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溺水滇池
「好了,沒事了。都回去忙自己的事去!」
雷瑾將棲雲凝清、倪法勝、倪淨淵、玉靈姑、馮燭幽等感知到聲息,趕來翠玄天的一干妾室,都一一打發走了。
其實,雷瑾雖然嘴上說沒事,其實心裡還是有事,他那虛空一爪固然是沒有全力以赴,但天下間能硬受這一爪之力而毫髮無傷的人,又能有幾個呢?
這必然是該人練有某種護體玄功,能夠神奇地牽引、化卸敵方的真元力道,將外力打擊的傷害化為無形。
但能夠牽引、化卸雷瑾那一爪中所蘊含的強橫力道,天下間又能有幾種這樣的護體玄功?
雷瑾相信這樣的護體玄功屈指可數,只是他好彩,竟然在『千面玉狐』的傳人身上碰上了其中一種,栽了一個不小的觔斗,一爪無功,說出去都是笑話。
「千面玉狐的傳人?你別想再逃出本侯的手心!」
雷瑾這麼說當然有他的道理,全身套在怪袍裡的千面玉狐傳人,已經被他心神鎖定了氣息。
也許是自認為『千面易容術』天下無雙,這千面玉狐的傳人並沒有遠遁,居然仍滯留在平虜侯府中,雷瑾『感知』到了那已然被他『鎖定』的特定氣息。
既然不走,雷瑾倒是不急於收拾這千面玉狐的傳人了,他想先看一看再說,這千面玉狐的傳人到底還有什麼花招?她的真面目又是如何呢?
雲南。
鎮南軍大敗,總府(即黔國公門滄海)被平虜軍生擒的消息,被那些鎮南軍潰兵迅速向雲南省四方傳揚。
雲南地方上的縉紳鄉宦、府縣流官,以及蠻夷土司、土官,對平虜軍的態度開始有了明顯轉變。
韓太湖、唐雲峰、邵福所率的平虜軍,所到之處,就明顯感受到了這種變化。
需要糧食?地方上合力籌糧;需要傷藥?地方上出錢備辦;需要布匹?地方上合力捐獻;需要嚮導?不乏自告奮勇之人。
黔國公府已經倒了,總府已經倒了,雲南地方上的勢力明白,現在是平虜侯府統轄雲南,號令諸府的辰光,不識時務,後果那是大大不妙,何況平虜軍、鎮南軍、沙家軍互相之間的血戰、惡戰、硬戰,早就讓雲南地方勢力嚇的夠戧,他們明白,平虜軍這個最後勝利者的強硬是不可以硬抗硬頂的。
平虜侯的通告榜文、以及同樣內容的揭貼已經貼遍了雲南省許多地方府縣。
榜文、揭貼之上,是以平虜侯的口氣通告雲南全省。
先是說明西北幕府進軍雲南的理由,自是光冕堂皇,歷數了黔國公府不遵國憲王章,行不法以害民、擾民諸般劣跡,諸如強佔官私良田、屯田;諸如擅自增租,不顧莊民死活;諸如勒索商號,強逼捐獻等等,但凡與黔國公府沾邊者,都算到門滄海頭上。
接著再引上諭,道是皇上即令本侯兼攝四川貴州雲南軍務督理糧餉平亂剿匪鎮撫地方,本侯自然遵循上諭行事,奈何門逆滄海,世沐皇恩,不思圖報,竟爾藐視上諭,悍然起兵謀反,本侯不得不調兵平亂,今幸得將士用命,生擒亂軍首惡,殊為可喜也,雲南太平矣!
今首惡即擒,本侯上體天心,不欲多事殺戮,故以往不明真相,追隨亂軍起事者,脅從一律不問,既往一律不咎,各從其便,各安其業可也!
