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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戰爭販子 第五章 群英初會 文 / 金龍魚

    第五章群英初會

    北房暖閣。

    軒敞而雅致,整個內廳重新佈置了一番,平日裡雷瑾拿來待客的那一套自由豪放風格,為草原遊牧部族慣用的靠墊、坐褥、錦墩等全不見了,代之以符合世家大族身份和品味的椅桌几凳,繡屏數扇,顯得嚴整方正,精緻奢華,又不露傖俗之氣。

    上首主位的雷瑾,白狐箭袖,銀冠束髮,人比之初臨河西時,清瘦些許,反顯得清俊風流,十分精神。

    左首打橫坐著個相當年輕的年輕男子,一張臉稜角分明,剛毅硬朗,大紅狐腋箭袖,紫磨金冠子束髮,襯得整個人宛如烈火一般酷烈,乃是世家大族丁氏的後起之秀——丁應楠,那丁氏家族是帝國最大的米糧商、木材商(丁氏也經營其它諸如鹽、鐵、絲、棉、瓷、茶等,但在整個帝國,丁氏家族佔據極大優勢的就是米糧和木材),其它家族在這兩個行當都無法跟丁氏家族相提並論;

    右首打橫坐著一個約三十出頭的男子,身材微胖,手上戴著個瑩潤華貴的碧玉搬指,意態閒適,身上套著件白蟒袍,看來極為精明幹練,乃是風氏家族負責西北事務的主事人——風閒,這風氏家族則在帝國內外的瓷器、茶葉生意上獨佔鰲頭,帝國其它大小家族在瓷器、茶葉生意上都無法蓋過風氏家族的風頭;

    廳上主客三人中,丁應楠是三等男爵,而風閒的爵位則是二等子爵,都是擁有爵位的世家貴族,故爾主客三人的服飾衣著,都與一般商賈庶人大不相同,尤其蟒袍,一般臣庶是不得僭用的,須男爵以上顯爵貴胄方可服用。

    丁氏、風氏兩個家族都在西北有一盤生意,雖然規模不及雷門世家,但也絕對不是一般小商家可以比擬的。雷瑾這次專門請來丁氏、風氏在西北的主事人,正是想要從這兩大家族弄到自己急需的資金,這些家族都掌握著大量閒散的資金無處投放,只能拿去放高利貸,而放高利貸對世家大族的名聲並不好,雷瑾想要說服他們把剩餘的資金投向西北。

    唯一讓雷瑾有些意外的是顧氏家族,顧氏家族以鹽鐵軍械為主,西北幾乎沒有涉足,雷瑾也不曾想到,如今連顧氏家族也開始把關注的目光投注到西北了,比起丁應楠、風閒兩人在家族中的地位,顧家的顧劍辰,其地位還要更重要一些,丁應楠、風閒兩人如果算其家族裡的地方諸侯,顧劍辰在顧家絕對算得上是中央實權派。

    一接到涼州老店夥計飛馬送來的拜貼,雷瑾雖然走不開,還是讓紫綃專程去迎候,並且吩咐紫綃穿上十分貴重的裘服(雷瑾不能讓顧劍辰覺得自己不重視他,最起碼要讓顧劍辰心理上感覺自己是被重視的),同時也吩咐紫綃帶著白玉虎等幾十名護衛一起去,以壯聲勢行色,像白玉虎等幾個新加入護衛親軍的軍士,在上次遭遇馬賊襲擊的時候,其臨機應變的指揮能力已經得到肯定,迅速從一般的小兵晉陞為統領一曲的百騎都統了。

