷懋那樣的虯髯連須而已。
兩父子站一起,如果稍作易容,說不定會讓很多人分辨不清——誰是誰?
雷瑾這時已經一撩袍子,對著雷懋拜了四拜,「孩兒見過父親大人!父親大人萬福金安!」
「快起來吧。」雷懋虛發勁力,將雷瑾托了起來。
雷瑾也不客氣,順勢就起了身,又轉對令狐瓊照樣跪拜如儀,行了家人大禮,毫無一絲勉強。
對雷瑾來說,不羈小節,並不是在所有的場合。正如他可以不按禮數,讓所有的人都坐著等候,但拜見幾年不見的父母,家人大禮卻是毫無勉強的跪拜如儀。
令狐瓊急急忙忙把寶貝兒子拉起來,卻是順手捏了捏雷瑾的臉頰,「行啊,三郎兒,出息了,排場十足,霞光萬道啊。」
「還不都是阿娘你的功勞嗎?阿娘,還是和阿爹見見岳父、岳母吧,家常有的是時間麼。」
雷瑾前引,雷懋夫婦逐一與西北幕府的官員、西北雷氏各支的長老、孫若虛及周氏等,流水見了一面,這一通下來,時間耗去不少。
雷懋夫婦這便進平虜侯府安頓,整個迎接儀式這才結束。
雷懋夫婦一行人,安頓在了醞釀村。
這醞釀村有個來歷,就是平虜侯府沒有擴展以前,一直是黃羊河農莊釀造葡萄酒的幾個主要作坊之一。每年農莊葡萄園的葡萄收成的時候,除了已經提前挑選採摘的一部分入藏冰窖的半生不熟鮮果之外,多半不是風乾成葡萄乾,就是釀造成葡萄酒,僅有部分成熟葡萄也入藏冰窖,那是留以待客的。因為鮮葡萄不怎麼耐儲放,採摘下來就必須盡快處理,因此釀造葡萄酒,一直是黃羊河農莊在葡萄收穫季節最繁忙的農活之一。
侯府擴展,這個相當大的葡萄酒釀造作坊搬遷他處,工匠們就勢將作坊改建成了侯府的幾個迎賓館之一,命名為『醞釀村』。從村子裡較高處向外望去,還可以看到廣袤的葡萄園和漫漫黃沙,一線邊牆橫亙遠方。
一安頓下來,就有西北雷氏支系的長老前來求見,雷懋忙著會客。
而令狐瓊就拉著雷瑾這寶貝兒子問長問短,這幾年怎麼過的,都吃什麼,吃不吃得習慣,有沒有水土不服……
雷瑾亦只得小心應付,回答得滴水不漏。
「來,三郎兒,給阿娘捶捶肩。」
「是。」雷瑾站到令狐瓊身側,虛握拳頭,輕輕捶擊。
「三郎兒,你實跟阿娘說,你現在的武技修為到底是什麼層次?阿娘現在可看不透你的修為層次了。阿娘與你阿爹生活二十幾年了,你阿爹的心思瞞不過阿娘。你阿爹,現在見獵心喜,已經手癢了,肯定會找三郎兒你試手。你到底兒有個准譜沒有?給阿娘一個准信,也讓阿娘放心些。」
令狐瓊雖然是坐在前面,卻凝音成線,將聲音傳到身後的雷瑾耳朵裡,遠遠在一邊候著的綠痕、紫綃、阿蠻都絕對不會聽到任何聲音,令狐瓊在『花間聽禪』上的造詣,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孩兒剛剛晉身先天秘境的層次不久。」雷瑾也是凝音成線,說道:「這個秘密,阿娘可不要告訴綠痕、紫綃她們幾個。」
「兒子你是真出息了。本來以你那胡練亂練的大雜燴武技,無論如何是修不進天道門檻的,但居然神奇般修成了,晉身先天秘境,阿娘都有點不敢相信呢,你趕在兩位兄長前面了。」令狐瓊在令狐氏武學上修為很高明,而且先就猜到了幾分,所以雖然心中吃驚,但臉上神情並無明顯的變化,波瀾不驚,「三郎兒,你是怎麼做到的?算了,這天道之途,各人緣法不同,阿娘還是不問了。」
雷瑾笑道:「阿娘,你的修為也不過是一線之微啊,或許什麼時候就輕鬆晉身天道之途了。」
