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權站起身，在屋內走了兩趟，若有所思地審視著秦憐芳，秦憐芳抬頭與他對視，以此來顯示自己的勇氣和決心。
雖然有頭髮遮掩，楊國權還是隱約看見了秦憐芳左邊額頭上的小傷疤，那是她在洞房之夜不堪受辱，以死相抗的印跡。
楊國權伸出手，似乎想摸一下秦憐芳的額頭，但半途又緩緩收了回去，慨歎道：「竟然落下疤了，你恨不恨我？」
「不恨。」秦憐芳很快搖了搖頭，還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小小的疤，不算什麼。你是不是怕我騙到槍，對你不利是吧？」
「嗯，謀殺親夫的事情古來有之，我不得不謹慎一些。」楊國權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道。
哼，秦憐芳用鼻子表示不滿，說道：「你不惹我，我幹嘛要害你。就算我不為自己考慮，也要顧及到我的那些同學和朋友的安全吧？再說，再說我靠著你，有吃有喝，還能為抗日救國出力，為啥還要自尋死路？」
「嗯，你倒還有點良心。」楊國權抿了抿嘴，說是誇獎，倒還有三分嘲諷，「好吧，等我有空的時候教你打槍，手把手的教，作個稱職的老師。」
……………………
臨時碼頭並沒有組織什麼歡迎儀式，甚至連個標語和條幅都沒有，姚宗發雖然不介意，卻感到有些意外。他不知道楊國權這樣做是根本瞧不起他，還是別有用心。但他不介意，卻不表示別人也有這樣的肚量和想法。
「姓楊的太狂妄了，根本沒把咱們看在眼裡。」宋青圃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作為姚宗發的小舅子，又是保定軍校的半拉子學生，還年輕氣盛，有點脾氣倒也很正常。
「你懂什麼！」姚宗發喝斥道：「弄些虛禮瑣節就是看得起咱們了？你以後說話做事要謹慎一些，接人待物要有禮貌，不可粗野放肆。對楊隊長要尊重，別以為自己讀過幾天軍校就了不起，人家還是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呢！」
宋淑華趕緊打著圓場，說道：「從劉良的信中看，楊隊長不像是那種吹毛求疵，盛氣凌人的人。青圃，你穩重一些，謙虛一些。沒有楊隊長奮力一戰，咱們還得窩在葦蕩子裡呢！」
宋青圃偷偷撇了撇嘴，口不應心地答應著。
跳板搭上，姚宗發等人走上了碼頭，楊國權也率人等候於此，劉良為雙方做著介紹。
「姚縣長，您好。」楊國權敬禮如儀，笑著說道。
「楊隊長，你好，久違，久違了。」姚宗發伸出手，親熱地與楊國權握手見禮。
楊國權粗粗打量了一下這位縣長，姚宗發很瘦，高顴骨，戴著一副普普通通的白光眼鏡，要不是穿著一身藍色的中山裝，看起來倒更像一位教師，而不像一個官吏。含笑與姚宗發的隨員一一握手致禮，楊國權又將秦憐芳介紹了一下。
「楊隊長好福氣，有這麼漂亮的太太！」宋淑華笑著出場了，目光在楊國權和秦憐芳臉上交替掃視了一下，上前拉著秦憐芳的手，伶牙利齒地說道：「看看，一個英武不凡，一個嬌怯怯的模樣，可比西施捧心，真是天生一對啊！」
呵呵，楊國權乾笑兩聲，輕輕碰了碰秦憐芳。秦憐芳趕緊收起有些尷尬的神情，擠出笑容說道：「夫人說笑了，一路水上顛簸，快請到城內歇息吧！」
「姚縣長，請，請到城裡說話。」楊國權也伸手相請。
下了城牆，幾輛轎車已經等到那裡，又謙讓客套了一番，眾人才上車啟行。至於姚宗發帶來的自衛隊，食宿則另有人安排。
「城裡已經基本安定下來了。」姚宗發掀開車簾看了片刻，回頭笑著對楊國權說道：「楊隊長不僅在軍事上很精通，這民政也處理得甚好啊！」
「談不上處理得好。」楊國權謙虛道：「只是暫時應付而已，一切還要姚縣長來主持啊！」
姚宗發放下車簾，笑道：「楊隊長的表字是星吾吧，魁星高照，魁吾首，兩下各取一字，很有意味。」
楊國權笑了笑，說道：「父母起的名字，總希望後輩能吉利發達，但卻有些老套陳舊。」
「老套陳舊，卻是父母的愛子之心。」姚宗發意有所指地說道：「縣長，縣長，也被老百姓稱為父母官，可我卻愧對古城父老啊！」
「姚縣長這話說得有些自謙了。」楊國權淡淡地笑道：「雖然和姚縣長是初次見面，但姚縣長上任後，所要實行的統一政令，經濟統籌統支的措施，不都是為民著想的善政嘛？」
姚宗發愣了一下，摸了摸鬢角的頭髮，慨歎道：「可惜鄭某一片好心，卻受了奚落和抗拒，善政也不得不無疾而終啊！」
「此一時，彼一時。」楊國權面色很平靜，似乎信心十足，智珠在握，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和劉良兄談過，對以前的事情也瞭解了不少。那時，您是一個光桿司令，即便是身邊的科局長們，表面上對您是唯唯喏喏。實際上呢，或者背後有別的勢力支持，或者渾渾噩噩，混吃等死。現在呢，日本鬼子來了一遭，有似大浪淘沙，情勢卻是大不相同了，姚縣長以為如何？」
楊國權的話勾起了姚宗發不快的回憶，靜默片刻，他低沉地說道：「我何嘗不希望這樣，文廟宴會幾乎上演了全武行，令人失望，也成了全城的笑話。」
「姚縣長要畏難卻步？」楊國權似笑非笑地說道。
「當然不是。」姚宗發微微一笑，望著楊國權說道：「只要楊隊長支持，這些善政就必能落實。」
楊國權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姚縣長，你是上司，我是下屬，自然要支持您的工作，這應該不成問題。」
應該，姚宗發意識到這個詞的含義並不簡單，楊國權的支持必然不會是無條件的，初次見面，倒也不好深談，而且這時轎車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