    「哈哈,雷兄弟,據我所知,你到河西這麼久,也沒有到青樓廝混廝混。莫不是痛覺前非,準備改邪歸正了?」風閒大笑著說道。

    「風兄,難道你不知道河西煙花一向就並不怎麼興盛的嗎?這裡可比不得大同啊,開中納粟的商人沒有大同多啊,而且西域商路又壅塞不通,除非似我等資本雄厚的大商家,其它小商家對路途遙遠的絲綢之路全是望而生畏,裹足不前,河西煙花自然不如帝國兩京、東南魚米之鄉和北邊重鎮大同等處繁盛了!若西域絲路復通,或者可以再復前代之舊觀,葡萄酒熟恣行樂,紅艷青旗朱粉樓!大同情況如何,丁兄應該比小弟熟悉,是吧?」雷瑾笑道。

    雷瑾所說的開中納粟,就是皇朝為解決北邊軍鎮的糧餉供應,繼續沿用前代「折中」之策,召商輸糧或納糧到邊關,根據其輸、納糧米數量給予相當的鹽引(即國家專賣的食鹽執照,前代還有茶引也是國家專賣),商人則可憑鹽引到指定的鹽場去支取食鹽,再到銷鹽區去銷售食鹽,獲取巨額利潤,即輸米中鹽法或納米中鹽法(簡稱開中法,又叫開中鹽法)。

    緣因漠北的蒙古游騎不斷騷擾皇朝邊境,大同、太原一帶集結重兵駐防,為了解決大軍的糧響,皇朝在北邊屯田墾殖,借此減輕國家財政賦稅的壓力,屯田有三,一是軍屯,一是民屯,再就是商屯。所謂商屯就是讓商人到邊境地區出錢招募農人從事屯墾,再將收穫的糧食就近賣給邊軍以換取鹽引(此法可以減少輸糧到邊關途中的損耗,也吸引了不少帝國各地的商人到大同等處屯墾)。

    河西由於農耕相對發達,糧食供給駐防軍鎮相對充裕,與山西大同等處田地貧瘠大為不同,所以相對的在河西匯聚的商人自然也不如大同等處多,大同則不僅為北方的皮毛集散地之一,而且盛產黃芪、黃花、麻黃,故而是處外埠客商極盛,開中商人、皮毛商人和藥材商人等以及駐軍軍卒的聚集,導致客棧、酒肆、飯莊、妓寮等都畸形繁榮起來,「其繁華富庶不下江南,而婦女之美麗,什物之精好,皆邊寨之所無者」,甚至大同妓女(俗稱大同的樂戶、花籍等以色藝娛人的娼妓與優伶為『大同婆娘』,為山西四絕之一)還因為行腳四方的商賈士紳等傳揚其名而與『揚州瘦馬』、『秦淮粉黛』、『蘇杭姑娘』等齊名,以至名聞天下。

    丁氏家族從事糧米生意,大同情況自然是熟悉的,丁應楠作為丁家在西北的主事人沒有理由不知,所以雷瑾便有此一說。

    丁應楠眉眼挑動,說道:「你我數人出資開辦青樓、賭坊又如何?從商人口袋裡大把掏錢,不離酒、色、賭、貸數種。以雷門在河西的勢力,現在所經營的青樓、賭坊規模還太小。似此等暴利之業,雷門世家若不控制壟斷河西的青樓、賭坊,自然也會有別人明裡暗裡插手經營,愚見以為,與其掌握在別人手中,不若掌握在自己手中!」

    「此言有理!」風閒大加贊同,道:「既可以切斷他人獲取諜報的一條途徑,而且可以賺取巨額利潤,雷兄弟應該盡早壟斷河西的青樓、賭坊!」

    雷瑾心說:你兩個傢伙不安好心,果然是無商不奸啊!如果這樣做,利潤當然是滾滾而來,咱雷門世家的名聲也就臭了!凡事有利即有弊,開辦這些青樓、賭坊,不是不可以,但是明裡壟斷非出問題不可,暗中通過代理人加強控制還可以考慮!嘿嘿,我若不把你兩個傢伙拉下水怎麼行?

