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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 何以解憂? 第四章 都督破舊立新規 國公匿藏圖再起(1)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都督破舊立新規國公匿藏圖再起(1)

    長安。

    秦王府城。

    秦王府內不但有寬闊的校場,還有好幾處寬闊的車馬場,廣智門(北門)內附近就有一處。

    秦王府這處停放車馬轎子的場地,是一處松柏環繞的大場地,有一隊鐵血營士兵專司守護,另外有十多名僕役專司照料車輛馬匹轎子,安頓來客的車伕轎夫僕從。

    來秦王府的客人都不是等閒庶民,無一不是輕車輿轎駿馬,這場院本就留得極大,在西北幕府堂而皇之佔據秦王府城大半殿堂房舍作為發號施令的衙署之後,更是車如流水馬如龍,每日來往進出秦王府的官吏軍將縉紳商賈川流不息,王府四個城門,其附近停放車馬轎子的車馬場也就總是繁忙,到了晚上這裡更是風燈高掛,通明如晝,各色人等的車馬轎子進了場,即被侍從僕役引領到不同位置穩妥停放排列。

    按照慣常規矩,來衙署辦理公事的人一般都在進了王府城門後下車步行,由僕役駕車抬轎牽馬進入車馬場,安頓車馬轎子等候主人。車馬場有專為來客僕役而設的房舍,侍從僕役或進食飲酒,或博彩玩樂都無不可。

    車馬場的僕役們則刷車擦車,洗馬餵馬,偌大一個車馬場竟是日夜人影如梭,駿馬嘶鳴,幾乎沒有閒的時候。

    現下,耳聽得蹄聲得得,一隊精悍的騎兵已經引領著一輛輕車穿過城門洞,直向車馬場駛來。

    駕車的車伕顯然是個中熟手,也不見他有很大的動作,只是兩韁輕搖,偶爾一聲低喝輕叱或是口哨,馬車便始終平穩飛馳。

    「吁!」車伕輕抖馬韁,馬車已經緩緩減速,停在了車馬場之前。

    守護秦王府城的都是長安守備軍團的僉兵和鐵血營的士兵,而這車馬場輪值的鐵血營士兵和侍從的僕役更是眼光毒辣,自然都看出來了,這馳來的車馬來歷不凡。

    何況那馬車兩翼扈從的騎士明顯是鐵血營精銳的雪獒騎士(鐵血營中專職護衛重要文職幕僚和官吏的特殊騎士,與一般的鐵血營士兵不同),能配屬雪獒騎士扈從護衛,這只有西北幕府的高級幕僚和文官吏士才能享有的權利,不用說也知道乘這馬車而來的人是不能怠慢的,因此早早的就列隊而出。

    馬車簾子一動,劉衛辰從容下車。

    劉衛辰穿著正三品武職冠帶服色,這是因為劉衛辰雖然已經被授予了『功封一等輕車都尉兼又一雲騎尉』的爵,但並不是正式官職,所以作為雷瑾的文職『私人幕僚』,他亦只能按爵級著三品武職服色,這不免有些不倫不類,卻是無可奈何。

    車馬場帶隊的鐵血營隊正見眼前的這些雪獒騎士他明顯是一個都不認識,就是只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必定是西北幕府兩大長史之一的劉衛辰長史大人到了,另外一位主持長安政務的長史蒙遜大人,天天從秦王府進出,蒙大人身邊的雪獒騎士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而眼前這位步下馬車的大人肯定是西北的大人物之一——長史府的另外一位長史了。

    劉衛辰下了車,打量了一下富麗堂皇殿堂深廣而略顯蕭瑟的秦王府,乍然看去,秦王府已全然不見長安暴亂時的戰火烽煙痕跡了。

    自從雷瑾指示長史蒙遜經營長安,『行軍府』、『行長史府』、『長安監察院』、『長安審理院』相繼在長安設立,長安與武威一起成為了西北的兩大軍政中心。

    而作為軍府和長史府的分設衙署設立在長安,可以說相當於在武威之外設立了一個有實無名的西北『陪都』,長安的『行軍府』和『行長史府』對於西北幕府南控漢中、四川、貴州以及雲南,北鎮延綏、河套,東扼潼關、武關都具有相當重大的意義。