「胡說,」令狐瓊笑道,「花間聽禪,聽的是自己內心的禪音,所有神通威能,皆求諸於己,是在自己的『心』上求。阿娘怎麼修都不會修成天道啊!傻兒子,阿娘即使修到了與天道境界相差一線的相似層次,但這絕對不是天道之途。花間聽禪是佛門『自悉具足』『即心是佛』的法門,神通、威能都不假外求。與天道是不同的。」
「孩兒一時口誤,阿娘最後修成的一定是佛,佛在心頭坐,心是佛,佛是心,我是佛,佛是我。」雷瑾呵呵一笑,「不過不必完全拘泥於什麼『不假外求』吧?已然到了甚深禪境,偶爾外求一下又如何?」
「花間聽禪的心法,傳給三郎你,算是被小狗兒吃了。」令狐瓊笑罵寶貝兒子道,心中其實若有所動。
花間聽禪最講『慧悟於心』,因為花間聽禪心法的根基法訣,就是與帝國禪宗禪門宗法一脈相通的『心佛如一』,而不是『天之道』,法地、法天、法自然的『道』!歷來修『花間聽禪』心法的令狐氏族人都沒有越雷池一步的。雷瑾隨口所說的話對令狐瓊卻是有所觸動。
「阿娘看你岳父,武技修為倒是離天道僅有一線之微呢。」令狐瓊不動聲色,淡淡說道。
「孫家不以武技見長,岳父作為族長,還能修到這等境界,確不容易。」雷瑾以居高臨下的口吻評論道,「若與阿娘現在放手一戰,大概也就是旗鼓相當吧。」
「天下間的女婿,有像三郎兒你這麼說岳父的嗎?以後不許再這樣說。」令狐瓊沉默片刻,又道:「三郎兒,你應該知道你阿爹的脾氣,小心些,你阿爹到時幾乎是不會留手的。阿娘擔心今兒你阿爹就會找你試手呢。」
「阿娘放心,今兒阿爹是絕對不會找孩兒的,晚上還有接風洗塵的宴會啦,阿爹再是見獵心喜也得忍著。孩兒想,應該是明兒一早。孩兒到時也不會留手,阿娘就不擔心阿爹麼?」
雷瑾自信滿滿,心中無懼。
令狐瓊愣了愣,笑道:「是阿娘關心則亂了。你們男人的事,有時就是要用男人的方式解決,阿娘擔心有什麼用,只得萬事隨緣罷了。
好了,現在該是女人們說說話的時候,你啊,就給阿娘退下去吧。」
「是。孩兒這就走。」雷瑾微微一笑,悄然退出。
「來,綠痕、紫綃、阿蠻,你們三個都過來。」令狐瓊一下收起了母親對寶貝兒子的和藹寵溺神情,變得雍容華貴,風華無限,猶如中天明月朗照長空,群星瞬間黯淡,這是她令狐大夫人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帝國誥封的公爵夫人,雍容風華具有心神上的無形威壓之力。
錯非綠痕、紫綃、阿蠻現在武技屢有突破,心志已然堅凝非常,令狐瓊這種雍容風華中所蘊藏的無形心神威壓力量,必將輕鬆折服她們三人的心神。
「嗯,都很乖。真是乖孩子。」令狐瓊一一審視了三個丫頭,目光落到阿蠻身上,一下變得犀利起來:「阿蠻,你跟三郎兒這麼多年,居然仍然保持了處子完璧,想來三郎兒對你是很特別嘍?」
紫綃輕輕道:「稟夫人,侯爺讓阿蠻掌管著火鳳軍團,現在可是統率一萬女子騎兵的女將軍呢,出塞作戰,還立了戰功。」
「哦,這個以前聽說過,後來也沒了聲息,還沒有解散?難道三郎兒現在還維持這樣一支龐大的女子軍團?」
「夫人,西北能騎善射的女子多得很,連漢人女子也多能挽弓射箭,就是再徵召兩個女子軍團也沒有問題,這事還是侯爺死活不肯答應才罷了。侯爺說,只有西北最勇敢大膽最善騎射的女子,才能加入到火鳳軍團的行列。」
