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我的子侄,有文有武,都是裴家年輕俊才。
裴矩笑著一一給楊元慶介紹,「這位裴世清,現任鴻臚寺掌客,是你父親的下屬。」
裴世清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官員,長得文質彬彬,氣質溫文爾雅,他上前施一禮,「歡迎楊將軍來裴家做客。
楊元慶連忙回禮,「真是不好意思,元慶前來,打擾大家了。」
裴矩又將身材最高的少年武將拉過來,笑道:「這是我裴家難得一見的少年勇士,名叫裴行儼,今年十四歲,比賢侄小一歲,他父親也曾是你祖父楊太僕的部下。」
原來這就是演義中的裴元慶,叫裴行儼,楊元慶對他笑著點點頭,裴行儼行一禮道:「楊兄騎射天下無雙,不知兵器如何,小弟行儼斗膽,有空想向楊兄討教一二。」
楊元慶笑了笑,「元慶微末之技,怎敢妄言騎射天下無雙,邊塞軍中,強元慶十倍者比比皆是,大隋天下更是藏龍臥虎,我不過是適逢其時罷了。」
「賢侄太謙虛了,我當時可是親眼所見,三十箭夜射五十香火,估計天下沒多少人辦得到。」
裴矩笑了笑,他又看到了楊元慶身後的程咬金,見他不像隨從,便問道:「這位是……」
「這是我的一個小弟,名叫程咬金。」
程咬金已經知道裴矩是何人,他立刻把自己的粗魯之態隱藏起來,裝得文質彬彬,上前甕聲甕氣深施一禮,「晚輩程咬金濟州東阿斑鳩店人,今年十六歲,參見裴大叔!」
他特地強調自己十六歲,以回應剛才楊元慶叫他小弟,聽了裴行儼的介紹,他才知道楊元慶竟比他還小一歲,一般長相粗魯之人做出斯文相反而討人喜歡裴矩一下子便喜歡上了這個愣頭愣腦的小伙子,居然叫自己大叔。
他捋鬚呵呵笑道:「好!也歡迎你來裴家做客,賢侄,請!」
「世叔請!」
眾人簇擁著楊元慶進了裴府,程咬金卻知趣地跟在後面,他很有自知之明,一面之交楊元慶便肯帶他來裴府做客,他豈能喧賓奪主?
他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經過中庭時他忽然發現一棵大樹後竟躲著一名年輕女子,約十四五歲正在偷偷向楊元慶張望,那女子長得還算標緻,只是眉毛稍濃,不過程咬金卻很喜歡,他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程咬金走上前咳嗽一聲,裝模作樣行一禮,「這位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
少女正是裴幽,她聽說楊元慶來了,便偷偷在樹後窺視楊元慶向前走,她便向後移,卻不料後面還有一人,頓時將她嚇了一大跳她見後面是個黑臉大漢,頓時心中厭惡起來一跺腳,轉身便跑。
程咬金碰了一鼻子灰,他卻不惱,反而嘿嘿一笑,「這小娘子,倒挺有意思。」
家宴設在裴府松鶴堂,這是裴府招待貴客之地,今天裴矩招待楊元慶可謂煞費苦心,因為楊元慶身份並不高,如果讓裴家重要族人陪他,會讓他感覺不自在,因為裴矩便全部選了裴家的少年郎來相陪,由他親自坐鎮,給足楊元慶禮遇。
松鶴堂雖是貴客堂,卻佈置得非常簡單,牆壁刷得雪白,正面掛一幅長兩丈、寬五尺的蒼松飛鶴圖,蒼松遒勁,飛鶴如仙,兩邊各有字畫。
堂下擺著兩排十八張單人坐榻,側面有一扇小門,由一架屏風遮掩,佈置得非常簡潔雅致。
裴矩是主人,坐橫席,左邊第一個便是楊元慶,程咬金也是客人,做第二位,不過他本人卻不肯,一定要坐末位,口口聲聲說,這是敬仰裴家,他的知趣不僅讓裴矩很喜歡他,連裴家的其他子弟也頗看他順眼。
右首第一位卻是裴世清,他年輕雖輕,輩分卻很高,和裴矩同輩,裴行儼坐在楊元慶旁邊,他其實只是裴家旁枝,但他因為是裴家難得一遇的少年勇士,裴矩對他頗為重視,便讓他來陪楊元慶。
楊元慶數了一下位子,裴家子弟應該是十三人,但現在只坐了十人,中間有三個位子空著,不知裴家哪個長輩要來,裴蘊嗎?
