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古城的一個小特色，由於水災的緣故，反倒更比以前熱鬧了。因為湧進城裡來的災民們為了維持生活，需要出賣自己從家裡帶出來的少的可憐的物品，或者是賣兒賣女，儘管買賣人口在法律上是非法的，但自民國建立，各級政府都沒有採取任何實質的措施來杜絕此事。
總的說來，古城縣府正在盡力來進行賑災，而且比其他受災地方的情況要好很多。但這只能保證最低限量的供給，盡量避免餓死人的事情發生。畢竟洪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退下去，即使退下去，土地能否耕種也是個大問題。要不是楊國權適時反水，奪取了城內倉庫裡的糧食和物資，恐怕現在早已是餓殍遍地了。
鍾天竹前來拜訪的第二天晚上，楊國權很不情願地穿上便衣，被秦憐芳拉到了夜市上。當然不是情侶間的那種閒逛，更沒有勾肩搭背的親熱舉動。秦憐芳和韓萍兒走在一起，楊國權和肖四緊隨其後，其他護衛也都穿著便衣，三三兩兩地在周圍保護。
馬尾，很好看，梳著大辮子，有點傻。楊國權看著萍兒變化了的髮型，嘿嘿笑了兩聲。
「還笑？」秦憐芳有些不滿地回過頭來，說道：「我聽人說，這夜市上有賣兒賣女的，一家人哭天搶地，生離死別，淒慘的很。」
楊國權皺了皺眉，說道：「聽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所以才要帶你體察一下民情。」秦憐芳說道：「咱們走一走，找一找，應該就能看到這樣的場面了。」
「然後呢？」楊國權不解地問道：「你有什麼措施改變這些？還是光看著難受一會兒。你們那個什麼婦聯，不是，什麼婦女會準備怎麼做？」
「我們那個，還沒商議過這事。」秦憐芳有些心虛地說道：「而且我也只是聽說，具體情況還不知道如何。買賣人口可是觸犯法律的，你也可以管一管嘛！」
「胡說。」楊國權一點不客氣地訓斥道：「那是警察局的事情，宋青圃那小子和我不對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不管，還好辦一些。我要是插手，肯定小事變成大事，惹一屁股麻煩。」
秦憐芳眨眨眼睛，覺得自己是異想天開，確實疏忽了這其中的關係。
「隨便逛逛，然後回家。」楊國權有些不耐地說道：「要想杜絕人口買賣，那得從根源入手。沒有賣的，自然就沒有買的了。若是用強力壓制，他們不會轉入地下交易呀，你想問題總是不分輕重，不細緻分析，憑著感覺胡來。」
「我－－」秦憐芳一番好心，倒落了一頓數落，委屈得差點哭出來。
「三奶奶也是好心，看著別人賣兒賣女，生離死別，想幫他們一把。」韓萍兒強笑著勸解道。
楊國權有些無奈地苦笑一下，帶著肖四走在了前面。萍兒輕聲安慰著秦憐芳，緊跟了過去。
一行人走過了兩條街，賣人的沒見著，手裡倒是多了不少吃食。楊國權出來時帶了不少錢，本以為逛夜市是和秦憐芳增進感情的機會，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種情形。
前面一陣陣的哭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楊國權看了肖四一眼，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拐過一個街角，人市終於出現了。不長的一條小街，兩邊的階沿上稀稀拉拉坐著十幾個插著草標的「商品」，多是些男女兒童，也有幾個年輕女人。他們有的哭嚎不已，有的誠惶誠恐，有的坐立不安，有的一言不發。旁邊的便是他們的家屬，滿臉的淒苦，看到有像是主顧的人過來，便重複著令人心酸的話，「不要錢，讓孩子吃上飯就行！」或者是「這孩子手腳麻利，很勤快，能吃苦，當丫頭，做雜活都行！」
楊國權緩緩走著，雖然剛才數落了秦憐芳一頓，可他也不是鐵石心腸，如果有能力，也想盡力幫幫這群可憐的災民。
買賣人口是違法的，可不這樣，有些災民可能就會餓死，這也是縣府賑濟不力的表現。而且，這種情形顯然並未引起縣府的注意。況且在楊國權想來，縣府強行取締人市，並非上策。是不是可以像後世那樣，搞個家政服務中介之類的，給這些年輕女人推薦工作；至於那些小孩子，拿出些資金，成立個福利院，是否可行呢？
「真可憐。」秦憐芳有意無意地湊近了楊國權，幽幽地歎息道。
嗯，楊國權胡亂答應了一聲，眼睛卻瞅著不遠處的幾個人。
一個胭脂花粉塗得血紅的妖艷女人站在那裡，身旁還站著兩三個敝胸裂懷的大漢，正在談著買賣。
「你怎麼死心眼呢？」妖艷女人不耐煩地訓斥著一個老漢，「這是讓女娃去享福，推三阻四地，全家餓死都活該。」
老漢將自己的閨女擋在身後，雖然有些害怕，但仍然很堅決地搖頭道：「不行，不能讓我閨女跟你們走，去那骯髒的地方。」
古城雖然比不上大城市，但它同當時的每一座小城、小鎮一樣，也有那花柳尋歡之地。城北有個胡同叫花枝巷，妓院便在這裡扎堆。文昌廟後面是火神廟，廟前廟後儘是賭場；向西拐過去，有條南小街，街上還有兩間「公子窯」，即是男人賣弄色相的地方。
天一黑，在這些地方的街道上，就總站著花枝招展，浪聲浪氣的妓女，或者是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青年男子。在老百姓眼中，這些地界，都統稱為「骯髒的地方」，即所謂藏污納垢之所。
老漢的這番話，顯然激怒了這幾個人。妖艷的女人呸了一聲，罵道：「既是賣人，給了錢就是咱們的了，拉走。」
她一聲令下，兩個大漢便應聲而出，推開老漢，抓住那姑娘，就要強行帶走。
姑娘哭著，掙扎著，老漢也紅了眼睛，撲上來想從壯漢手中解救自己的閨女，他旁邊的幾個小孩子也哭叫著衝上來，解救自己的姐姐。
「媽拉個巴子！」「小兔崽子，還咬人！」「滾開，老不死的！」……三個大漢被糾纏得火起，罵罵咧咧地便要下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