本侯奉命鎮守雲南,施政不外清吏治、循律例、依法令、築驛道、修水利、治屯田、興學校、倡文教、促工商等。
首惡已擒,大戰將息,地方之守令、屯官、縉紳、鄉宦不應再存觀望之想,春耕在即,爾等宜督促備耕,盡早春耕。
春耕為雲南當下之急務,爾等好自為之!
這道西北幕府的通告榜文和那些同樣內容的揭貼,其實就相當於安民告示,字數不算多,卻有安定人心之效,並指明地方上現在該以春耕為急務。
雲南地方上的官民,幾乎家家都藏有同樣的揭貼。
在西北幕府還沒有來得及在雲南設立行政衙署之前,這道榜文和眾多揭貼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首先受益的就是平虜軍的各路部隊。
韓、唐、邵三人,這時可不願意再違反軍律軍紀了,商量之後便將各處所得的糧食、藥材、布匹等軍需全部造冊登記,並打了不少欠條,他們這時候真是窮得和叫花子差不多,可拿不出現銀付帳,也只能打欠條了。
說實在話,當時可沒有人相信這些欠條,日後會一一兌現,只以為平虜軍故作姿態而已。
有了充足的軍需,加上繳獲鎮南軍的馬騾輜重,韓、唐、邵所部,以及收降的小部分鎮南軍士兵,行軍速度自然快了不少,雖然是在雨季,但看看三五日後,也就能抵達滇池岸邊了。
這日,平虜軍到達一處小鎮宿營。
雨季在野外宿營較難找到生火煮食的地方,加之現在也沒有大股敵軍能威脅平虜軍,所以能在鎮子村寨宿營,當然就盡量在這些地方宿營了。
但是幾萬人是不可能都在鎮子裡宿營的,大部分人還得在野外搭建軍帳宿營,只是都能吃上比較可口的熱食,喝上一口牛肉乾煮的熱湯而已,比起在野外嚼乾糧炒米當然要好得多了。
平虜軍的軍官、軍士、戰鬥兵,依軍律軍法,其軍食待遇依各自軍功爵級有著嚴格等級,絕不相同。但另外也有一條,戰俘的最終去向由軍府審定,而在此之前,應比照本軍類似爵級,予敵軍官兵等級相符之衣食。
對於鎮南軍的投降官兵來說,被劃分為「同某某爵級」,然後得到一份從份量到內容都各不相同的食物,是相當新鮮的;不過倒是沒有怨言,不僅僅是「階下囚」的緣故,而是因為平虜軍的同爵級士兵與他們是一模一樣的食物。
鎮南軍當然也有等級,將士待遇也不相同,但是那是依地位身份以及與將領的親疏關係而來;而像平虜軍這樣只依軍功分級,並且軍功與各種待遇緊密掛鉤,軍官、軍士、戰鬥兵都是按積累軍功大小不同,享受著不同的等級待遇,實在令鎮南軍這一部分投降將士聞所未聞,而實際上韓、唐、邵三人的殘部系彌勒香軍改編過來,與雷瑾的嫡系軍團還是有著一定差距,但在這一類小細節上已經很相類似了。
韓、唐、邵三人,加上閻處士、谷應泰這兩位門滄海的主要謀士,夜宿於鎮上的一位在外省做過知州的陳姓鄉宦之家。
這鎮上雖然有二個里正,但形同虛設,真正說話算數的就是這位兼著陳氏族長的陳姓鄉宦,鎮上二百餘家,幾乎家家姓陳,幾百年前都還是南京人呢。
門滄海、閻與谷這兩位謀士、鎮南軍的幾位重要門府家將,一直是分作三處分別看押,三方雖然在野外宿營時彼此可以望見,但沒有機會見面說話。
這是唐雲峰的主意,一則防止這些『階下囚』彼此串連,二則也避免萬一敵方劫營,一次就將所有人救走。
不僅僅是如此,唐雲峰對閻處士、谷應泰這兩位謀士保持高度的警惕,他認為胸有謀略之人,才是最有可能逃跑成功的,反而門滄海及其家將,卻只需要防備那些還忠誠於門氏的一些人來劫營就可以了。
為了防止這兩人用謀逃跑,唐雲峰乾脆命令手下兩個心腹,每晚不是往閻處士、谷應泰歇息的房間或軍帳裡吹迷香,就是在酒菜飯裡下慢性迷藥。
