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餘波蕩漾(1)()
朱植騎著馬疲憊地走在青石板大街上,血腥之夜隨著東方破曉徹底平靜下來。一些街道上倒臥著零星的屍體,有士兵也有平民。這些不知名的人在這個時代中如流星一般閃沒,甚至無人知道他們的姓名。一些五城兵馬司的士兵正在大街上收拾,將屍體扔上牛車就如搬運一件貨物。
大街上沒有一個行人,沒有一家商舖開張,處處站著五城兵馬司的士兵。雖然已經沒有了廝殺,但到處滲透著緊張氣氛。南京的繁華如同潮水一般漲到**,又消退得無影無蹤。
朱植感到異常疲憊,一場暴風驟雨般的叛亂,居然被自己誤打誤撞而平息。他得承認,來到明朝之後,自己的運氣不算差,看來老天將自己活動到這裡,也給了自己一些好運氣。
四名士兵跟在馬後抬著藍玉的屍體,朱元璋說過死要見屍,這個是要執行的。不知道等待著屍體是什麼下場,梟首號令天下?還是戳屍支解解恨。朱植已經沒有心思去想,現在他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血腥的地方,不知不覺地摸了摸藏在貼身口袋裡的藏寶圖,藍玉到底想說什麼?太孫可扶則扶之,不可扶則取而代之。難道他也認為我應該反嗎?
朱植率領部隊走到皇宮前,只見午門前駐紮著幾支軍隊,皇城已經被裡三層外三層地保護起來。一些士兵在清理午門前的血跡和屍體,一具具屍體被抬上車,上車之前居然還要一個一個確定身份,看來這是要秋後算帳的。登記之後,都由牛車拉到城外掩埋。
朱植拿著腰牌遞給午門前站崗的大漢將軍,讓他們進去通報,自己在門口徘徊等候。不一會,裡面傳旨,召朱植晉見。朱植跟隨兩名大漢將軍走進午門,只見門內橫七豎八躺著一些士兵,原來都是神機營的人,大家廝殺了一夜,也都累得不行了。
朱植抬眼看見楊榮正恭敬地站在路邊,見朱植一到,率領著神機營前營的將佐一同跪倒迎駕。朱植、楊榮兩人對望了一眼,楊榮臉上硝煙未退。朱植經過他們的時候,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辛苦了。」其他的不須多言,一切盡在不言中。
其實如果不是小馬王涉險報信,如果不是楚智奮力死戰,如果不是鐵鉉守住城門,如果不是楊榮及時提兵支援。藍玉的叛亂可能就成功了,剛才朱植還覺得自己運氣好,其實,成功的每一步都有自己手下這些人的血汗和艱辛,如果不是這些有能力的人幫助,自己可能早就死在亂軍之中了。
朱植逐漸從疲憊中挺直了腰板,是這些兄弟讓自己逢凶化吉,讓自己能夠挺直腰板走進午門。朱植昂胸抬頭,大步流星從旁邊一溜跪倒的士兵身邊走過。朝陽升起,撒在大殿的琉璃瓦上,光芒閃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兒臣朱植奉旨討逆,現已將首逆藍玉之屍首帶來,請父皇示下。」朱植在御書房內跪見朱元璋。
雖然昨晚一場叛亂,但房內也已經來了不少大臣,翰林學士劉三吾為首的各部尚書,以李景隆為首的幾名武將,當然還是自己的十七弟朱權。
坐在御榻之上的朱元璋雖然穿戴裝束與往常相同,但神情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已經完全沒有了那日在大殿之上逼死傅友德的野蠻無狀。朱元璋道:「免禮平身。戰了一夜,十五郎也辛苦啦,來人啊賜座,你還沒吃飯吧,再去拿碗粥來。」
朱植連忙又跪倒:「謝父皇恩典,兒臣不敢領受。」
「起來吧,植兒真乃吾家千里駒,此次平亂之功以你為首。當爹的心疼一下兒子有什麼不敢了。」朱元璋笑咪咪地誇獎著,顯然這是說給旁邊幾位大臣聽的。他把幾個折子合起來交給幾名大臣,「這些事情就這樣了,你們看著辦,都退下吧。」眾臣連忙領旨跪安。
一個太監給朱植拿來凳子,朱植學著以前聽說過的一些經驗,只是屁股輕輕蹭了個邊。一會太監又拿來粥、包子以及一些鹹菜,一式兩份分別給了朱元璋和他。朱植辛苦一晚,肚子早就叫了起來。只是他見朱元璋還在看一份奏章,也只能候著。
朱元璋抬頭看見他干坐在那道:「是不是東西不好吃?讓他們換一個?」言語之間儘是慈父神情。
朱植連忙欠身道:「哦,不是,兒臣,兒臣有罪,怎敢先吃?」
朱元璋笑笑道:「你有什麼罪,如果不是你,我老朱的腦袋可能要搬家了,來,有話一會說,快點趁熱吃了。」說著自己拿碗吃了起來。朱植聽著老朱每一句話都讓人不舒服,也只能一起吃了起來。
一吃完,朱植撩下碗筷就跪在地上道:「兒臣有罪,當時十萬火急,兒臣假冒父皇聖旨調羽林衛和神機營平叛,犯了欺君之罪。」
