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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卷 刀光劍影 第四章 借刀殺人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借刀殺人

    船出湖口,戰船轉入大江,順流而下。

    「大人,還在憂心白衣軍可能渡江南下之事?」

    莫如在顧劍辰身後問道,雷瑾密信中的內容,顧劍辰都已經大致透露給了麾下這兩名水師驍將。

    「白衣軍?」顧劍辰笑道,「白衣軍在中原固然是陸上猛虎,但到了江南,又怎敵我蛟龍一般的水師健兒?」

    「那,大人又為何事憂心?」

    怒蛟出言問道,他現在的官階是「都督同知」,與莫如的一樣,帝國從一品的高階武官(帝國武官的官階普遍比文官的官階高,但地位普遍比文官低,六部尚書的官階也不過是正二品而已),為了填報圖籍檔案,從不言自家姓名的怒蛟也報了一個姓名「江漁」,至於是真名還是假姓,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本爵自任職南直隸西江總督以來,處處掣肘。文官武職之中,頗有不少自恃靠山硬來頭大者,對總督幕府之令陽奉陰違,這些事屢有發生。本爵早就有意殺雞儆猴,清理掉其中最為猖狂的一批人,一直苦於沒有太好的機會。

    此次白衣軍若能渡江南下,倒是一個借刀殺人的好機會。

    哎,只是這白衣軍若真是渡江南下,帝國瓦解之勢,勢將無可避免。本爵憂心者即此也!」

    顧劍辰話裡充滿矛盾,他是既希望白衣軍南下,好借白衣軍這把刀殺人,又不希望白衣軍南下,畢竟身為帝國名門望族的一分子,那種複雜情感一言難盡。

    「雷侯爺在秘信中預測,白衣軍最有可能秘密突進,先流動到湖廣,在湖廣搜掠糧食。若糧食搜掠足夠讓白衣軍滿意,白衣軍也有可能不渡江南下,但這種可能已經被雷侯爺早早排除。他認為湖廣巡撫劉國能,雖然是科舉進士出生,但審時度勢馭下帶兵頗有一套,其麾下的湖廣水軍也有相當戰力,雷侯爺認定劉國能會以堅壁清野之法對付白衣軍,況且湖廣也在鬧春荒,只是不很嚴重而已。西進湖廣的白衣軍,很難搜掠到足夠多糧食,必定會從湖廣某處江面渡江南下,然後向東卷擊。」

    莫如對雷瑾的推測尚有疑慮,「然則,雷侯爺怎麼能斷定白衣軍一定會西進湖廣?又怎麼能斷定湖廣巡撫劉國能就一定會堅壁清野?又怎麼能斷定西進的白衣軍一定搜掠不到足夠糧食?將白衣軍不渡江南下的可能首先排除,是否有過於主觀之嫌?」

    顧劍辰一笑,「莫大人,你可能是未曾見過平虜侯本人,所以尚有疑問。

    平虜侯這個人,以前在江南的名聲可是不怎麼好,你想必也有耳聞。諸如揮霍無度,風流浪蕩,橫行霸道,惹事生非等等,有好一陣子,還喜歡與一幫無賴少年,縱鷹放犬,招搖過市,往往撞損不少商販的貨攤貨擔,若是在杭州本地還可告到威遠公府,在外地誰也無奈何這位雷家三公子。」

    怒蛟皺眉,「這不是惡霸嗎?就沒人理了?」

    「呵呵,只要不出人命,官府是不予理會的。至於那些路見不平的豪傑俠客之流,又哪裡是雷三公子隨身護衛的對手?還不是一個個被狠揍一頓,打成胖豬頭。這樣不算完,還一定會上酒樓,硬逼著人吃上一大盆鹵豬頭肉,這個叫『豬頭哥倆好』。最後那些豪傑俠客,就會被送進當地衙門的班房關幾天。反正雷三公子走時都叫人撂了話,這人哪天消了腫,就哪天放人。各地衙門自然沒有必要跟雷家的人過不去,還不是一一照辦?這班房畢竟不等於監牢,衙門裡說關幾天就幾天,歷來就是衙役們勒索銀錢的法門之一,雷家三公子說消了腫才放人,這些豪傑俠客若是沒有親戚朋友在外照應,身上又沒個十兩八兩的銀子,怕是要在班房裡受幾天活罪了。」(注)

