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新縣地處江南最西邊的角落處,雖說已經和煙花三月下揚州的瑰麗風景扯不上關係了,不過這裡到底還是江南地面,溫柔水鄉,加上又是與荊襄和兗州的交界處,各處商貿往來繁多,總體來說還是十分富裕的。
通常來講,能到這個地方為官一任,造福不造福一方單說,至少你能賺的缽滿盆滿,所謂千里做官只為財,能夠來江南地面上做官,是每一個官員畢生的夢想。只不過這個願望通常不太容易實現,畢竟江南的地方就只有那麼大,官位也只有那麼多,不可能讓所有的人都到這裡來混日子,如果那麼幹的話,就是一座金山也被早就被各位如狼似虎的大人們給搬空了。
真要是給搬空了,百姓吃什麼倒無所謂,關鍵是朝廷吃什麼?
所以,到江南做官,尤其是到江南那些商貿發達、鹽鐵發達,或是文化娛樂事業發達的地方做官,被稱作為肥差,美差,想要得到這種差事,通常是要花錢的,而且是要花大價錢的。除非你有一個在袞袞諸公隊伍裡橫著走的老子,能夠無視其他同僚,在群狼口中奪出一塊肥肉來,再把這塊肥肉放到你的口中。
現任南新知縣李光沒有一個橫著走的老子,所以他得到這個官位是花了大價錢的,可即便如此,現如今他卻一點安心愜意的感覺都沒有,反倒是覺得十分緊張,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他在心急如焚的翹首企盼。
自打林卓答應他考慮往南新縣派出弟子的事情之後,李光的心中就一直沒有安穩下來,每日裡吃著山珍海味都味同嚼蠟,生怕林盟主忽然改變了主意,將手下的弟子派往別處,忘了他這個可憐的七品縣令。林卓回到舞陽縣不過幾天的工夫,可對於李光來說,這段時間無異於幾年,他如同一個被丈夫拋棄的怨婦一般,每日裡坐在縣衙門口,眺望東邊的天空,盼望著那邊能夠飛來一隊修士,對他說:我們是林盟主派過來幫你協理政務的,你已經被林盟主高薪包養了,拿著大票的銀子,坐著豪華飛行竹筏,找個地方玩去吧。
可這幫在他想像中無比可愛的人,卻時至今日還沒有出現,李縣令的心中現在一片冰涼,只盼著能有人來解救他,讓他帶著老婆孩子出去旅遊。
來李知縣的心情就已經夠沉重了,三天前還被重重的刺激了一把,刺激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從小到大的競爭對手李有才。
那是三天前的早上,當時李光剛剛吃過早點,照例吩咐手下人該幹嘛幹嘛,自己則跑到縣衙門口做好,等待著舞陽衝霄盟弟子前來接收。那天的早點是他非常喜歡吃的爆肚,所以至少在剛剛吃過飯的時候,李光的心情還算不錯,至少沒有其他時間那麼沮喪和焦急,可就在這個時候,變故發生了,心情還算不錯的李光被一個熟悉的聲音驚醒。
「哎呦,這不是堂弟嘛。」按照遠服輩分算他堂兄的李有才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媳婦和倆孩子。
李光被來就有意躲著他,沒成想這位爺居然還打上門來,這讓他感到了極大地憤怒和恥辱,可兩人畢竟是遠服兄弟,又同在江南為官,都是些檯面上的體面人,有什麼情緒也不能在大街上帶出來。如果此時此刻此種情況,是發生在一個陰森狹窄的胡同中,李光敢保證自己現在已經掄著棍子或板兒磚衝上去了,對面那個滿臉陰笑的傢伙定會血濺當場,他媳婦和孩子等著收屍好了,這已經體現出他的仁慈了。
可如今是在街上,他有再大的脾氣也不能發洩出來,相反還要笑容滿面的站起身來,走過去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禮,叫上一聲堂兄。唯一能夠找回點場子的地方,就是他在行禮過後撣了撣屁股上的灰土,嗆得李有才咳嗽了幾聲,這讓李光覺得自己不喜歡坐墊子,乃是生平第一睿智的癖好。
和李有才打過招呼之後,還得跟他那一臉刻薄相的媳婦打招呼,之後還要誇上那兩個倒霉孩子幾句,李光覺得自己的怒火值越來越大,趕忙念上幾句靜心咒,生怕一個沒繃住當場暴起殺人。
見禮過後,李光抬眼看了看李有才,更是讓他怒火中燒,眼前這廝穿著一身員外服飾,雖說不知道什麼料子的,但肯定名貴得很,他那老婆和倆孩子也是如此,總之比自己家人穿的要好。
