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常說「天意」,就像外國人常說「上帝」一樣,當巧合無法解釋時,都會被冠以「天意」來應付。甚至連貧窮、富貴、颳風、下雨等等,都會被老百姓稱之為天意。天意不可違抗,就像上帝擲骰子,你不可能知道是幾點。
「轟,轟,轟……」炮彈不斷炸響,掀起大塊的泥土和大片的煙塵。
橫山敬野放下了望遠鏡,笑著對旁邊的軍官們說道:「敵人的工事確實很堅固,可在皇軍的鐵拳下,沒有攻不破的堡壘,沒有摧不毀的工事。」
「深壕已經平了兩條,再加把勁,就能打敗敵人,攻取永城了。」一個日本軍官興奮的說道:「我要親手砍下敵人的腦袋,為死難的帝國士兵報仇。」
「趙團長,你們的功勞不小,皇軍會好好獎賞的。」橫山轉向皇協軍的團長馬富財,像對一條狗似的誇獎道。
「謝謝太君誇獎。」趙富財心中叫苦,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
攻山或者叫填溝,使偽軍遭受了大量的傷亡。白天用炮轟,晚上用人挖。可即便是在晚上,保安旅也有辦法來對付。大量塗有油脂的火把、火箭、火球,將拿著鍬鎬的偽軍照得無所遁形,無情的把他們擊倒在地,遺屍枕籍。到現在,偽軍的死傷已經達到了四百多,已經有逃兵出現,再持續下去,趙富財不知道士兵會不會大批逃跑,會不會嘩變。日本人做得太露骨了,根本就不把偽軍當人,受傷的也得不到很好的醫治,躺在營地裡痛得哀嚎,對士氣的打擊非常大。
一陣微風吹來,地平線上漫過來一片輕霧,霧迅速地重起來,厚起來,像一層層灰色的棉絮罩在頭上。
「要變天了?」橫山驚疑的說道。
周圍的軍官彼此也都用驚奇的目光相互詢問,一個偽軍軍官小聲對趙富財說道:「要下大雪了,壞事了。」
小小的白羽毛象吹落的花瓣飛下來,先還零零落落,跟著就一團一團地飛舞。花片越來越大,一朵朵一簇簇,無聲的落在衣衫上,帽子上,沾在眉毛上、臉上。空中已經望不見什麼,只有重重疊疊,一層又一層扯碎了的棉花團。
「竟然下雪了。」橫山緊皺著眉頭,擦掉睫毛上的雪,雪消了,又聚上來。
「真的下雪了,今年會這麼早?」楊國權呆呆看著雪花落在手掌裡,化成點點水滴,又有雪花奮不顧身的撲了上去。
「神仙保佑,這是天意。」周大龍摘下帽子,任由雪花落在頭上。
冥冥之中,總有只神秘的手在拔弄著人世間的一切,難道說,凡事都在神的掌握之中,沒有一件是偶然的。
楊國權搖了搖頭,甩掉雪的同時,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掉,不管怎麼樣,大雪封路,鬼子孤軍深入,最後一擊早已計劃完畢,此時更是蒼天保佑。
他抹了把臉,雪的清涼讓他振奮,對著整齊站立的隊伍揮臂大吼道:「祖先有靈,天滅日寇,前進,殺敵。」
「前進,殺敵!」一聲接著一聲,逐漸匯成一個巨大的聲音在漫天的雪中迴盪。
永城縣城內,忙著疏散群眾的盧雨平微微打了個寒戰,繫上領口的扣子,用腳使勁跺著雪地,哈哈大笑,「下雪了。天滅日寇,天滅日寇。」
山溝裡,一個連的士兵靜靜的潛伏著,身上、頭上都是雪花,看著他們的長官宋春圃在那裡手舞足蹈的狂笑。
「孤軍深入,大雪封路,糧草不繼。」宋春圃望著鬼子宿營的何家村方向,搖著頭自語道:「鬼子完了,知趣的就馬上退兵,否則--」
幾天來的堅守,也使阻擊的部隊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傷亡達到了一百多人。撤退的準備已經做好,就等著縣城那邊群眾的疏散工作完成。如今峰迴路轉,怎能不讓兩個人欣喜異常。
「別高興得太早。」楊國權比較穩重,用望遠鏡看了看山下的敵人,說道:「鬼子暫時退下去了,咱們還是不能放鬆,小心晚上來偷襲。」
「嘿嘿,偷襲?不凍死他們才怪。」周大龍正蹲著身子捏著雪團,頭也不抬的說道:「想過這道山,嘿嘿,插上翅膀飛吧!」
「閣下,碭山已經聯絡上。」鬼子報務員拿著電報抄紙匯報道:「補給物資最快也要兩天後運到。」
橫山略微計算了一下時間,皺著眉頭歎了口氣,當退則退,這次掃蕩已經耽誤了太多的時間。攻過山去,如果支那人已經堅壁清野,皇軍光靠碭山的物資難以支持太長的時間。
「休息一夜,整理行裝,明日撤退。」橫山使勁擺了下手,似乎這樣就能將心中的鬱悶全部甩部似的。
「下雪了。」一個偽軍將髒兮兮的毛毯給傷兵裹了裹,歎了口氣說道:「張狗、李光去撿柴禾了,有了火就暖和了。」
傷兵閉上了眼睛,淚水從眼角處流了出來,顫聲說道:「孫哥,我不冷,只是覺得寒心。日本人不把咱當人看,那些當官的也沒有良心。」
「命,這就是命啊!」孫哥年紀稍大,人也老實膽小,偷偷掀簾向帳篷外瞅了瞅,勸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不怨天,不怨人,怨咱們窮,怨咱們命不好。」
一陣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傳來,兩個偽軍縮著脖子,抱著兩小捆柴跑了進來。
火點了起來,帳篷裡有了些暖氣。圍在火堆旁,幾個偽軍烤著火,誰也不吭聲。
「咱們能回家嗎?」好半天,張狗甕聲甕氣的說道。
孫哥拿出煙袋鍋,裝上煙葉,點著了,吧噠吧噠抽了兩口,遞給了李光,緩緩說道:「機靈著點,興許能回家。」
「我看懸。」李光抽了一口,被嗆得直咳嗽,紅頭脹臉的說道:「看這架勢,還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呢?土匪聽說有七、八百人槍,就是攻上去,他們退到山裡,咱們又能怎麼辦?」
「日本人太他媽的太不是玩藝,逼著咱們送死。」張狗忿忿的說道:「死在山坡上的弟兄們又被大炮炸得零零碎碎,死就死了,連囫圇個也剩不下。」
「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當兵吃糧賣命,還不是天經地義。」孫哥無可奈何的說道。
「嘿嘿,給日本人賣命,死了連祖宗都得罵。」李光自嘲的笑道。
「咱們還得混個飽,看看那些隨軍來的民夫,吃的什麼,干的什麼?」孫哥磕了磕煙袋,勸說道:「每天不死幾個,太陽就打西面出來了。還是那句話,打仗時都機靈著點,保住小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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