    莫如呵呵笑道:「這雷三公子看似行事荒唐,還故意拿人消遣,但其實還是挺有分寸。要是他稍微心狠手辣一點,那些路見不平的豪傑俠客,恐怕早就沉到江底去餵魚蝦了。看來,耳聞未必真,眼見也未必就是實。」

    「不錯,」顧劍辰說道,「本爵以前一直認為,在雷公爺三個嫡親兒子中,最不成器的就是這雷三公子。直到幾年前,本爵下定決心,秘密去往西北拜會雷三公子,與其一番深談,卻是讓本爵完全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這位雷三公子雖然囂張跋扈,但也有胸有城府,深沉果決的一面。其人雖於小事上不羈,但在大事上向不輕言,若言則必有中,所以平虜侯首先排除白衣軍不渡江南下的可能,必定有多方諜報支持他的這種判斷,並非心血來潮的胡亂猜測。

    所以本爵倒是很相信,白衣軍渡江南下的可能遠遠高於不南下的可能。我方的諜報也多處驗證了這一點。」

    莫如沉吟道:「若是這樣,又如何借白衣軍這把刀?」

    「這也不難。」顧劍辰道,「白衣軍以騎兵為主,自湖廣渡江之後必然沿旱路疾進,其進軍路線其實十分有限,我軍若要攻擊,隨時可以從水路發起突襲,他們卻無可奈何。

    白衣軍突進西江,他們沒有渡湖東進的船隻,必定繞開鄱陽湖,南下攻贛州府、吉安府,再繞湖北上,攻饒州府、廣信府等。也許還會突進黃山山區,東攻我南直隸徽州府,再轉出山區攻大江沿岸的池州府、太平府,或折向東南攻寧國府。若是白衣軍轉而由此入浙,就與我們沒多大關係了。

    白衣軍若攻大江沿岸的池州府、太平府,你們兩人就得給我痛擊白衣軍了。尤其是太平府,已經接近南京,加之太平府的蕪湖縣又是重要的米市、茶市,絕不能讓白衣軍得手。

    西江有些城池城堅池深,如九江府、南昌府城池堅厚,又已為我完全掌握,以白衣軍這種輕騎,只要嚴加警備,不為其突然襲擊所乘,白衣軍是完全無奈我何的。

    而贛州府、吉安府等城,此前曾屢次為南贛流民所破,城池殘破,雖經修葺,恐仍難當兵鋒。白衣軍若突然兵臨城下,城池是十有七八會破。

    那些屢屢陽奉陰違,自恃有靠山,來頭大之輩,本爵這次要讓他們好好嘗嘗白衣軍的滋味了。」

    怒蛟疑惑:「這些人現在幹得好好的,肯到這些地方上任嗎?」

    「哈哈,」顧劍辰笑道,「本爵想收拾的這一些個人,都生性貪婪無比,以利誘之即可。只要本爵承諾他們,將拔出大筆銀兩款項,作為修築城池之用,他們一定會沒口子答應到這些地方上任。

    他們一定會做著這一次可以大肆中飽私囊的迷夢,興沖沖地去上任。

    到時候,這些人守不住城池。本爵一路追查下去,不管是他們真貪還是假貪,一定會牽連出更多的人。本爵正好藉著這白衣軍的機會,好好行一回軍法,徹底對南直隸、西江官場做一次大的翻造,也讓那些憊懶之人知道什麼才是軍威赫赫,令行禁止。」

    「雷侯爺對大人還真夠意思,那麼遠的路,打發人巴巴的給大人送來這一把『刀』!」莫如呵呵笑著說道。

    「平虜侯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這封親筆密信,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發出的,絕不是無代價,至少本爵就欠了平虜侯一個人情。

    而且同樣內容的密信,絕對不止本爵手裡這一封。起碼,杭州威遠公府必定有一封。」

    顧劍辰悠然感歎道:「想想,本爵當年就是伯爵,現在還是伯爵,而且是沒有名號的功封伯爵;平虜侯當年才是男爵,現在已經是功封侯爵,賜號『平虜』,在旁人眼裡自然風光得多。平虜侯如果沒有點厲害手段,那裡能這麼著青雲直上?