    「呵呵,可以考慮!不過,前提是西域商路必須暢通無阻,西行東往的商旅絡繹不絕,這門生意才可做得。」

    雷瑾道。

    「然則,以什麼手段打通西域商路,並且牢牢控制呢?」風氏家族經營陶瓷、茶葉,對絲綢之路的暢通更為關注,風閒對這個話題的興趣就比丁應楠要大得多,「現在朝廷的羈縻之策是不可能改變的,以朝貢羈縻四方,其實不過是朝廷拿錢買平安,那些西域國度東瀛蠻夷哪一次朝貢,所獲的朝廷賞賜不是數倍於他們所朝貢的物品呢?而且朝貢團還可以攜帶貨物與中土商民貿易,所以有時候,他們要來朝貢,朝廷還不讓呢!」

    「武力征服,駐軍控制,移民實邊,這是漢唐時代的基本政策,否則西域商路無法保持長久通暢!」丁應楠插口道。

    「難道你想招募私兵,以武力征伐不成?」丁、風兩人同時問道,這兩個傢伙可也並非笨人,反而極為精明。

    「單靠武力當然行不通,但是沒有武力卻是萬萬不行!咱們現在往西域的商隊,武力是防備沿途盜賊打劫的,但咱們辛辛苦苦間關萬里販賣貨物,所得利潤六成以上都被沿途關卡得去,若非利潤實在太高,即便利潤最終只能拿到三四成,也還是很可觀,否則根本就沒有人再往西邊去了,像我們雷家都有不勝負荷的感覺。」雷瑾當然不會把自家商隊夾帶走私,矇混過關的情況告訴這兩個傢伙。

    雷瑾繼續引誘這兩個傢伙,道:「西域有冶煉銅鐵的礦產,有燒製陶瓷、琉璃的上好原料,還有棉、麻產量也極高,糧食也出產不少,天山以北除外草原,還有大片森林,如果我們控制蔥嶺以東的疆域,然後逐步向西發展,相信財源一定滾滾而來,西域的天地太廣闊了!」

    丁應楠、風閒都默然,前景雖然誘人,風險可也大得很,動用武力控制嘉峪關、哈密以西的大片疆域,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光是對帝國朝廷的震動就不是隨便可以消解的,除非帝國朝廷自顧不暇,否則斷然不會容許雷瑾如此膽大妄為。

    風閒開始轉移話題,道:「怎麼,顧伯爵還沒有到?」

    此前顧劍辰的拜貼,他們也知道。

    雷瑾笑道:「顧伯爵應該還要等一會兒吧。我們莊子離武威城有幾十里地呢!」

    接著上面的話題,雷瑾繼續道:

    「不出數年,中央朝廷必定自顧不暇,哪裡還能干涉我們對西域用兵?皇上現在又是『金丹』,又是『紅丸』,酒色不禁,宴飲無度,那絕對是竭澤而漁,不定哪天一病不起,甚至龍御殯天也不稀奇,到時諸皇子互相爭嫡,籠絡人還來不及呢,哪裡敢干涉?此為千載一時之機,錯過就後悔莫及了。」

    丁應楠、風閒兩人聞聽此言也頗為意動,他們也是素來膽大妄為之人,只是雷瑾的說法一時消受不了而已,此時倒也在心裡默默盤算成敗得失。

    「雷兄弟,適才丁老弟提議咱們共同出資開設青樓、賭坊,你意下如何?」

    「呵呵,」雷瑾笑了笑,直言道:「開也無妨,但是我不能公開出面大肆開辦青樓、賭坊,原因你們應該明白,這樣的暴利行當,不可避免要與血腥黑暗結緣,雖然說舉世滔滔,何處無慘劇,何處無悲涼,差別只在遇與不遇而已,況且控制在我等手裡,我倒也還有這個自信,可以限制減少許多罪惡情事,但這對世家大族聲譽的影響仍然不可低估,開一兩家無所謂,如果壟斷了河西所有的青樓、賭坊,不要說必然招來儒林士子們的群起責難和彈劾,其它斷了財路的人出於忌恨,也必然想盡一切陰毒的法子搗亂,讓我等不得安生。此事須得慎重考慮!」

