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經爬上了中天，院子裡幾棵大樹向地下投射著斑斑駁駁的月光。一陣風吹來，樹枝搖曳著，月光、樹影一齊晃動起來，婆婆娑娑，像被風吹動的湖水。
楊國權已經寫了好幾篇紙，有練兵的，有治水治沙的，有馬上要著手進行的軍事計劃，想到哪寫到哪，把記憶裡的東西使勁地向外掏。
肖四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續上茶水，低聲說道：「少爺，前面的人來報告，王金慶的七姨太要見您，說有頂重要的事情。」
楊國權愣了一下，他對抄王金慶家的情況還真不是很瞭解，更談不上對老漢奸的家人有什麼印象。七姨太，這是什麼東東，還有頂重要的事情？本想吩咐明天再說，可楊國權眼珠一轉，又改了主意，讓肖四派人把這什麼七姨太帶來。
燭光映照下，秦憐芳半掩錦被，倚坐在床頭，聽著郝佳琪連比劃帶說地敘述著白天的情形，因為興奮，郝佳琪的臉也變得有些發紅。
「瞅瞅，我這胳膊都累疼了。」郝佳琪的眼睛在鏡片後閃閃發光，捋起袖子炫耀道：「寫標語，刷漿糊，想往哪貼，就往哪貼，比在北平時幹得還自由。」
「這麼說，他真殺了鬼子，把城奪了。」秦憐芳若有所思地說道：「聽別人說，我還不太相信，以為是他們在騙我。」
「鬼子，叫你男人都殺光了。」郝佳琪說道：「他們去看過，都堆在一起燒成了灰，我沒敢去看，那味兒真臭，離得老遠都能聞到。」
「別胡說，怎麼成我男人了？」秦憐芳嗔怪道。
郝佳琪嘿嘿一笑，調侃道：「拜過堂，入過洞房，怎麼還不是你男人？三奶奶，我看你就認了吧！」
「你，你再胡說，我可真惱了。」秦憐芳瞪起了眼睛，呼吸也急促起來。
「別，別生氣。」郝佳琪趕緊上前賠禮道歉，好說歹說，終於讓秦憐芳暫時消了氣。
「你說，他這麼做是為什麼呢？」秦憐芳用手指繞著頭髮，微蹙秀眉，頗費思量地說道。
「管他為什麼，反正他殺鬼子抗日，咱們就支持他。」郝佳琪說道：「你叫我來就是陪著你說話嘛？我們很忙的，剛才正在開會，商議明天安置災民，擴大抗日宣傳，還有準備迎接縣長進城的事情呢！」
「沒良心，把我扔在這裡不管了。」秦憐芳白了郝佳琪一眼。
郝佳琪低下頭，有些為難地說道：「說老實話，你男人－－」
「不准這麼叫。」秦憐芳羞惱地打斷了郝佳琪，「他又不是沒名字。」
「哦，楊國權，他變了很多。」郝佳琪思索著說道：「穿上筆挺的**軍裝，顯得特別精神、英武。而且他的眼神，給人一種，一種不怒自威，對，就是不怒自威的感覺，大概是殺了人後就會與以往不同吧！」
「你還是不是我的好朋友，怎麼盡幫他說好話。」秦憐芳氣道：「你忘了，是他抓住了咱們，要是沒有他－－」
「要是沒有他，咱們早進了鬼子的監獄了。」郝佳琪苦笑道：「今天馮德光去了監獄，也放出了幾個被關押的抗日嫌疑分子，聽他說，那幾個人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還有個女犯人，更是慘，用鐵鉤子勾著下巴，吊在房樑上，下面，下面還流著血水和膿，都是鬼子糟害的。想起來，我就害怕。」
秦憐芳無語了，緩緩歎了口氣，說道：「人呢，還有救沒救。」
「送到醫館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過來。」郝佳琪的聲音低沉下去，鏡片後又有晶光閃動，「比起那些人，我們算是很幸運了。雖然你－－，可他也沒強迫你不是。我感覺，他是真喜歡你，所以對你很容忍，也在默默地幫助咱們。」
「可，可我不喜歡他呀！」秦憐芳很苦惱地歎息一聲。
郝佳琪也很無奈，輕輕拍著秦憐芳的手說道：「那沒辦法了，你對他好一點，求他放了你，去武漢，或者去別的什麼地方吧！」
秦憐芳忽扇著長睫毛，疑惑地說道：「你們呢，你們不和我在一起了？」
郝佳琪遲疑了一下，有些抱歉地看了秦憐芳一眼，說道：「這個，還沒最後決定下來。不過，你男人，不，楊國權曾對我們說：在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幹什麼。要是想安逸一些，就去武漢或大後方，與成千上萬南下的學生們喊喊口號，貼貼標語，發表發表演講。要真有那個救國救民的理想，倒不如留在這裡，為國家，為民眾做些實事。當然，條件是艱苦些，環境是危險些，但卻更能顯示咱們的精神，這樣一個能體現個人價值的機會，並不是隨時都能碰上的。」
「他可真狡猾，還知道用激將法。」秦憐芳苦起了臉，說道：「咱們這些人，以王學長馬首是瞻，他的脾氣，聽了這些話，十有**是要留下的。」
「王學長是這個意思。」郝佳琪點了點頭，說道：「他已經被任命為臨時災民安置辦主任，正在想辦法解決湧入城內的災民的生活問題。這些災民傾家蕩產，衣食無著，看著也真是可憐。」
「他又不是縣長，就敢任命官員？」秦憐芳撇了撇嘴。
「現在他就是城裡的老大，誰都要巴結他。」郝佳琪呵呵笑道：「你現在住的房子就是原來漢奸縣長的。就算國府縣長進了城，也要給他三分面子吧，起碼開始時要作作樣子。咱們又不是官迷，只要能幹實事，也就滿足了。」
秦憐芳沉思不語，半晌氣惱地直揪頭髮，「你們都滿足了，我卻頂著個三姨太的名頭，什麼也幹不了，像鳥似的被關在籠子裡……」
郝佳琪趕忙勸慰安撫，等到秦憐芳稍平靜下來，又給她出主意，「你好言好語地和他說，千萬別惹惱了他。你這樣跟他說………既能穩住他，又能過得充實一些，至於以後，總會有辦法的。」
秦憐芳眨著眼睛，想了一會兒，一掀被子，說道：「好，我現在就去和他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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