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掛起了一排燈籠,為船隻指明了方向。十幾副軟梯從城上甩了下來,虎子的頭船先行停靠,他率領著士兵先行登城。
片刻後,城牆上紅燈搖動,空船緩緩駛離城牆,在遠處下碇停泊,楊國權的船開始靠近城牆。
隨著雙腳落在城牆上,龐百川和虎子等人已經迎了上來,楊國權呵呵笑道:「緊趕慢趕,總算沒遲到。」
「不僅沒遲到,還早了幾分鐘。」龐百川鬆了一口氣,笑著伸手相請,說道:「少爺,咱們快到下面屋子裡商議吧!」
「好,先下去。」楊國權邊走還不忘交代道:「把入城的弟兄安排好,周大龍他們還在後面呢!」
下了城牆,走過一條街道,便到了龐百川的住處,也是先期負責守城的楊家保安團的指揮所。雖然城門已經被堵住,但城外的水還是在慢慢滲進來,街道上的積水也有了一寸多深。
這是一所大院子,從外面看,倒沒有什麼異常,但進了裡面,卻發現是戒備森嚴,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士兵。
走過從門到橋廳的一個天井,眾人進了橋廳,橋廳擺設很簡單,一張大桌子,周圍擺放著幾把椅子,牆上掛著一幅墨竹,兩旁的聯句是:可能盛會無今昔,暫取春懷寄管弦。
楊國權在當中一坐,摘下帽子,很隨便地往桌上一扔,早有人倒上茶來。他輕輕喝著,臉色很嚴肅,這是軍事上的第一次大行動,他心裡也有些不安。
「少爺,現在就去請閻寶財?」龐百川落座之後,徵詢著楊國權的意見。
楊國權點了點頭,說道:「我怕他不來,已經想好了借口,應該很有把握。等咱們的人都進了城,再派人去吧!現在,咱們先佈置一下,別到時候露餡兒。」
……………………
天上沒有雲,深藍色的夜幕上,散佈著稀落的星星。月光撒下來,慘白而冰冷,流瀉在房頂庭院裡。
閻家門前高高挑著燙金「閻」字的大紅燈籠,幾個站崗的士兵在暗影裡晃來晃去。不時側耳聽著裡面傳出的吆五喝六聲,以及女人尖聲尖氣的唱著五更調。
大廳的中央懸掛著一盞汽燈,發出絲絲的響聲。照得這裡明亮輝煌,耀眼的光輝把廳房裡的各種擺設都塗上了一層淡淡的慘白色。
閻寶財剛從牌九桌上被叫來,一臉的不高興。吳元生倒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和藹地對報信人說道:「楊副司令率船隊抵達,這真是天大的好事,我們正愁倉促搜集的船隻太少,不敷使用呢!今天天色已晚,你回去給楊副司令帶個好,就說明天中午閻司令在味美樓設宴歡迎。」
前來報信兒的不是別人,正是伶牙利齒的小六子,他抹了把頭上的汗,急著說道:「閻司令,吳先生,要光是我家少爺進城,絕對不敢打擾兩位,而是有別的重要的事情相告。我家少爺帶著船隊過來的時候,從水裡救起了一個女人和孩子,他們,他們竟說是閻司令的家眷……」
「什麼?」閻寶財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將腦袋搖了搖,粗聲大氣地說道:「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我家少爺也是這麼說的,可那女人說得紮實,那個男孩子被水灌得不省人事,又對證不了。」小六子的表情很逼真,一攤雙手,顯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吳元生眨了眨眼睛,問道:「那個男孩子有什麼特徵,還有那個女人,長得什麼模樣?」
楊國權既然要誘騙閻寶財,自然提前派人做了一些工作,閻寶財的大老婆所生的兒子,是他最喜歡的,也是閻老太爺的掌上明珠。想知道他們的情形,並不是什麼需要高技術含量的工作。
「痣,耳後有痣?」閻寶財眼珠子瞪得很大,滿臉的驚愕,「這,這能是小成子,這家裡人也沒報信兒啊?」
「就是因為拿不準,我家少爺才讓我來報個信兒。」小六子誠懇地說道:「最好是請閻司令去一趟,如果是貴少爺呢,那就趕緊請名醫治病;如果不是,那就治他們個招搖撞騙的罪。誰家不好冒充,竟敢冒充閻司令的家人,實在是不能輕饒。」
吳元生用扇子輕輕敲著手心,雖然他不太相信閻寶財的兒子會漂到水裡去,但他也絕不會想到楊國權已經安排好了陷阱,就等他們跳進去。沉吟了一下,他覺得這件事還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好。萬一要真是閻寶財的兒子呢,他要是阻攔著,日後閻寶財不得恨死他呀!
「那咱們就跑一趟吧!」吳元生想到這裡,刷地打開了扇子,說道:「路又不遠,騎著馬一會兒就到,是不是,得看過了才能放心啊!」
「對,對,耽誤不了什麼事。」閻寶財轉身就向外走,嘴裡說道:「這不弄清楚,我晚上是甭想睡好覺了。」
虎毒不食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反正就是這麼個意思,楊國權想的這個辦法確實抓住了閻寶財的心理弱點。聽說自己的孩子可能出事,即便認為絕不可能,做父母的也多半會確認清楚,才會安下心來。
閻寶財急三火四地出了大門,和吳元生只帶著十幾個隨從便騎馬而去。十幾分鐘後,他們便來到了地方。
一切如常,外面沒有加崗,甚至連裡面荷槍實彈的士兵也都躲了起來,楊國權刻意營造著讓人感到安全的氣氛,就等著他們來自投羅網。
登登登,閻寶財大步走進橋廳,便看見楊國權正和龐百川、虎子談笑著。
「哎呀,閻司令,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呀!哦,吳先生也來了,真令敝處蓬蓽生輝呀!」楊國權笑著起身告罪。
閻寶財和吳元生勉強擠出笑容,和楊國權寒暄了幾句,便直入正題。
「哦,是兄弟疏忽了。」楊國權伸手作了個請的手勢,說道:「人在臥室,已經睡著了,請閻兄和吳先生進去確認一下。」
「好,好。」閻寶財隨口應著,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楊國權和吳元生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