    著力經營長安,但不是把西北幕府大張旗鼓的搬到長安,一則這跟雷瑾念念不忘的西征大計有所抵牾,西征即便是以武威為中心,雷瑾都覺得有些遠了,何況是長安?但關中、延綏、四川、貴州又勢必不能不顧,經營長安自是形勢的需要;二則,在秦藩勢力近於完全癱瘓,梁永的欽差太監衙門煙消雲散,延綏鎮也在西北鐵騎的衝擊下易幟,流民軍更是剿滅得乾乾淨淨,再沒有什麼勢力可以制約雷瑾的情形下,西北幕府並不大肆搬遷,與朝廷中的一些懷有敵意的朝臣派系便尚有轉圜之餘地,不致於過於刺激某些朝臣的脆弱心臟,橫生枝節。這一切,都是雷瑾與一眾幕僚部屬苦心算計推敲過後,才決定下來的策略。

    『行軍府』、『行長史府』、『長安監察院』、『長安審理院』設置在了秦王府,關中原來的一大批文武官員被一股腦兒掃地出門,全部被攆到武威並半軟禁了起來,新起的一大批年青官吏朝氣蓬勃,雷厲風行,關中延綏為之氣像一新,迅速走上正軌。

    如今的秦藩王室,已經無復往昔凌蓋關中的威勢,王室成員癱的癱,死的死,癡的癡,雖然還在這王府後面住著,其實就和軟禁差不多,甚至還不如四川蜀藩王室日子好過。

    想著侯爺越來越視龍子王孫如糞土的態度,越來越不把朝廷放在眼裡的舉措,劉衛辰並不以為然,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就目前西北所面臨的內外形勢,如此做派顯得有些過頭了,但現下他也只有一聲喟歎而已,這位侯爺如今志得意滿,有些逆耳之言已是聽不進去。劉衛辰清楚,這世上只有事實才是最有說服力的,在一些事情沒有發生以前,進言勸諫不會有什麼效果,他打算等待合適的時機再相機進言以補救匡正一些錯失,幸好這位侯爺還不是那種心裡明知錯了也死不肯承認的人,現在只是自信膨脹,有些過頭罷了。

    拋開心中的一閃念,劉衛辰當下吩咐了侍從幾句,就徑直舉步,帶著兩個雪獒騎士、兩個僕從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龐大深邃的秦王府中,都督大人正等著他會商事情啦。

    在雷瑾的書房,已然聚集了不少西北有頭有臉的人物。

    軍府一系的將官,狄黑、郭若弼、溫度、阿蠻,還有行軍司馬張宸極、幕府參軍曹文詔、曹變蛟,長安府守備軍團節度常明;

    長史府一系的幕僚,蒙遜、司馬翰等幾個重要衙署的長官,審理院都判官楊羅、監察院的幾位監察使;

    內記室卻只有綠痕一人坐在雷瑾身後;

    除此之外,西北的幾大商團的東家、掌櫃也都有好些列席其中,如雷瑾雇聘的徐揚、河西雷氏幾個支系的長老、回回幾大姓的當家人、代表峨眉派的閒月子、代表四川公孫堡的公孫起,連丁氏家族和風氏家族的西北主事人丁應楠、風閒這兩位甚少直接露面的爵爺也赫然在座,此外還有好幾個擁有『參議』頭銜的西洋傳教士都已經在座。

    此時,眾人都在閒談,言笑甚歡。

    劉衛辰進來,書房中寒暄見禮,自然又是一番喧嚷。

    看看人都到齊,雷瑾這才清咳一聲,笑道:「今兒人來得還算比較齊整,稍稍有點空閒的都趕過來了,不容易。本侯召集諸位,也沒有什麼大事,一呢這年關歲末了,找個機會和大家聚聚;二則,也有幾件事情順便議議,平時大伙都忙,也難得輕鬆一會兒,等議事完畢,今晚大家一起吃酒,樂呵樂呵。呃,還有本侯這次的婚禮,算算也快到日子了,大傢伙還沒有準備好賀禮的,可得趕快準備了。呵呵,本侯的喜酒嘛,可不是白喝的。」