再看看人家那副養尊處優的做派,這哪裡還像是個苦出身的孩子啊?這哪裡還像是個為民操勞的縣令啊?李光想起兩人當年在同在宗學裡混日子的時候,同樣的貧家遠枝出身,同樣是宗學裡的佼佼者,再想想兩人剛剛為官的時候,也同樣是被案牘工作折騰的一塌糊塗,每日裡累的像條得了哮喘的狗一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這位堂兄變成財主老爺了呢?雖說自己現在日子過得也不錯,該貪的一樣沒少貪,該拿的一樣沒少拿,可這日子確實過得和人家沒得比啊。
尤其是李有才這些日子根本就沒貪,對於自己這個最大的競爭對手,李光素來是十分注意的,所以對李有才的種種情報他都很有興趣,但分有一點風吹草動,可能李有才的老婆都不知道,他那裡就能得到確切消息。
目前的確切消息就是,最近這些日子裡面,李有才表現的像一個兩袖清風、清如水明如鏡的好官一樣,真正做到了不拿百姓一針一線,其一舉一動完全可稱得上是官員的楷模。
可越是這樣,李光的心中也就越是鬱悶,因為這廝不貪比自己貪了過得還好,尤其還好的光明正大,人家的錢有明確來路,而且這來路完全可以攤到明面上講,可自己不行啊,處心積慮從庫糧裡挪動出點損耗,還不能放心大膽的花用,生怕被哪個賊著自己的告上一狀。
白了一句話,人家李有才有林盟主罩著,有林盟主養活著,一分錢不貪活得照樣是瀟灑無比,他倒是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了,問題是人家林盟主直接送給他一個裁看}}書就手打}}縫鋪子,百姓那點針頭線腦他看不上了。
冷靜,我要冷靜!李光強忍著將李有才當場掐死的衝動,咬牙切齒的怪笑道:「我說堂兄不在縣內辦公,這是要去什麼地方啊?」
「哦,是這樣的,林盟主不是把門下的三十幾名弟子派到愚兄的縣衙協理政務了嘛,愚兄看過這些弟子的做事方式之後,那是大受啟發啊,頓時覺得這幾十年的書都是白讀了,於是便想重新學一學這治民之道。」李有才一臉得意的說道:「你嫂子也和我說,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還學個什麼啊,就算學到了,你就是個小小的七品縣令,還指望著上哪去施展你那經天緯地的抱負啊,你猜我怎麼說?」
你大爺!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沒工夫給你這兒捧哏!李光臉色漲得通紅,幾乎一口血噴出來,好不容易強行嚥下去,胸口的起伏慢慢平復下來,滿面笑容的問道:「兄長是怎麼和嫂子說的?」
「我是這麼說的,為夫乃是朝廷命官,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現如今為夫在舞陽縣為官,這舞陽縣是什麼地方啊?那可是江南重鎮啊,尤其這幾年在林盟主的大力發展下,在宇文總督和陳巡撫的悉心栽培下,舞陽縣的建設可是一日千里,這就讓為夫肩膀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因為為夫的一舉一動都關係到這個江南重鎮的發展,說的再大一些,可是關係到整個江南的發展啊。」
到這裡的時候,李有才和自己的老婆對視一眼,相互之間那股得意勁兒不言自明,讓李光在心中又罵了幾句狗男女。
沒成想人家根本沒打算放過他,反倒是就著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聊,無非是他有多麼受到總督大人和巡撫大人的賞識,受到林盟主的器重,所以才肯將寶貴的弟子派給他。不過他李有才這個人也是有大志向的,不肯在偉人的肩膀上坐享其成,而是打算到江南各處遊歷一番,仔細看一看舞陽衝霄盟弟子們的在不同地段所使用的不同方法,好豐富自己的閱歷,以便更好的為百姓謀福利。
這話要是平白說說,倒是也說得過去,雖說舞陽衝霄盟的弟子在其他州縣暫時還沒有進入衙門,但分堂分壇都是有的,有些地方甚至還在鄉下成立了鄉民權益保障協會,負責老百姓和官府之間的溝通,勢力可謂根深蒂固。若是說換一個人跟李光說,他打算遊遍江南各地,仔細觀察舞陽衝霄盟的做事方法,好從中學習到先進經驗,用來為百姓多謀福利,李光可能半真半假的也就信了。
可這話從李有才嘴裡說出來,打死他他都不信,自己跟這廝從小一起長大,對方是個什麼東西他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