「原來是這樣。」令狐瓊目光轉柔,「紫綃你現在可是嫵媚迷人得很啊,三郎兒沒少疼你吧?」
紫綃臉色暈紅,咬著嘴唇不知說什麼好。
「好了,」令狐瓊道,「夫人我也不逗你三個丫頭了。來的時候,老太君親手拿了三樣東西給我,都是老太君箱子底的好物件。」
「綠痕,這是老太君專門給你挑的。跪領吧!」令狐瓊從香荷包裡摸出一個淺綠的絲囊。
綠痕趕忙跪下,卻不知道那絲囊中盛的何物,心中忐忑不安。
令狐瓊打開絲囊,拈起一塊環形玉珮,上品羊脂白玉精心雕琢,玉面上卻是雙喜紋飾,結以萬福雙喜絲絛,「這是雙喜同心玉珮,上面還暗雕有老太君的印鑒秘記,綠痕你該明白老太君的心意。」
「奴婢明白。」綠痕叩了三個長頭,起身恭敬地接過那塊雙喜同心玉珮,小心地收了。
「紫綃,這是老太君特意給你挑的。」令狐瓊又從香荷包裡摸出一個紫色絲囊,打開絲囊,從中拈出一串不帶一絲兒雜色的紫翡翠玉珠串兒,晶光流轉,又是一件稀罕的寶物,而且每一粒紫翡翠玉珠上都暗鏤了鴛鴦雙喜的紋樣。「紫綃,夫人我事先都不知道老太君會給你挑這麼一件,很意外呢。這是老太君的恩典,你且收下了。」
紫綃亦是跪拜叩頭,收了玉珠串,退下一邊。
「阿蠻,老太君也有好東西給你。」
這次是一隻紅色的絲囊,令狐瓊從絲囊中拈出一塊上品白玉雕琢的鸞鳳和鳴喜佩,那白玉雖然不是羊脂玉,也是極難得的玉料,雕琢工巧,又匠心獨運地鑲嵌了六枚相當大的罕見火鑽,寓意六六大順,紅紅火火,不用說也是珍寶了。
這三樣珍寶,確實只有司徒老太君的箱子底才有了。
阿蠻亦是跪拜領受了那塊喜佩,她只是不太明白,大夫人怎麼會有點『嫌惡』奴婢呢?
「老太君的心意,是希望你們三個,盡心盡力地輔佐匡護好三郎兒。這三樣珍寶,就是老太君承認你們三個在三郎兒身邊地位的信記,夫人我就是見證,所以你們要仔細收好了。」
「奴婢明白。」綠痕、紫綃、阿蠻同聲應是。
「這老太君交辦的事兒辦好了。現在就隨便說說女人間的話吧。」令狐瓊慢慢收斂起雍容風華的迫人氣勢,多出來幾分親和,「阿蠻,過兩天,三郎兒的阿舅也到西北了,你去向他請教一下『七寶蓮花』剩下的口訣,乾脆學全了罷。剛剛突破紅蓮境吧?」
「是。」阿蠻應道。
令狐瓊說的是她的十七弟,令狐家族的第一高手令狐青溪,以前曾指導過阿蠻修練令狐家族的『七寶蓮花』神通法門。
再往下,幾個女人說的都是些家長裡短了
晚上的接風家宴,除了雷氏各支長老,就只有孫氏族長孫若虛夫婦在邀請之列,反而不如雷瑾給孫若虛接風洗塵時的排場來得大,這亦是安排接風宴的綠痕等有意如此,避免引起雷懋的不悅。
但是在宴席的各種細節上,就力求自然精緻了,一桌一椅,坐墊靠背,地毯壁毯,都是良匠精工細做的貴重上品,雖然看去平平無奇,但識貨之人,卻能知道其價值幾何。
接風宴老是遷就南方來客的口味,還有家常招待江南的客人,也是常常遷就南方客人的飲食口味,雷瑾開始無所謂,但是後來,是很有些意見的,他便要求慢慢地增加江南客人平常吃牛羊駝肉的數量,南方菜品適當保留,反正西北各地農莊養雞鴨鵝的不少,尤其是寧夏鎮西套一帶的農莊,那裡水量充沛,湖泊眾多,養的鯉魚、白魚等生鮮魚貨也都不少,青海安多的湟魚都很多,只是短暫停留的江南來客,遷就遷就也無所謂。但是,還有不少人將來是要長期在西北定居的,吃不習慣西北的飲食怎麼行?