    聽著雷瑾這番半開玩笑的話,眾人都不由笑了起來,嚷嚷起哄,好一陣子才平息下來。

    這首先議的一件事,便是今年的官府封印之事。

    帝國歷來在臘月十九日之後,全國官府開始封印,在臘月十九至二十二這幾天,由欽天監選擇一個「吉日」,頒示天下各衙府,統一封印。封印之後,各地官員吏員放假。每當封印已畢,各衙府堂官衙官為酬謝同僚下屬在一年裡的『辛勞』,慣例是要邀請同僚歡飲暢聚一番,因而各處園、館、居、樓均無隙地,官吏們都在包桌歡飲,慶祝歲末。

    本來這節日放假,慶迎新春是件好事,然而官不升衙吏不辦事,某些市肆痞棍城狐社鼠便每欲借此機會鬧些事端,甚至有明目張膽搶奪財物,已然形成一種惡俗。本來官府封印並不是說等於沒人管,各處的裡正甲首並不放假,只是年節當中他們便也懶得管了。

    西北、西南被雷瑾掌握也不過就這一兩年的光景,適值今年四川貴州完全平定,彌勒就撫,漢中藍廷瑞歸附,關中、延綏易幟而入西北幕府掌握,加之用兵哈密和雲南,近來又是捷報頻傳,這一連串的勝利都讓西北上下有點飄飄然了,大過年的,自然要有點歌舞昇平萬眾歡欣的氣象,若是讓些宵小蟊賊鬧得士民百姓不安,那就大煞風景,因此有些知府、知州便揣摩上意上了手折,建議今年是否對『官府封印』的舊例做些改變,譬如加發錢糧,多派兵丁巡哨,以保持市面的井然有序,這事兒早十天就已經批復敲定了下來,也沒有什麼異議。

    雷瑾再說起這事,劉衛辰、蒙遜等長史府的幕僚不禁面面相覷,有些兒茫然:這事兒不是早就已經定了嗎?怎麼又提出來議?

    雷瑾在上首已然把一眾幕僚的表情盡收眼底,便笑了笑,說道:「這事,本侯原本已經批復過了。但是,本侯現在又改主意了。

    這帝國官府封印,原本也說不上什麼不好,官吏也是人,大年節的闔家團聚亦是人之常情。

    只是如果僅是防範蟊賊乘機鬧事或宵小搶奪財物,本侯覺得因應這等惡俗,老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並非什麼好辦法。

    今兒本侯立個新規矩,往後從臘月二十四起至來年正月二十,所有衙署一律得有人值守,輪番上直。既然這尋釁鬧事的年節惡俗是因『官府封印』而來,那就廢除舊例好了。從今往後,西北休得再提什麼『官府封印』。各軍政衙署,要緊的衙門,一如平日輪值,尤其軍府、各軍團行營、秘諜、長史府值房、內務安全署;輕閒的衙門也得有官吏輪班值守,不能說辦事偏就找不著人。

    官不升衙吏不辦事那叫什麼官府?那還不如回家種蕃薯好了,還做什麼官,當什麼吏?

    嗯,所有輪值官吏,年節例賞之外,再另行加發錢糧、年貨就是。就這些。你們有意見的現在說,過了今兒,這就是定案。」

    廢除『官府封印』,這事放在大過年的時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底下眾人商議了一會,幾個幕僚又補充了一些想法,尤其是在細節上提了好幾條意見,盡量讓這事變得完美些,總而言之,讓這個年平安祥和的過完也就是了,沒必要在這事上擰了都督大人的意思。