原本彌勒香軍玩迷香、迷藥,那就是行家裡手,閻處士、谷應泰兩人被唐雲峰這麼一攪,就算白天暗暗商量好了怎麼逃跑,可是天天一覺睡到大天亮,想逃也沒機會,有謀也用不上。
今夜,卻有點不太尋常,陳家大宅的小花廳都是韓、唐、邵三人的親信四處把守,顯然有些要緊事要商議。
「門滄海可是位世襲公爵,侯爺要處置他一定非常頭疼。」韓太湖在彌勒教的資歷比唐、邵兩人老,武技也是三人中最強,心性穩重沉著,與唐雲峰的狠辣機警正好形成互補,而邵福此人有見微知著之能,善謀果斷,後來加入,不意竟與韓、唐二人形成了鐵三角,也不知是福是禍。
邵福也不是善茬,「我看先處置了門滄海,讓那些跟前跟後的傢伙徹底死心。否則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韓、邵見唐雲峰不語,「唐帥是什麼意見?」
「我們先處置了門滄海,但是這處置之法卻是大有講究。處置好了,侯爺頂多是斥責幾句;要是處置不好,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唐雲峰道。
邵福冷笑道:「過不了幾日,就到滇池了,我們乾脆在水上做了門滄海,讓他溺水而死,再把屍體撈上來厚禮埋葬,也說得過去。」
「這個法子是不錯,但是我們不能親自來幹。最好我們的親信心腹一個也別牽涉進去。」唐雲峰說道,「我們的人得撇清一切與這事的關係,不管是誰來查,都查不到我們頭上。這得好好設計一番。」
「誰來查?侯爺就是不查,也知道是我們三人的手筆。」韓太湖道。
「那又如何?重要的是我們不要留下任何把柄。侯爺如果親口問起這事,我們完全可以承認,我們只是默認而已,但這事與我們三人無關,誰讓門滄海與我們的血仇結得太深呢。」
唐雲峰笑道。
邵福大笑,「不就是找個自願的人來做這事兒嗎?這容易得很,我們三人的部屬裡有許多這樣的人。他們現在恨不能吃了門滄海的肉,喝了門滄海的血,扒了門滄海的皮,抽了門滄海的筋,拆了門滄海的骨頭。」
唐雲峰道:「不能隨便找,這人一定得精水性,心如鐵石,殺人如麻,而且平時不喜歡多話,能守口如瓶。最好是那種為人比較孤僻,不好酒貪杯,喝酒若是喝醉了也不說醉話,不說夢話的人,他最好不要過於貪戀女色。
如果有一條做不到,說不得又得唐某做一回惡人,讓他一起溺死在滇池裡。」
邵福默默想了一會兒,「這樣子的人倒是有一個,正是邵某部下。此人姓聶名正,其兄弟族人此次在突圍之役中死亡殆盡,恨門滄海入骨,此前屢屢申請看守門滄海,邵某就沒敢讓他參加,怕他壞事。」
「聶政?怎麼與那位名刺客同名同姓?」韓太湖笑道。
「姓相同,名則音同字不同。這一位是『正直』的正,那位名刺客是『為政治國』的政。」邵福道。
「這人既然符合唐某所提要求,唐某倒要秘密見他一見了。」唐雲峰道,「這事得麻煩邵帥親自走一趟,就是你的親信,也不可讓他們知道聶正此人來此,此事只能限於我等三人知道。」
「使得。」邵福起身而去。
「還有,」唐雲峰從懷裡摸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道:「還得韓兄出面整治一點酒菜,這鎮上,怕也就是些雞鴨鵝肥豬之類吧?若是有火腿、臘肉、狗肉什麼的也不妨來上一點。兄弟得與那位聶正喝上一點小酒。我們還是親兄弟明算帳,這銀子該是由我出。」
原來,韓、唐、邵三人雖然施『回馬槍』成功,但是糧食輜重早已失了大半,幾乎窮得與叫花子等同,糧食軍需後來雖然不缺,但沒有一點銀錢使用也是不便,就打了欠條跟幾家當鋪商借了二千兩銀子。
