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津浦路的韓莊,因為有個煤礦,所以煤煙氣味很重,煤礦上那幾柱大煙囪,不分晝夜的噴吐著黑煙,棉絮似的煙霧,在山樣的煤堆上空團團亂轉。附近人家的燒焦池也到處冒著煙。
這四下升起的濃煙密霧,把韓莊籠罩起來,人們很難看到晴朗的藍天,吸到清新的空氣,走到哪兒都是霧氣騰騰。風從山樣的煤堆上吹來,帶著煤沙到處飛舞,煤沙細得打到人的臉上都不覺得。人們從街上走一遭回來,用手巾往臉上一抹,會看到白毛巾上一片黑灰。
下窯的和裝卸煤車的工人,在露天勞動的腳夫,就更不用說了,他們整天在煤裡滾來滾去,不僅手臉染黑了,連吐出的痰都是黑的。
車站下沿,有百多戶人家,大都是下窯的工人和車站上的腳夫,還有幾家炭廠。這莊除了炭廠燒焦賣,各個住家也在燒,因為燒焦是死利錢,一百斤煤能燒七十斤焦,一斤焦能賣二斤煤錢。七十斤焦就能賣一百四十斤煤。所以燒一百斤煤的焦,淨賺四十斤煤。男人們下窯去了,女人們雖然忙著家務,但也會抽空在小屋旁邊挖個坑,填上煤燒起來。
天黑下來,這個小莊子,到處都冒著煙,地上到處都噴著火苗。因為這裡和鐵路挨得很近,駐有鬼子,所以天一黑,街道上就沒有人了。
這是一個四周圍著短牆的小炭廠。中間有個炭堆,旁邊有些筐篩鐵鏟等工具。院子四周靠近短牆的地方,有幾個焦池在熊熊的燒著。
一間矮小的黑茅屋裡,兩個地鋪,臨門一張小桌,兩條粗板凳,屋子當中砌著一個火爐,窗台上有些鍋碗盆罐一類的東西。
昏暗的豆油燈下,七、八個人將小屋子擠得滿滿的,正在低聲說著話。
「兄弟們,不,同志們!以後當我們在一起開會時,我們就要以『同志』相稱了。」王鳳鳴低沉有力的說道。
「是的,應該稱同志,這稱呼夠味!」楊大猛笑著說道。
「同志們!炭廠最近的生意很不錯,這樣做下去,我們會賺很多錢的」王鳳鳴笑著說道
「是呀!天一亮,小車就擁上門了。」
「我抬了一天炭筐,汗都來不及擦。」
……………
「同志們,我們不是商人!」王鳳鳴突然繃起了臉,嚴肅的說道:「我們從來也沒打算坐在櫃檯上去賺別人的錢。大家從小都是在炭渣裡長大,撿炭核,下窯挖炭,扒火車,哪一天不是和把頭、炭警、壞蛋翻觔斗,挨餓受氣的過窮苦日子!現在鬼子又來了,過去抓著咱頭皮的有錢人跑了,有的趴在東洋皮靴上叩頭當了漢奸。看看日本鬼子在這裡怎樣殺人,把我們的煤和糧食,一列車一列車的搶走,多麼痛心呀!只有我們窮苦的工人,才知道祖國財富的可愛,也只有受盡了困苦的窮哥們,才真正懂得仇恨。」王鳳鳴的眼睛在發著憤怒的火焰。
「看看窮哥們的生活吧!有多少人從煤上賺了錢,吃的雞鴨魚肉,穿的綾羅綢緞;有多少做煤生意的商人,住著洋房瓦屋,沒事用扇子扇著大肚子,在哼哼呀呀的胖得發愁。我們這創造煤山的工人生活又如何呢?我們是最勞苦的、最有功勞的人,可是我們卻吃糠咽菜,衣服爛成片片,住的地方連豬窩都不如。每天聽著妻子兒女挨餓受凍的哇哇亂叫。你看,社會是多麼不平啊!……」
「我們無產階級要向窮苦的生活戰鬥。團結一切受苦的人起來,推翻這人吃人,人剝削人的社會。現在日本鬼子來了,也只有我們工人階級最懂得仇恨,我們gcd所領導的部隊,就站在抗日的最前線。我們要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在中國建立幸福的社會!我們有了黨,有**,我們就一定能夠勝利!我們要起來幹!……」
「干!干!」
不得不說王鳳鳴搞宣傳鼓動是把好手,他把這幫平時滿身滿臉的炭灰,歪戴著帽、敞著懷、叼著煙卷、大聲的說笑,甚至粗野叫罵的煤黑子弄得是熱血沸騰。
王鳳鳴很滿意這種效果,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繼續說道:「鬼子三天兩頭的搜查,我們是處於危險的境地,早晚會出事情。所以,我們要拉出去,正式拉起游擊隊跟鬼子干!」
「可我們沒槍啊!」有人提出了質疑。
「槍,我們從敵人手裡奪。」楊大猛堅定的說道:「大傢伙明天晚上在鎮外槐樹林集合,咱們幹一票,擴大下抗日的影響。」
…………………
「大猛,陳村那邊明晚沒問題吧?」開完了會,眾人都散了,王鳳鳴有些不放心的對楊大猛說道。
「陳村維持會晚上也就不到十個人值守,再說咱們有內應,應該沒有問題。」楊大猛說道:「維持會裡可是有騾馬和籌集的糧食,都是要送往據點的,遲了咱們可就撈不到手了。」
「確實是個好機會。」王鳳鳴點了點頭,「只是咱們就三棵槍,我覺得有些單薄。」
「維持會的人可不是鬼子,都是些軟蛋,趁他們睡覺的時候,咱們偷偷的進去,也許用不著打槍就能全把他們制服。」楊大猛冷笑著說道:「咱們的人身體都棒著呢!」
「那就好。」王鳳鳴放下了心,「咱倆把東西收拾一下吧,這炭廠就這麼棄了,我還真有點捨不得。」
「吃飽穿暖的日子過得久了,不想挪窩了。」楊大猛開著玩笑。
「呵呵,你是說我的革命意志不堅定嘍,還是說我有小資產階級情調。」王鳳鳴笑著說道:「別窮苦人出身就瞧不起我,沒有當帳房的,這炭廠也開不起來吧!」
「要說我最佩服的,還是白俊婷。」楊大猛發自內心的說道:「一個女同志,在大事大非的立場上站得穩,終於說服了家庭,真是不容易。」
「是啊,一個女孩子能拋棄安逸的生活,投身於革命,確實很不容易。」王鳳鳴笑著說道。
楊大猛等三人從花流鎮被楊國權禮送出境後,便來到了這裡,白俊婷的父親是這裡數一數二的鄉紳,而且是個知識淵博、很有民族氣節的老學究,他拒絕了漢奸偽政權的收攬,回家養老。雖然他對gcd有偏見,但對抗日還是支持和同情的。在女兒的軟磨硬泡下,他明裡暗裡給了楊大猛等人很大的幫助,使他們能夠落下腳來,開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