    蒙遜見雷瑾看著自己,知道接下來該自己挑頭說話,便清清嗓子,說道:「我們這幾年戰事頻仍,傷亡合計已有近二十萬人之多,戰死者的喪葬和撫恤,傷殘者的醫藥、撫恤、安置都是幕府絕大的負擔,我們通過舉辦義學、少年營、惠民藥局,通過勸募等都無法最妥善的解決,而且更可慮的是我們已經經歷的戰事還不是過於慘烈。可以預見,我們以後將面臨更多的戰死傷殘士兵的善後問題,我們需要大量的銀子,但是西北幕府目前借貸銀款,已然駭人聽聞,在這個問題解決之前,我們西北幕府幾乎已經輸不起將來任何一場的大戰,一旦在戰場上我們平虜軍輸了哪怕一場稍微大一點的戰事,借貸巨額銀兩給我們的錢莊、當鋪信心動搖,抽逃銀資,逼催還債,勢必造成西北動盪,政局不穩。這個問題侯爺和幕府上下無不焦心苦思,意圖破解這個困局。」

    蒙遜這一番話讓在座的不少人坐不住了,尤其是列席與會的回回幾大姓的當家人、代表峨眉派的閒月子、代表四川公孫堡的公孫起,丁氏家族和風氏家族的西北主事人丁應楠、風閒這幾位,心裡都有點突然上了賊船的感覺,這一番話應該是西北幕府的機密,現在說給他們這些人聽,說好聽點是對他們信任有加,說不好聽的就是這機密他們既然聽在了耳朵眼裡面,就不能不付出一定代價。他們都清楚,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機密,想安安穩穩的走出這秦王府就必須得付出些代價,否則機密哪裡是那麼容易入耳的?

    「那麼幕府又什麼成算?怎麼破解這個困局?」郭若弼這位老將急急問道。

    這軍伍作戰,士兵傷亡的喪葬撫恤歷來是個難題,要是放在以前,邊軍裡面的募兵若戰死了倒也無牽掛,如果運氣好,有個從戰場上生還的同鄉,骨灰或者有可能重歸故土,如果運氣不好,多半就是往哪個溝裡隨便一埋,屍骨永埋邊陲黃沙,如此而已。士兵如果傷殘,除非有軍功賞賜和戰利品,否則此後必定窮困潦倒,還鄉都難。兵,是賤民啦,沒有什麼人瞧得起,他們就像是戈壁上的野草,雖然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但又誰會注意一根草的命運呢?要不怎麼都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要不怎麼都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流血又流淚的事,有多少人肯幹?而對於統軍將領,這卻又是非常現實的問題,要想帶出一支勁旅,這平時的糧餉和善後的喪葬撫恤是不能少的,也是最頭痛的。

    這次襲取哈密,郭若弼率領的敦煌行營有一些傷亡,而馬啟智的西寧軍團傷亡還很不小,正在為喪葬撫恤的事情頭疼著啦,而他又不像狄黑那樣能預先知道一些風聲,瞭解雷瑾的一些想法,難得西北幕府把士兵的善後撫恤這個事當作一個重要的事來議,又怎麼能不問個清楚明白?

    「世輔將軍莫急,我們目前已經有了兩個可行之法,正調集了一幫幕僚在做詳細的推演謀劃,一旦諸事齊備,即可付諸實施。」蒙遜笑道,「想必諸位已經聽說過臘八那天都督大人在鳳翔府參與祭祀的事了?」(郭若弼,字世輔)

    眾人齊齊點頭,這邸報上的消息都已經說了,而且還在短短時間內傳遍了平虜軍所有的軍團行營,連夜未央的說書先生都把這當作一個傳奇新聞來搬演。

    「邸報上登出來的那退役龍驤銳士成彥雄有關『保險』的呈文,諸位都應該看過了吧?據成爵士的說法,這個還是受『儒學大家』東籬先生的提點啟發。」狄黑微笑道。

    「子皙老弟說的是哪一期的邸報?」郭若弼軍務倥傯,看的多是軍府的塘報,對邸報不是很上心,近幾日又忙著從遙遠的哈密快馬趕到長安,竟是不曾看過長史府委託印書館新出的幾期邸報,聽狄黑『保險』來『保險』去的,卻不知說的是什麼玩意,便開口問道。(狄黑,字子皙)

    「世輔將軍不知此事,乃蒙遜疏忽之過也。請容學生為將軍從頭道來。」蒙遜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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