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象陰霾一般迫近起來,濃重起來,彷彿黑暗隨著夜氣同時各方面升起,甚至從高處流下……
王鳳鳴和白俊婷合衣睡在炕上,楊大猛則和擔驚受怕的柳正和在一旁低聲聊著天。
「嘩啦」一聲,門被突然推開,嚇了眾人一跳,連剛朦朧睡著的王鳳鳴和白俊婷也翻身坐起。
元倉瞪著血紅的眼睛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面如土色、背著個包袱的五叔。
「你們趕快離開這兒!」元倉拍了拍手上的髒污血跡,直通通地說道:「我把馬金魁殺了,闖了大禍。」
「你--」柳正和一跺腳,急得直搓手,「這可怎麼辦?馬天師是馬金魁的叔叔,他不會放過你的,也不會放過咱們柳家。」
元倉一挺胸脯,理直氣壯地說道:「好漢做事好漢當,有罪我一個承擔!你們快走,省得受牽連。」
「承擔個屁。」柳正和罵道:「他會給你說理的機會?要走都走,六離會在這裡,咱們也活不下去了。」
楊大猛等人也被突然的變故驚呆了,原想著唇槍舌劍,會會二師兄,再會會馬天師,爭取會眾,孤立迷信頭目,揭露暗藏壞人,組織抗日自衛隊,這便是他們商議的工作步驟。可現在,元倉殺了二師兄,與天師結下不可解的怨仇,他們又不能置身事外,讓元倉白白去送死。
三個人交換著眼神,王鳳鳴和楊大猛同時苦笑著搖了搖頭,王鳳鳴整了下衣服,拉過炕裡的小箱子,白俊婷也急忙將挎包抓在手中。
「元倉,你為民除害,幹得好!」楊大猛拍了拍表弟的肩膀,說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要是打鬼子,咱不怕死,可不能把命白白丟在那些裝神弄鬼的混蛋手中。咱們一起走,先到鄭集避避風頭。」
「對,對,不能和他們硬拚。」五叔在旁連聲稱是。
「元倉,一起走吧!」柳正和也勸道:「姓馬的心狠手辣,人多勢眾,咱們鬥不過他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是先避一避的好。」
元倉在眾人的勸說下,低著頭,像洩了氣的皮球,那吃符唸咒的法力全跑光了。半晌,他歎了口氣,說道:「好吧,咱們一起逃出去,趕緊收拾收拾,我領著你們出鎮。」
……………………
殘月躲進雲後微弱地閃著光亮,朦朧中顯出幾株孤單單的大樹,不知名的小鳥隱藏在樹枝深處啾鳴。
楊大猛等人在元倉的引領下,偷偷溜出了鎮子,一氣走出了快十里地,前面是一片樹林,黑壓壓的很磣人。
「這裡叫柏樹林,穿過林子,就不是花流鎮的地界了。」元倉從背後抽出大刀片,低沉地說道:「這裡常有劫道打短的,咱們要特別當心。」
樹林莽莽蒼蒼,特別是在天黑的時候,彷彿世界上的黑暗統統集中到這裡來了,使人望而生畏。林中靜得可怕,像個巨大的陷阱,只要前腳進去,就休想再出來似的。
這幅景象就連平時膽大,敢黑夜到荒廟摸閻王鼻子的楊大猛也有些心裡打怵。但這個時候他是不能露怯的,因為身後白俊婷這個連黑屋子都不敢進的姑娘已經抓住了他的袖子。
楊大猛先抽出手槍,給自己壯了壯膽,悄聲地跟白俊婷開著玩笑:「同志,現在可是破除迷信的進修了。林中沒有神鬼,只是黑得疹人,你只要老想著自己是唯物主義者,就不會覺得害怕了。」
不管你怎麼說,白俊婷依舊緊張,短而快促的呼吸讓人聽得真真兒的,就連王鳳鳴也直搔頭皮。
進入寂靜的樹林子,微風輕輕吹動,樹葉嘩嘩擺動,腳下枯枝嘎巴作響,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著。驀地,一隻夜鶯撲楞楞飛起來,嚇得白俊婷「哎呀」一聲,一蹦三尺高。
樹林裡立刻喧囂起來,無數夜鳥飛騰而起,叫著吵著,在林子上空盤旋。
眾人立住腳步,面露驚惶,半天沒敢動地方,直到聲音小了,元倉才抹了把汗,又瞪了白俊婷一眼,用刀片拔著草稞子繼續前進。
呼,白俊婷長長地出了口氣,終於走出林子了,她只覺得身上濕乎乎的,才知道連累帶嚇,竟出了一身的汗。
可變故就在樹林邊上發生了,幾條黑影突然像鬼一樣從地上冒出來,撲向了這六個人。
一陣驚呼,白俊婷、五叔、柳正和首先被摔倒在地,被人制服。王鳳鳴在地上掙扎了幾下,臉上便挨了兩記拳頭,眼鏡打掉了,人也暈了。
楊大猛和柳元倉有點功夫,反應較快,雖然事出倉猝,手中的武器都掉落了,但兩人還在奮力反抗,與偷襲者翻滾著、廝打著。
元倉首先吃不住勁了,被對手扭住手臂按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土和草棍。
楊大猛的對手力氣不如他,雖然很有技巧,卻接連被他掙脫,火氣也上來了。嘿的一聲,一個卡脖摜耳,拳頭沒輕沒重地擊在楊大猛的太陽穴旁,將楊大猛打得直髮昏……
安靜了,廝打聲、喘息聲、咒罵聲都消失了。幾個人被繩捆索綁,嘴上也被小繩勒住,連拖帶拉地被弄到了不遠處的一個道溝裡。藉著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見道溝裡已經有了幾個人,但沒捆綁,都背靠著溝壁老老實實坐著。
一隻用紅綢裹著的手電被捏亮了,手電光挨個照了照幾個人的臉。
「都放老實點,敢亂動就弄死你們,打完六離會就放你們回家。」一個臉上抹著幾道黑色的漢子惡狠狠地給新來者重複了遍紀律。
手電光在白俊婷的臉上停留了一下,然後便照在楊大猛的臉上,一聲冷哼傳了過來,「臭小子,帶著槍,還有兩下子,肯定不是個好東西。」
楊大猛想說話又說不出,只好瞪著眼睛表示心中的憤怒。
「以後再收拾你。」回報他的是狠狠一腳,再加一句威脅。
真是「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楊大猛心中難過,連身上的疼痛都不在意了。要不是自己執意要回家鄉來開展工作,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吧?此行不但沒達到目的,反而要招致無謂的犧牲了。白俊婷,王鳳鳴,也被自己連累,當了俘虜,以後的命運會怎麼樣呢?他不由得扭頭去看,正對上一雙亮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