這兩千兩銀子,韓、唐、邵三人三一三十一,每人分了六百多兩銀子作為各廂零碎開支的銀錢,剩下二兩銀子零頭歸到韓太湖帳上,反正到時得湊齊二千兩銀子拿回欠條,才能清帳。
其實,唐雲峰身上也就頂多五六十兩銀子傍身而已。
韓太湖笑道:「自家兄弟本來也沒什麼不好說的。不過這都是公家支應銀錢,這銀子就先放兄弟這裡,到時用多少算多少吧。估計總共三四兩銀子不到就備辦齊整了。又不是到酒樓訂酒席,叫陳家大宅的廚房整治酒菜,哪裡用得如此破費?到時你怎麼清帳?
正好,夜裡將有軍府的秘諜到,按規矩是可以招待他一頓酒菜,兄弟正要吩咐人去買些雞鴨酒肉,讓陳宅的廚房整治起來。現在將這兩件事合在一起辦,只說招待遠客,更可掩人耳目。
放心好了,那陳員外正恨沒機會巴結上我們平虜軍呢,說一聲要招待遠客,他還不得備辦得妥帖無比?而且現在已是入夜,這鎮子上,沒有他陳員外的臉子,我們上哪裡去弄那些酒肉?少不得是要揩點陳員外的油水了,你這十兩銀子,說不定到時一分都不用動呢。」
「也好,事過境遷之後,就是有人查,也不過是我們順便打了頓牙祭而已。沒有支用公費,也無奈我何。」
韓太湖也起身而去,唐雲峰獨自在花廳中獨坐。
半個時辰後,韓太湖回來,顯然是與陳員外談妥了一切。
又等了一個時辰,邵福回來,只說了一句:「人已經在秘室裡了。」
軍府的秘諜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而就在秘諜離去之時,唐雲峰在『秘室』見到了聶正。
桌子上酒肉已備,雞鴨鵝豬、火腿臘肉狗肉,還真的完全按著唐雲峰的要求來,又還多切了幾盤下酒的滷味,還有小碟子的爽口醃黃瓜、鹹酸菜,這陳員外還真是著意巴結,在雲南糧食如此緊張的時候,也弄出這麼一桌酒菜。
備的燒酒也不算少,因為唐雲峰要求的是不好酒貪杯,而不是不喝酒,他今天就是要試一試,看此人說不說醉話、夢話。只有心志堅定,氣血旺盛之人,才會不說醉話、夢話。
唐雲峰坐下,打量了聶正一眼,聽邵福說過,這聶正雖非他的心腹,卻是後廂的一員猛將,是後廂五軍之一的『都虞侯』。
要是看此人相貌,還真不像猛將,身材瘦削,面色冷肅,『孤僻』這條完全符合唐雲峰的要求,但唐雲峰又分明從聶正身上感受到盡力收斂的濃烈煞氣,那煞氣中還帶著濃厚的血腥氣息,『鐵石心腸』、『殺人如麻』,果然也符合唐雲峰的要求,能將『明王訣』練得這麼殺氣騰騰的,還真是少見。
「聶正,你認識我嗎?」
「認識。」聶正就兩個字說完了事。
嗯,不多話,這條也符合了。音雲峰暗忖。
「不,你不認識我。我今夜沒有來過這裡,你聶正今夜也從不曾在這裡。」
「是。從沒來過。」
「很好。與聰明人說話不用多費唇舌。」唐雲峰笑道,「喝酒!」
『秘室』裡陷入沉寂,除了吃肉喝酒的聲音之外,兩人默然無語。看來,若是唐雲峰不開口說話,這聶正根本就不打算說話了。
這樣的人,守口如瓶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吧?唐雲峰心裡倒是高興了。
「過幾天就到滇池了,我們都要坐船。你明白嗎?」
唐雲峰緩緩說道。
聶正眼中精光閃爍,「殺誰?」
「門滄海。」
「我?」
「對!你!」
唐雲峰簡直要放聲大笑,這人真是有趣,而且一點就透,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