應該說,雷瑾的意見,生生逼出了平虜侯府廚師們的無窮創造,用江南菜品烹調的炒煎炸燜燒烤蒸煮等各種精細手法,將西北最多的牛羊駝奶胡蘿蔔大白菜土豆白蘿蔔紅蘿蔔大豆豆腐豆芽等常見食料、還有較易取得的多種香料,如花椒、大料、桂皮等,將這些精心搭配烹調,做出了數百道聞所未聞的新鮮美味菜品,這一吃不得了,勾引了一大批江南饕餮食客聞香而聚,嚷嚷著要換到侯府中來住,好事者甚至就此將這些菜品稱為『府菜』。
這次接風家宴,菜品便以這些新創『府菜』為主,加上在別處不太容易吃到的犛牛肉烹調的菜品、牧豬套菜、牧雞套菜等等,這才算比較有西北風格了。
酒不用說,當然葡萄酒當家。一是雷氏大酒莊的『張掖美人血』,酸澀醇厚,回味悠長;一是『涼州驪珠』,酸甜甘爽,綿醇歷久;另外,就是酒莊出產的甜葡萄酒、淡味葡萄酒等幾種新葡萄酒。可惜,讓雷瑾翹首以盼的葡萄燒酒,仍然不能在今年從酒窖窖藏中出窖開喝,要喝也不是不可以,但酒味就要差上很多了。
酉初三刻,接風宴在絲竹管弦聲中開始。
雷懋、雷瑾、西北雷氏各支系長老、孫若虛入主席就坐,令狐瓊、周氏、長老們的女眷等女客則在側席就坐,以屏風相隔。
帝國人都喜歡借各種機會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接風之宴也不脫此風,便是在表達情感之餘,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吃喝之上,大傢伙談的也多是山南海北的軼聞,家長裡短的閒事,哪道菜味道不錯,那種酒滋味好而已,如果沒有女客在側,也許還會說到哪裡的女人如何如何。
所有人都在吃喝談笑,沒有人會想到暗流已經洶湧,雷懋、雷瑾的父子之戰已經迫在眉睫。這既不是父子倆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父子之間也沒有什麼大得不得了的大隔閡,父子間更沒有深仇大恨,但是交手就是不可避免,因為對於天道層次的高手來說,對手難尋,一戰更難得,這是一般人無法理解的寂寞。
孫若虛出於多年經商的經驗本能,倒是注意到了一些細節,但是孫若虛『注意』的細節,其實又與雷懋、雷瑾的父子之戰毫無關係。
釉裡紅牡丹蓮花大盤、釉裡紅牡丹ju花大碗……
孫若虛開始以為今兒宴會,用的還是青花細瓷,也未在意。
後來見是釉裡紅瓷,這才注意起來,細細看去,主席上盛裝肉蔬的杯盤碗碟,大都為極其名貴的亮釉紅瓷,其明如鏡,其潤如玉,赤如雞血,通如石凍,宛如紅寶石,都是釉裡紅瓷中的極品。
這些釉裡紅瓷燒製極難,向來成品稀少,是皇家宮廷專用器皿,雷瑾不知道是從哪裡弄了這麼一整套宮廷酒席用具,很明顯的『僭越之行』,孫若虛心中也是暗自一驚,不過想想現在白衣、紅旗鬧中原,還有誰管雷瑾使用皇家器物?商人們穿綾羅綢緞也是『僭越之行』,但早兩百幾十年就沒有人管了,官員都視若無睹。
孫若虛當然不相信雷懋沒有發現這些釉裡紅瓷,但雷懋不作聲,就是默認雷瑾用了這些釉裡紅瓷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帝國皇室皇甫家族日薄西山之勢,難道真的不可扭轉了嗎?