    他的不好名聲,往往會讓人下意識的輕視於他,但是任何輕視他的敵人,恐怕都會敗得很慘。

    一個人若是不太計較名譽,是非常可怕的,你要是想對付他,至少有一半陰謀手段使不出來。

    而且,本爵還有可靠的諜報,平虜侯如今是越來越懂得斂跡藏形了,這是年輕氣盛、浮躁冒進之習氣,隨著他年紀漸長,越來越多的消磨掉了,變得越發沉穩的平虜侯將更加可怕和厲害。

    平虜侯的深謀遠慮,本來就不是人人都看得透的,我們也不必多作猜測,去鑽那個牛角尖。

    眼下我們就是如何利用好白衣軍這把刀,辦我們自己的事。」

    莫如、怒蛟洪聲應諾。

    戰船在大江上順流而下,疾行猶如奔馬。

    大江上船來船往,忙碌的人們又怎知道,在江南這片土地上,戰火烽煙很快又要蔓延開來了。

    杭州威遠公府。

    帝國以「國公」生而封為國公,甚至死後追封王爵的只有國初的開國功臣,而能子孫世襲,世代襲封國公爵位的只有極少的一兩特例。

    其後所封公爵,即便是「功封公爵」,也不能以「某國公」封號,譬如雷懋,就是「功封一等公」爵位,賜「威遠」之號。

    現在的威遠公府一片忙碌,因為雷懋夫婦這便要遠行西北,為雷瑾主持幾個月後的大婚之禮,打點行裝自然是很忙碌的。

    雷懋夫婦的西行,雖然不像孫家嫁女送親那樣,嫁妝是一船又一船,多得讓人數花了眼,但是帶往西北的什物仍然是很多的。

    許多親友故舊致送的賀儀,要一併帶往西北;

    教過雷瑾的文人清客、以及一幫兒『客卿』,甚至元老院的元老們也都各有一份賀儀致送;

    還有司徒老太君給孫子的一大堆,令狐瓊帶給兒子的一大堆有用沒用的大小『玩意』;

    雷懋這公爺也不免要準備下十幾份給小輩的珍貴『見面禮』、『賞賜』之類,至於常見的金銀豆子、金銀錁子的『小玩意』自然也不能少了。而且與西北雷門各支也會有很多禮尚往來,許多東西都得事先有所準備,這又是一串長長清單,許多江南特產如紹興的花彫、女兒紅、狀元紅、加飯、善釀等名酒,又如金華酒,又如福建的沉缸酒,鎮江陳醋、金華火腿、南京板鴨等等,諸如此類的南北乾貨是必定要帶上不少的。其他物產但凡是能帶的也都列出清單,一一準備齊整,絲綢緞匹之類總也是要準備一些的;

    自然這一切什物都有下人僕傭整理,用不著雷懋、令狐瓊夫婦動手。

    雷懋、令狐瓊這會兒卻正打嘴仗。

    「小瓊,你也不能太寵溺老三,你看老三惹了多少禍?以前惹事生非也罷了,現在哪一件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你還護著他!」

    雷懋強忍著怒氣道。

    「老三是我兒子,我不護著他,難道護著別人?當初生老三,就是因為你的事,吃了人家暗算,老三生下來就先天秉賦不足,在元老院手裡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我這做娘的是虧欠了老三,讓他生下來,就不如兩個兄長,我不多寵溺他點兒,我這心裡就不安。」令狐瓊眼圈都紅了,寸步不讓。

    「哼,皇宮西苑,老爺我親自去過了。展皇后生的那個皇子明明就是老三的種,絕不會錯的。

    還有皇帝,明顯是他們一幫人弄了鬼,皇帝是表面清爽,內裡糊塗,任他們當傀儡擺佈。他們也真當天下無人了,萬一哪天被人解開了皇甫崇德身上的『鬼』,京師就是一片腥風血雨。不過那個展眉兒,也真是厲害,就是皇帝真個清醒過來,恐怕也控制不了京師局勢,除了釀成血戰之外,真不知道如何了局。老三卷到展眉兒的事裡面,後果難料。」