「我們要在滇池上製造一起『意外』的沉船事故,溺死門滄海,然後撈起門滄海的屍身。記住,他的屍身上不能有任何刀槍拳腳重擊的傷痕,總而言之,門滄海只能是因沉船溺水而死,而不能是因為其他原因而死。
不管你如何痛恨他,你也不能用溺死以外的任何手段致其死命。
你可以在他溺水時,令他感覺非常痛苦,但是你千萬不能再用別的痛苦之法致他死命,你甚至不能掐他的脖子,以免讓人誤會他是被人掐死的。
我們到時會選一條有問題的船,我們會設法把你暫時調到船上管事,船上我方之人都是擅長水性之人,「沉船」時他們會救船上的人,給你製造掩護,而你則要趁亂把門滄海拖到水底溺死。這事,只能你一個人干!要出一點紕漏,你明白我會做什麼。明白不明白?」
「滅口!」
「明白就好。等會喝完酒,邵帥會秘密掩護你回營,現在喝酒。」
唐雲峰挾起一塊臘肉,吃了一口,讚道:「這臘肉不錯,下次有機會得多弄點。喝酒!喝!」
這是存心要把聶正灌醉呢。
煙波浩渺,帆影點點。
平虜軍滇池水軍的規模現在擴大了很多,整個滇池水道都已經被其掌控,這次出動了幾十艘船來接韓、唐、邵,氣派極大。
門滄海身份特殊,因此他和那些門府的太監宦官,加上看押的將士共乘一條船,韓、唐、邵以及閻處士、谷應泰乘了另外一條船。
鎮南軍投降的官和兵待遇不同,士兵即將就地整編,將官則要萬里迢迢,去到西北聽平虜侯的裁決了。
門滄海等人自然也要押到西北,聽候發落。
上船的時候是黃昏,晚上行船自然緩慢得多,而且滇池晚上還有不小的風,每一條船都掛起了夜航燈,拉開了彼此的距離以免碰撞。
也許是上船的時候晚,船上吃晚飯也就跟著比較晚,酒菜飯做好了開吃,已經是起更五刻。
韓、唐、邵、閻、谷,五人在船艙裡共一桌吃飯,因為優遇閻、谷二人,桌上還備了酒。
閻處士對著一桌子還算豐盛的酒菜,卻有些兒心神不寧,他預感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韓、唐、邵都是老江湖,雖然預知會有事發生,卻泰然自若,不動聲色。
驟然間,前方一片喧嘩嘈雜,畫角嗚嗚,鼓點咚咚,這是水軍的夜間鼓角信號。
「咦?怎麼會有船沉了?水軍擊鼓召集各船前往救援呢。」唐雲峰故作不知,放下飯碗,側耳聽了一會說道。
韓太湖也笑道:「我倒忘了,你還在水軍幹過一陣。這水軍的鼓角,你也是懂的。」
閻處士跳了起來,「我要出去看看。」
唐雲峰笑道:「黑燈瞎火,你什麼也看不到。再說你也看不懂水軍燈號,還是吃飯吧。」
「難道你們就不想知道是哪條船沉了?」
「呵呵,這水上可不比陸地,而且又是晚上,要搞清楚是哪條船沉了,沒有那麼快,慢慢出去都來得及。罷了,罷了,看你這麼心急火燎的,就一起出去看看好了。」
站到船頭,唐雲峰等了好半響,方才說道:「燈號來了!沉的是甲十三號船,他娘的,這甲字打頭的船,原先不是都驗過,是好船嗎?這船也會沉?」
邵福笑道:「原先驗是好船,不等於現在也是好船。船是要不斷修理、維護才行的。」
韓太湖突然問道:「哎呀,門滄海乘的是甲十三,還是甲十四?我記得好像是甲十四?」
「好像是甲十三吧?」
「不用爭了,門滄海運氣不好,燈號上已經說了是門氏座船,肯定是甲十三了。鼓角聲裡說,多人落水,不過也已救起了多人。」唐雲峰道,「沒得看了,想知道什麼得等到明兒早上。都回去吃飯吧。」
閻處士渾身冰涼,他知道門滄海這次是徹底完了,雲南都沒有走出去,就連性命也結束了。
而且,門滄海「絕對」是溺死,不會有其他任何原因,就是帝國刑部的天下第一仵作世家沈家,也絕不會驗出第二種傷來。
何其毒也!