裴矩彷彿知道楊元慶心思,便微微笑道:「今天沒有長輩,還有三個位子是還有另一件事要謝你。」
他話音剛落,卻見從屏風後走出三個女子,楊元慶一眼便看見了中間的裴敏秋,她也梳著雙環望仙髻,兩縷秀髮飄下,落在胸前,她依然不施粉黛,肌膚如晶玉,畫眉如遠黛,雙眸似秋水,步履輕盈,有一種不著人間煙火之美,楊元慶忍不住拿妞妞和她對比,兩人的長相都一般的美貌,只是妞妞開朗、活潑,乖巧得令人心疼,而裴敏秋卻文靜、溫柔,彷彿秋水一般寧靜。
不過裴敏秋年紀尚少,只有十二歲舉手投足之間還略顯青澀。
三個少女依次落座,裴喜兒坐在第一位,裴敏秋坐在第二位,第三位是裴幽,她們的位子並不是按年齡來排,如果按年齡,裴幽年齡最大,應該坐第一位。
這也是裴矩煞費苦心的安排,他當然是想把楊元慶招為裴家之婿,不過在和楊素談話之前,他不敢貿然,便想借用這次宴請的機會,讓楊元慶和裴家之女多接觸一下,裴家家教極嚴,這已經是裴矩能做到的極限了,因為和那隻玉壺有關,所以把三女都請來。
按照裴矩的想法,裴敏秋溫柔文靜,落落大方,更能表現出裴家之女的風采,可惜她年少,還遠不到談婚論嫁的年齡。
裴家是漢族名門,和鮮卑貴族女子十二三歲出嫁不同,鮮卑女子早嫁是草原遊牧傳統,而漢族女子則稍晚,這樣可以避免女子早孕傷身,裴家的規矩是女子二八出嫁,也就是十六歲,裴幽已經十六歲,但她早已經許配太原王氏,年底就將成婚。
於是裴矩便將目光落在裴喜兒身上,裴喜兒今年十五歲,尚未許人,她也是裴家嫡女,長得也很不錯,裴矩便考慮用她來籠絡住楊元慶,裴敏秋是候補,坐在中間,至於裴幽,就不用考慮了。
「楊將軍,上次利人市之事,你義助我裴家之女,維護我裴家名聲,我今天正式向你表示感謝。」
裴矩給三個孫女使了個眼色,三女同時起身,盈盈向楊元慶施一禮,「多謝楊將軍義助!」
楊元慶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對裴矩道:「世叔,事情過去那麼久了,你總是提它做什麼?」
裴矩微微一笑,「可是錢我還沒有還給你,她們還沒有向你道謝,事情就沒有過去。」
裴世清也笑道:「這是裴家之禮,楊將軍就安心接受吧!」
這時,一隊侍女托著菜餚魚貫而入,一一擺在眾人面前,宴會正事開始了,裴家的菜餚精緻而清淡,量不多,但色香味俱全,每人面前都擺著五六碟小菜,酒卻是最好的高昌蒲桃酒,是楊堅去年賞賜給裴家。
客堂裡微微熱鬧起來,裴家子弟們一邊吃,一邊低聲交談,當然這不是裴家傳統,裴家規矩是吃飯時不准說話,但今天情況特殊,為了不冷場,裴矩特地囑咐大家可以說話。
「楊將軍,聽說聖上已決定立晉王為太子,你知道嗎?」裴矩低聲問楊元慶道。
裴矩的語氣中明顯有試探之意,不是試探這個消息的真假,而是試探他楊元慶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楊元慶已經聽出了裴矩的試探之意,他搖搖頭笑道:「我只是邊軍,這種朝廷中樞大事我怎麼會知道?不過立嫡長為太子,我覺得這是聖上正確的選擇。」
裴矩呵呵一笑,「我也是這樣認為,立幼廢長,自古取禍之道也!」
話鋒一轉,裴矩又說起另一件讓楊元慶感興趣之事,「賢侄,今天聖上宣佈了一個關於你祖父的消息,你知道嗎?」
楊元慶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什麼消息,請世叔告之。
「是關於你祖父的封賞,聖上封你祖父為尚書令,進爵楚國公。」
楊元慶眉頭皺了皺,他對朝堂的高層權力結構不是很瞭解,但從裴矩的口氣中,他感覺這個封官並不令人振奮。
「世叔,有什麼不妥嗎?」
裴矩微微搖頭,「明升暗降,尚書令位極人臣,地位是朝臣第一,但沒有實權,遠不如尚書左僕射那樣手握實權,賢侄,恕我直言,你祖父有點功高震主了。」
其實這才是裴矩想告訴楊元慶之事,他在暗示楊元慶,聖上已經開始對楊素動手了,裴矩很清楚楊元慶在楊家的情況,他也派人事先去調查,發現楊家上下對楊元慶非常冷漠,這讓裴矩很驚訝,他不知道楊家是怎麼想的,家有寶玉,竟然棄之若秕糠,難道就因為他是庶出?
楊元慶沉默了半晌,淡淡道:「我認為這是好事。」
「為什麼?」裴矩有些驚訝。
「祖父年事已高,身體也已經垮了,我希望他能安安靜靜頤養天年,不要再管那麼事情,楊家之路應該由兒孫去走,希望祖父不要再給楊家做馬牛。」
裴矩點了點頭,他聽出了楊元慶對楊家的反感。
就在這時,『噗!,一聲傳來,只見程咬金將酒噴得滿桌滿身都是,一名裴家子弟正手忙腳亂地替他擦拭,裴矩眉頭一皺問:「怎麼回事?」
裴家子弟站起身,有點惶恐不安道:「我不知道,這位程賢弟問我這是什麼酒,我告訴他這是蒲桃酒,他就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