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小的雲片在淺藍明淨的天空裡泛起了小小的白浪,又慢慢地在每一瞬間發生著變化。
興奮與喜悅過後,存在楊國權心中的便是擔心和焦慮。如何把部隊安全帶回家,便成了圍繞他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念頭。
儘管此時在淪陷區,日軍的防守是虛弱的,只能保證鐵路沿線和大中城市的點、線的佔領,但橫跨兩個縣,行程超過一百五十里,對這支三百餘人的部隊來說,依然是危機四伏。
雖然把韓莊據點的皇協軍俘虜都捆綁並且關了起來,但並沒有人看管,據點的異常情況,早晚會被鬼子發現,鬼子是否會把這些與鐵道上發生的大事聯繫起來?高雲煥在現場做的假痕跡能否把鬼子的注意力引到西面?回去時找的路線,在哪裡有被攔截的危險?
楊國權騎在馬上,腦子急速轉動著。儘管有各種未知的困難,但現在應該比原來計劃中的情形好很多。沒有大批**戰俘一起走,沒有太多的傷病員需要照顧。要是那樣的話,行動會更緩慢,目標會更大。
部隊一氣走了二十多里,拐上了一條小道。為了防備鬼子利用汽車追擊,儘管小道不好走,幾輛騾車的速度有所減慢,但為了安全,而且能避開前方的鬼子據點,這樣做是必要的。
此時,在廣大的鄉村,鬼子的勢力還很薄弱,各種雜七雜八的武裝還挺歡實。但對他們,楊國權是不怕的。
大概是歸心似箭,戰士們儘管忙碌了大半夜,可並沒有露出太疲倦的樣子。腳步是迅速的,行軍是安靜的,只聽到低微的沙沙的腳步聲,偶爾能聽到一兩聲咳嗽。
日過午時,部隊到達了一個叫東窪村的地方,擔任前導的高雲煥的別動隊已經控制了這個村子,嚴密封鎖了消息。村子周圍都用便衣放了崗哨,村裡的人不許出莊,外來的人一律扣留。部隊開進了村子時,這裡已經是家家關門閉鎖,靜悄悄的沒有了聲音。
楊國權威嚴地恐嚇了一下戰戰兢兢的村長,村長則是一番誠惶誠恐地點頭哈腰,然後帶著一個聽差去準備糧食菜肉,並叫上幾個幫忙的,在祠堂裡為這伙鬼子和偽軍做好了飯菜。好在這伙鬼子和偽軍雖然不准村民出屋走動,卻沒有殺人放火,也沒有**擄掠,只是吃飯睡覺。
為了應付晚上的行軍和可能的戰鬥,部隊的戰士們除了崗哨,全都吃飽喝足去睡覺了,從外面看起來,村子裡還像平時一樣寧靜。
別人可以休息,楊國權卻輕鬆不下來,他看著地圖,仔細推敲著,計算著。相對來說,夜間行軍更為安全,因為日本鬼子很少在日落後出動,黑暗是部隊最好的掩護。
一夜間趕七十多里路,就進入了蕭縣地界,那裡的情形應該比這剛出大事的銅山縣寬鬆很多。
楊國權想到這裡,把身子向後靠了靠,搔了搔頭皮,真希望天快些黑下來。藏在這裡一來是因為白天行軍過於顯眼,二來也是考慮到戰士們的體力,最後一個考慮便是這裡靠近山區,萬一出現不利情況,部隊也能拋棄物資,輕裝撤進山裡,不至於遭到過於重大的損失。
「長官,打擾一下。」宋青圃見楊國權並沒有休息的意思,湊過來指著手裡的《游擊攻略》說道:「這上面開篇講游擊戰「僅戰術之一,決無專事游擊,可以制勝的道理』,而後面您又把游擊戰提高到了戰略高度,加以詳細論述,這是否有些前後矛盾?」
楊國權眨了眨眼睛,笑道:「看書不仔細,我要批評你兩句,呵呵,不過你能提出問題,讓我又很高興。」
「不是不仔細,是書沒看完吧?」郭松林打了個呵欠,起身挎槍,出去巡視了。
宋青圃有些不好意思,剛想回身繼續研讀,楊國權已經伸手止住了他,娓娓說道:「游擊戰不是野戰,多數不是以殲滅為主要目的進行的戰鬥,而是以狙擊騷擾為主的戰鬥。當然,也要不失時機的進行伏擊和破襲戰,以積極的姿態破壞佔領軍的有效統治和管理。所以,雖然游擊戰爭是比較有效的戰爭形式,但是同樣有著它一定的局限性,那就是不能迅速戰勝敵人。而且,發動游擊戰爭的一方要付出的戰爭代價遠遠高於敵人,並可能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宋青圃說道:「說到底,游擊戰還只是正規戰的一種輔助手段。」
「對於戰爭中的弱勢方來說,是必不可少的輔助手段。」楊國權進一步解釋道:「明朝覆亡的教訓之一,就是節節抵抗,節節敗退,卻沒有在敵後留下一定數量的部隊以騷擾敵人後方,牽制敵人。」
「如果不在淪陷區進行遊擊戰,日軍就有了穩固的後方,能夠集中更多的兵力,調集更多的物資,在正面戰場發動進攻,中國的抗戰形勢會更加困難。」宋青圃若有所思地說道。
「孺子可教也!」楊國權玩笑似地拍了拍宋青圃的肩膀,打了個呵欠,說道:「你去休息會兒吧,晚上還要走夜跑,困了要摔跟斗的。」
「我年輕,身體壯。」宋青圃不在乎地說道:「就是三天不合眼,照樣精神。」
楊國權笑著擺了擺手,微微閉上眼睛假寐,腦子裡卻始終平靜不下來,迷迷糊糊中他一會兒夢見自己踩著沒膝的積雪在茫茫雪原上跋涉;一會兒又夢見摟著萍兒軟軟的身體,在佔她便宜;一會兒又夢見了他被鬼子追趕,上天回路,入地無門……
「長官,醒醒,長官。」宋青圃見楊國權閉著眼睛,手腳亂動,嘴裡還直哼哼地直叫喚,知道他睡壓住了,趕忙推他的肩膀。
啊,楊國權睜開了眼睛,一時昏花愣怔,等清醒過來,卻還覺得夢中受到的驚慌,一直纏著他的心神。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可千萬不要出紕漏。」楊國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