閻處士在谷應泰的眼睛裡也看到了這句話。
閻、谷二人本無心喝酒,但是現在想一醉方休。
酒入愁腸愁更愁,兩人狂喝濫飲,很快就酩酊大醉。
唐雲峰搖搖頭,有時候聰明人也很痛苦絕望。
韓、邵兩人歎息一聲,這兩人忠誠舊主,也算是時窮節乃見的堅貞之人了。
喚了兩個心腹進來挾了閻、谷二人,準備送回艙房歇下,其中一個心腹作了一個吹迷香的隱蔽手勢,問:「唐帥,還用不用這個?」
「你說呢?誰知道他倆真醉假醉?反正,他倆個跑了,本帥就拿你倆個是問。這倆位可是一肚子的詭主意,你們自己想明白些。」
「是。明白了。」一個心腹抹了一下鼻唇,這是抹上迷藥的手勢。
「明白就好。」
唐雲峰坐下,繼續吃喝。
當船下沉的時候,聶正在混亂中,突然出手點了門滄海的穴道,然後趁著無人發現,挾持著門滄海,從船舷縱身入水。
在落到水面之前,聶正就解開了門滄海被制的穴道,他不想留下任何痕跡讓人認為門滄海不是溺死。
聶正這時與門滄海的區別,就是聶正身上穿著皮製水靠,而門滄海沒有。聶正可以在冷冷的滇池湖水中呆上一個時辰,加上他的明王訣,兩個時辰也沒有什麼問題;門滄海則一刻鐘都可能成問題,即使門滄海練過內息吐納,戎馬生涯使其身體強健,但在夜間冷冷的湖水中泡上一兩刻鐘,這人就可能支撐不住了。
聶正這幾天也想得很清楚,他只是想要親手殺死門滄海而已,因此溺死門滄海也未嘗不可。
所以,他只是將門滄海的頭一直壓到水面下而已,讓他真正頭痛的是落水的人很多,他必須藏到沉船的死角,又必須在船完全沉沒之前游開。
這黑夜之中,掌握火候非常不容易,只能憑估計。
當確信門滄海已死之後,聶正就把水靠脫掉了,裹上事先準備好的鉛塊沉到湖底,徹底消滅『預謀『的證據,他不能冒險一直穿著水靠,那樣會很快露出馬腳。
聶正寧願靜靜漂浮在水面上等人來救,完全只靠明王訣苦撐性命。
他甚至還將一塊不知道從哪裡漂來的船板,塞在死屍門滄海的懷裡,用門滄海的錦袍牢牢將門滄海綁在船板上。
說起來,與一具死屍一起在湖上漂浮是很磣人的,尤其是在黑暗的夜裡。
但聶正在戰場上殺人如麻,這種事根本就無所謂。
直到後半夜,救援船隻才終於發現了在湖上漂流,還只剩下一口氣的聶正,以及門滄海已經僵硬的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