孫若虛閃念之間,又忖道:想那麼多幹什麼,吃喝談笑,就各自散去了,管他皇甫家是不是日薄西山呢?
接風宴在一更三點的時候,終是酒足飯飽,到了席終人散之時。
一通送客忙亂,客人散去,雷瑾又將雷懋夫婦『送』回醞釀村。
這彷彿只是一個普通的日子,雖然離五月初十的大婚吉日只有幾天的工夫,但還沒有進入真正的喜慶氣氛。
雷瑾卻知道,他與雷懋的『父子之戰』還有幾個時辰,就將要掀開惡戰序幕,這對他的先天秘境層次無疑是一次嚴峻的考驗。
這一戰也將鮮為人知,沒有人會知道他父子倆之間,曾經有過一場風雲變色的惡戰交鋒。
已然晉身天道層次的高手,只有在與別的天道高手交鋒中,能有所進益,而由於精氣神不虞匱乏,『因傷而死』幾乎是很難的事,但一旦受傷,也很難修養復原就是了。
不過,一旦熬過了最困難的『傷病』時期,在天道層次上也必將大進一步,受益之大,又是匪夷所思的。
雷瑾其實也有點期待,他自己晉身的先天秘境,達到的天道層次到底是什麼貨色?這只有在強強碰撞中,才能比較出高下來。
雷瑾雖然修的上乘心法多達八種,但真正的根底還是『九天殷雷』,其他各種上乘心法,皆是在『九天殷雷』根基上的『用』,包括『邪帝無上』都是如此。所謂陰陽,所謂橋、引,所謂統轄,都是圍繞著『九天殷雷』轉換變易。
自從達到天道層次以後,雷瑾曾再次私下重修『九天殷雷』,再次凝煉,再次鍛造,這種做法使雷瑾的武技根基更進一步地得到夯實,變得厚凝堅固,算是取巧的做法。
負手佇立,思忖了一會兒,雷瑾舉步前行,轉回內宅,棲雲凝清、翠玄涵秋飄然跟隨。
「看樣子,爺今晚要歇在你的棲雲居了。」翠玄涵秋低聲淺笑,棲雲凝清臉色暈紅,因為雷瑾所行去處,確實十有**是棲雲居。
想到這位爺的狂野和溫柔,撫慰和暴虐,兇猛與柔和,棲雲凝清就心旌動搖,不克自持。
棲雲居,雷瑾熟門熟路,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早有丫頭嬤嬤圍了上來侍侯,三人一番梳洗沐浴,都換了白綾睡袍。
翠玄涵秋這時聽說雷瑾今晚沒有召妾侍寢,直說:「太陽從西邊出了。」
雷瑾淡淡解釋,「明兒一大早,爺就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幾天呢。今兒就你們倆侍侯就行了。」
棲雲凝清、翠玄涵秋感受到一絲異樣的氣氛,雷瑾的語氣裡並沒有帶她倆隨行的意思,顯然此行甚是機密。
棲雲凝清有點期期艾艾,臉色紅紅說道,「爺那麼兇猛狂野,只有奴家姐妹倆侍寢,哪裡能讓爺盡興?」
雷瑾一把摟過棲雲凝清,軟玉溫香抱滿懷,笑道,「好凝清兒,你可是天生異秉——重巒疊嶂,山水迢迢,又精修內媚術,正與爺棋逢對手,怎麼可以沒信心?」
「爺啊——」棲雲凝清臉更紅了,其實她現在都已然能清楚感知到自家身子上的那種『異秉媚骨』,在**交歡時是如何強力地裹擠挾纏包吸,也就分外抵受不住雷瑾說得如此露骨。
