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亮著燭火,正面中堂是幅八大山人的畫竹,牆是用白紙糊的,上面又印著一些銀色圖案畫。書架上擺著一盆天冬草,草已經長得有三尺多長,像香籐似的垂了下來。平常的時候,書房顯得那樣超凡的安靜和平和,但現在卻由於白俊婷的焦躁而變了氣氛。
剛才外面響了一陣槍聲,雖然密集了些,本來也不應該引起白俊婷特別的關注,但今晚不同,今晚正是楊大猛等人打響頭一槍,夜襲陳村維持會的時間。
白輔臣抬頭看了看女兒,停下手中的狼毫筆,安慰道:「婷兒,不要過於緊張,皇協軍裡不是有你們發展的眼線嗎,有事會來通知的。」
白俊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說道:「等老吳打探回來,我才能安下心。工作做到現在太不容易了,萬一遭到損失--」
白輔臣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婷兒,你想清楚了,真的不和我們去西安?那裡有歷朝歷代的皇氣鎮著,日本人是打不過去的。當年洋鬼子進京的時候,太后老佛爺不也到那裡暫避一時。」
「爹,您這種說法靠不住。」白俊婷說道:「要是大家都暫避一時,沒人抗日,西安能保險嘛,到時候,小日本真要滅亡中國了。」
「抗日是你這個女孩子的事情嗎?」白輔臣不悅地說道:「中國沒你就不行了?」
「爹,話不是這麼說,您不是常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嗎,怎麼到了自家人身上,就變了腔調。」白俊婷反駁道。
白輔臣被噎了一下,剛想繼續勸說,門一開,護院老吳闖了進來,急道:「鬼子進莊了。」
「有多少?他們要幹什麼?」白俊婷心中一驚,立刻追問道。
「黑燈瞎火的也瞅不清楚,反正很多,很多。」老吳嚥了口唾沫,比劃著說道:「莊口的哨棚也換了皇協軍,全是生面孔。幸好今天他們脾氣好,罵一聲『滾』就把我打發了,要是他們開槍,嗯,嗯,想想我還後怕呢!」
白俊婷緊緊皺起了眉頭,心中既害怕又慌張,她不知道莊子裡突然開來了大批鬼子和皇協軍,到底意味著什麼?是走漏了消息,敵人是來對他們一網打盡的,還是另有目的,或是路過此地,和他們根本沒有關係。
白輔臣並不知道白俊婷他們晚上有行動,他搖頭歎息了一聲,意興闌珊地擱下筆,似乎鬼子進莊的消息讓他沒有興致。
看到父親出了綠色∷小說,向鬼子的槍口上撞。收拾了一下衣服,包了頭巾,白俊婷找出一把剪刀揣好,她的手槍因為今晚的行動而被男隊員借去,只好拿上這聊勝於無的武器。
秋頭夏尾,天氣動不動就變顏變色地陰起來,周圍寂靜無聲,只有沉默的黑暗將天地團團圍住。
白俊婷仗著熟悉韓莊的街道小巷,東拐西拐,來到了西莊口。此時,她忘記了害怕,不畏懼黑暗,只想著快點出莊,把情況告訴楊大猛他們,以避免不必要的損失。
前面就是小崗樓了,路障像一只兇惡的老虎,臥在路中間,藉著火光的閃爍,露出猙獰的嘴臉。一個皇協軍士兵來回走著,不時的東張西望,在白俊婷看來,就像籠子裡的餓狼。
情況有了變化,白俊婷不敢保準崗樓裡是否還有內線,她不敢尋求接應,只能自己想辦法過去。
觀察了一會兒,白俊婷決定順著道旁的低溝爬過去。當然,這個計劃能否行得通,她並沒有把握,但此時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白俊婷握住剪刀,用兩肘和膝蓋順著低溝爬了起來,草根和石子硌得她生疼,她咬牙忍住,連她也不知道怎麼爬得那麼快,很快便接近了崗樓。
張二民端著槍來回走著,這一路上裝鬼子兵,那基本上是一句話也不讓說。別人忍忍也就過去了,可他不一樣,憋得那是相當難受。一聽說又要裝成皇協軍,他蹦著高地穿上了皇協軍的衣服,日本人說中國話不行,那中國人說中國話總沒問題了吧!就算沒人和自己說話,那哼點小曲,也比裝啞巴舒服多了。
應該說,如果換個動作既靈活又規範的人,是有機會溜出莊去的,但壞就壞在白俊婷的軍事素質相當的差,她的匍匐姿勢有點像小狗爬,再加上她倉促之間戴的頭巾也有問題,與衣服不能很好地搭配在一起,為自己提供黑夜中的掩護,反倒有些反差,容易暴露。
張二民發現溝裡有些異樣,但也不敢確定,以為是什麼野物或是莊裡的家禽在移動。他撿起塊石子,嗖地扔了過去,正砸在白俊婷的腦袋上。
好疼,好痛,白俊婷趕緊趴下去,連揉一下都不敢,更別說再動彈了。
張二民眨眨眼睛,剛要轉身,卻又覺得哪裡好像有點問題,撓著腦袋使勁想。
這時另一個哨兵走了過來,笑道:「嗨,想啥呢,是不是碰見鬼了?」
鬼?張二民翻了翻眼睛,惡作劇心思浮起,便想調理一個這個同鄉,他伸手拉著同鄉便向白俊婷躲藏的溝裡走,邊走邊說:「來,我領你去看鬼,剛才我還和鬼聊天來著。」
「扯蛋。」哨兵掙了兩下,見張二民抓得緊,怕扯壞了衣服,便跟著張二民走到溝邊,調侃道:「是女鬼嗎?我喜歡看。你倒是叫她出來呀!」
「呵呵。」張二民笑著用槍去拔野草,嘴裡還說道:「出來呀,讓貴娃瞧瞧,興許娶你當媳婦兒呢!」
幸好張二民來的時候,胡亂拿了一把皇協軍的步槍,沒來得及上刺刀,三拔兩掃,槍管便捅在了白俊婷身上,疼是小事,她卻以為已經暴露了。
白俊婷也不知從哪裡暴發出一股力量,呼地站了起來,舉起剪刀就向張二民的腦袋戳去。
「娘啊,鬼呀!」叫貴娃的哨兵沒想到真蹦出個鬼來,嚇得驚叫起來。
張二民也嚇了一跳,慌張地向後一退,竟被絆了個觔斗。白俊婷的剪刀扎空,由於用力過猛,也跟著栽了下去,撲到了張二民身上。張二民猛力掙扎著坐起來,一下子將白俊婷撞跌出去,發出了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