朱元璋道:「呵呵,朕以為是什麼呢?昨夜小陳子送上的折子,朕已看了。我兒有古人之風。如果在這個時候,換做是朕,也是要假冒一回皇帝旨意的。你當機立斷,不拘泥那些破規矩,非但無罪,還大大有功。行啦,起來吧,是不是為父上次一頓打把你給打老實了?」
朱植乾笑兩聲道:「沒有,兒子有時候太不懂規矩,不夠成熟,惹父皇生氣了。」
朱元璋道:「過去的事別再提了,這個關鍵時候還是自己兒子信得過啊。跟為父說說昨晚之事吧。」
朱植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從小馬王進府報信,到奪軍救駕,再到藍府與藍玉喝茶,到藍玉那段,除了藏寶圖的事,其他的倒是全部交代,不敢保留。
朱元璋邊聽邊點頭,等朱植說完,他滿意道:「哼,他藍玉以為鬥得過朕,其實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朕的計算之中。朕昨天傍晚時分也得到了錦衣衛的秘報,言藍玉將有異動。朕立刻派人分別調你、你十七弟和李景隆平亂。誰知道傳旨的人到你府上找不到人,而這邊小陳子已經把你的折子遞了進來。朕一看你的安排,非常滿意。我兒長大了,行為處事頗有乃父之風,事情做得漂亮。藍玉啊藍玉,他鬼迷心竅啊。」
朱植對於這次叛亂一直有一個懷疑在心中,那就是到底是什麼促使藍玉匆忙起事,鋌而走險。見朱元璋如此輕鬆,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他剛想試探一下,可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吞了下去。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已經過去了。
朱元璋又問藍玉臨死前說了些什麼,朱植把他的原話複述了一遍道:「藍逆辜負了父皇的恩典,這麼死也是便宜了他。只是沒料到他居然提早服下毒藥,請父皇治罪。」
朱元璋道:「這有什麼可治的,他想死你攔也攔不住。」
朱植想起另外一件事,道:「那個救了兒子一命的府軍衛軍官莊得,實屬不知情的情況下從逆作亂,而且懸崖勒馬,救了兒子還破了叛軍。我想請父皇赦免了他的罪過。」
朱元璋道:「這些小事,你都不要去擔心,改日,你擬一個折子把這次平叛中的有功之臣都報上來便是。至於你的大都督銜就先掛著,這幾天要繼續穩定京城局勢。」
朱植心想,這可是燙山芋,自己不該觸此霉頭,趕緊道:「我朝許久未立過大都督,兒臣以為昨夜是權宜之計,兒臣請辭去此職,讓它繼續留空,免得一些有野心的人起了惦記。」
朱元璋經他這麼一說倒覺得有理,道:「我兒說得有理,這樣吧,改封你一個,上十二衛提督軍事,仍是臨時銜頭,實領五軍都督府事,兼領著禁軍。有你在,一般宵小也不敢輕舉妄動。」
朱植連忙謝恩道:「謝父皇恩典,兒子想,只等京城裡事情平靜,兒子還是得就藩。父皇身邊還是選其他人輔佐為好。」
朱元璋道:「怎麼?不想呆在朕身邊了?」語氣中透著一分嚴厲。
朱植連忙解釋道:「不是,兒臣對於軍務政事大多不熟悉,這麼重的位置怕擔當不起。而且下面這麼多有功勞,有資歷的將軍,兒臣顯然難以服眾。如果因為這個再引起事來,那兒子就太對不起父皇的信任了。」其實朱植一來是擔心權力太大容易遭受老朱猜忌,這恩寵和失寵之間往往就是一線之隔;另外他知道從今日之後一段時間裡,南京難免要遭受一場新的腥風血雨,他可不想幫助老朱去殺人。
朱元璋展顏道:「就因為這個啊,我兒也太小心了。你立下平叛大功,誰敢不服。有朕給你撐腰呢。」
朱植試探道:「逆黨的緝拿,是交給五軍都督府還是?」
朱元璋道:「這個你不用管,交給錦衣衛去辦。你只要掌握好上十二衛禁軍就行了,只是著禁軍中逆黨一定不少,你可不能心慈手軟。對了,還有一萬多逆黨向太平府(今當塗)逃竄,我兒看著誰去討伐?」
朱植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用去殺人就好。見老朱問下,他想了想回道:「依兒臣之見,十七弟昨晚也居功至偉,這殘餘逆黨不如交給他來剿平,兒臣想將神策、天策、府軍後衛虎賁左衛調給十七弟,兵力上也夠了。」
朱植暗自琢磨,這種殺人的事還是讓老十七去幹,到時候自己再把事務交給下面的人處理,韜光養晦,時刻不能忘記啊。見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朱植以給韓妃請安為借口,從書房裡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