翠玄涵秋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兒,立刻好奇的湊上來,「什麼是重巒疊嶂,山水迢迢?」
這一問把個凝清兒羞得臉兒嫣紅,只好往雷瑾懷裡縮。
雷瑾卻把翠玄涵秋也半摟在懷,一臉壞笑道:「涵秋兒,你不也是玉管曲徑,別有洞天嗎?」
「玉管曲徑,別有洞天?」
翠玄涵秋畢竟冰雪聰明,只過了一瞬,就想明白了,臉上頓時泛起一片沱紅,但心裡卻有些得意,至少她沒在這上面輸給師姐棲雲凝清,自己也有天生異秉呢。
雷瑾對翠玄涵秋那玉一般身子的貪戀,她的嬌美身子已體會得淋漓盡致;而雷瑾對棲雲凝清的顛倒迷醉,翠玄涵秋靠直覺就能感知得一清二楚。所以,翠玄涵秋不願在任何方面落在棲雲凝清後面。
雷瑾說翠玄涵秋是『玉管曲徑,別有洞天』,倒不是敷衍之言。如果說棲雲凝清是燒酒,能夠讓人在開始的幾口,就感受到雄厚勁爽的醇厚酒力;那麼翠玄涵秋就是二十年陳甚至四十年陳的香醇黃酒,其深沉酒力越是喝到後面越是強勁,是時竟有不下於燒酒,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酒力後勁。
身體相貼,睡袍輕軟,雷瑾很容易地感覺到睡袍下的內容。
「凝清兒,你沒穿抹胸?圍了個訶子。來,讓爺瞧瞧,有沒穿你們峨眉的小小褲頭。」
雷瑾的魔手從棲雲凝清的睡袍下滑入。
脫袍卸甲!
棲雲凝清像一縷白雲從雷瑾懷裡流瀉而出,雪白的睡袍委然棄地,留下一串清亮柔軟的笑聲,「才不讓爺看吶!」
雷瑾再看時,棲雲凝清的腰間已然圍上了一條藍花小腰裙,大概是某個近身侍侯她的小丫頭擱在這兒的,畢竟棲雲居是棲雲凝清的地盤,論熟悉,雷瑾絕無法與棲雲凝清相比。
腳尖輕點,棲雲凝清旋舞回風,她這其實是『白雲樁』的騰挪閃移身法,並不是舞蹈,但正因為她不擅舞蹈,卻輕笑旋舞,反而別有看頭,揮臂、扭腰、舉步、旋轉、騰越都自由隨意天馬行空。
何況棲雲凝清等若半裸的身子,大片的雪肌嫩膚在燈光下旋出一片一片的『雪光』,那種誘人的媚惑,令雷瑾一時看得目不轉睛,氣得翠玄涵秋在雷瑾手臂上狠狠掐了一記重的。
雷瑾哈哈一笑,摟抱著翠玄涵秋倏然出現在棲雲凝清身畔,長臂一伸,已經摟住她那纖細圓潤的柳腰,不容掙扎。
雷瑾以極曖昧的姿勢壓在棲雲凝清身上,凝清急道:「爺,放凝清起來罷。」
「呵呵,凝清,你猜爺會放你起來嗎?」
凝清語塞,臉色倏然嫣紅。
胸前一涼,卻是雷瑾吹了一口氣,整個精工細繡的訶子,已化作一群蝴蝶翩翩飛。
「凝清兒,還有什麼說的?」
「凝清任由爺處置就是。」
「呵呵,那就拿出你的內媚術和重巒疊嶂,山水迢迢的天賦來,讓爺過一個愉悅的晚上。」
「嗯。」
夜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