    雷懋歎氣道。

    「哼,你這做爹的不管兒子的事,難道還不許兒子自己找個強援啊?」

    「我怎麼不管了?你明明知道,如果雷氏公開支持老三統合西北雷氏,天下各方勢力牽一髮而動全身,必將紛紛而動,那時不僅僅是老三根本無法在西北站穩腳跟,雷氏的整個部署也將全部打亂,甚至付之東流,這麼大的代價,元老院是絕對不會同意的。謀天下者,不可將目光局限於一域;謀全局者,不可只看一事一得。

    無為即是無所不為,不支持才是最大的支持。若不是老三名聲不好,元老院也不會選定老三去西北了,元老院要的就是老三的壞名聲。當然,老三當年通十關讓所有元老丟了大臉,也讓元老們印象深刻。

    再說,老爺我費了多少唇舌,才說服元老院同意『做了』馬如龍,這是我這當父親的,所能盡的最大努力了。

    而且為了這事的善後,我們雷家做了多少幕後的繁瑣交易?馬如龍終究只是他們牽制我雷氏的一枚棋子,死了就失去了利用價值,他們也不肯為了一枚死棋與我雷氏硬碰,這事才算擺平。哪裡有那麼輕鬆的?」

    「哼,反正你總是有道理!」令狐瓊笑道,「老爺你既然去了西苑,也見了皇甫崇德,幹嘛不解了他身上的『鬼』,好表現你的忠臣大義?好歹你還食君之祿呢!」

    「狗屁忠臣大義!」雷懋突然冒出一句粗話,「他們皇家的事,關我什麼鳥事?老爺我雖然能解,但又何必趟京師這一窪混水?忠臣大義就是娘的閒居杭州,韜晦韜晦再韜晦。他娘的狗屁皇帝,真是活該變成傀儡!老爺我要做皇帝,早十年我就可以做得,但是那又何必呢?流血千里,非我之願!也就皇甫家的人將那皇位看得比什麼都重,狗啃肉骨頭——死不松嘴!」

    令狐瓊倒是知道雷懋『閒居』杭州好幾年,早就是一肚子邪火,對皇甫皇族,哪有一絲好感和感恩戴德之心呢?

    雷懋氣憤平息,又道:「最近老三的手下,又在雲南把世襲黔國公門滄海給溺死了。雖然局做得天衣無縫,但有腦子的都會想到是誰。老三現在惹的禍,你我二人都擔待不起了。

    這次到西北,非得好好教訓教訓老三不可,做事不要鋒芒太露,過剛易折。」

    令狐瓊無可無不可,問道:「老三的密信,你怎麼看?」

    「反正已經交給元老院了,就由得元老們去研判了。雷門世家,幾個月沒有我這個大宗長,執政堂照樣運轉,元老院也照樣運作,有什麼關係?白衣軍來就來,怕什麼?比我們著急的大家族有的是,讓他們來求我們好了。賣東西也是要講策略的,別人求你和你求別人,價碼會完全不同。」雷懋冷笑。

    令狐瓊歎道:「這一點你和老三,父子倆倒是滿象的。」

    雷懋也笑,說道:「儒家那些什麼『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狗屁東西,都是癡人說夢。我們還是現實點,就專心準備兒子這場大婚的事吧,別的事都不管了。天塌了,也有元老院和執政堂頂著,不用我們操心。」

    平虜侯府。

    難得一個太陽天氣,丫頭嬤嬤們都拿著自己手上的活計,在太陽底下一邊做一邊閒聊。

    然後,她們就看到一身便袍的雷瑾頭前走著,十幾個近身護衛跟著,有提著一張折疊的花梨交椅的,有提著折疊的花梨小桌子的,還有拿茶具的,拿紅泥火爐的,提紅羅炭的,那架勢像是侯爺要到什麼地方去煮茶喝。

    穿過一重又一重的院落,雷瑾似乎還沒有打算停步。

    沒有看到經常跟在侯爺身邊的四大貼身護衛,不過丫頭嬤嬤們都聽說了,貼身護衛因為犯錯,正接受侯爺的懲罰呢,因此都不驚訝。

    她們只驚訝,在這侯府裡,還有什麼地方,能令侯爺走這麼『遠』,只為煮一壺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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