    丁應楠、風閒點頭稱是,雷瑾的顧慮他們一聽就明,大商家和小商販的位置和處境是絕然不同的,正所謂大有大的難處,小有小的難處。

    風閒笑道:「顧慮得甚是,不過此一節,我們大可以在幕後操縱,不必親自在台前露面的。我們只需要出資開上一兩家動輒非千金莫入的青樓,越神秘越好;再開上一兩家層次較高的書寓,其它則完全可以通過不同手段暗中控制。現在兩京的朝廷高官,多有為青樓暗東者,每年分取巨額紅利,我們又有啥好擔心的?至於賭坊,一樣可照此辦理。」

    雷瑾微笑,道:「看來我不開也不行了?」

    「不錯!」

    雷瑾想了想道:「俗話說『酒色財氣』,咱們不妨尋一神秘所在,將『酒色財氣』全部集中一處,讓此處變成真正的銷金窟、溫柔鄉如何?」

    「好!」

    看丁應楠、風閒沒有異議,雷瑾問道:

    「嗯,那進軍西域的事情,你們能調撥多少資金?」

    丁應楠、風閒對望一眼,風閒開口對雷瑾道:「以我們兩人的職權,每年都是可以在家族內拿到一部分資金額度,這可以陸續投放到西北。如果你個人需要借貸資金,我們也可以從家族幫你借出,但是這需要一些抵押,利息嘛可以按最低一檔進行本息結算。再有,其餘的就是我們自己個人的錢,我們還可以活動一批朋友把他們手裡的餘錢藏銀都拿出來,甚至看好西域前景的人,還可以借貸銀錢。這一部分算作大家入的股,風險我們自負。丁老弟,你也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丁應楠聞言點頭。

    雷瑾明白,丁應楠、風閒作為其家族的「地方諸侯」,應該是最多就能做到這一步了,也就笑了笑,說道:「如此,小弟多謝了!咱們合作的事情就一言為定!哦,對了,等顧伯爵到了,大家見見吧!」

    哈哈一笑,丁應楠、風閒含笑同意。

    話鋒一轉,風閒道:「聽說雷兄弟跟波斯胡商也借了不少銀錢?」

    雷瑾笑笑,索性直言相告,道:「是啊,風兄耳目真是靈通啊!我在伯顏先生那裡借了不少銀錢。伯顏先生剛離開我這莊子沒兩天。」

    「哦!」風閒、丁應楠互相望了一眼,不再說話,細細品起茶來。

    外間傳來一聲清響,雷瑾笑道:「客人來了!」

    遂起身迎客。

    便見軟簾輕動,在紫綃引領下,顧劍辰昂頭挺胸走了進來。

    幾人看時,二十許歲的英俊男子,氣度沉著,凝如山嶽,動靜如常,淵沉嶽峙。

    灑灑落落走進來,隨意落坐,看似沒什麼警戒神色,渾身上下卻收斂於金城湯池,絕不予人一絲兒可乘之機。

    內廳中彼此都是頗有武學見識之人,一眼就看出此人果然不愧是身居顧氏家族高位的實權派,深得顧氏一族「祖卦真解」的真諦,法天而行的乾坤易道心法已經修入很高境界。

    而顧劍辰一看丁應楠、風閒二人在坐,馬上就明白為什麼雷瑾不能分身了。

    雷瑾也不多說什麼,互相寒暄客套一番之後,即命女樂歌舞伺候,大家也心照不宣,只互相聊些風花雪月的典故,朝野逸聞。

    這是因為顧劍辰的來意並不明朗,雷瑾需要與之私下深談之後才能決定行止,此時廳上不好多說什麼。

    待這一場頗為耗時的歌舞宴飲結束,也已經二更以後,雷瑾便送三人分別下榻安寢,又在顧劍辰下榻處密談了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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