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賽的前一天,安京城裡多出了一群新鮮面孔,他們是以高明安為首的承天宗助威團,自從得知柳非凡打入了決賽,本來並不想挪窩的承天宗大佬們,終於表示坐不住了,紛紛到宗主那裡請假,準備到京城去觀看決賽。
高明安本來就是個好動的性子,早在這場比試剛開始的時候他就想去,只不過一群長老以宗主身份貴重,不可輕動為由,將其牢牢的按在位子上面。眼下既然大傢伙兒都想去了,他自然不會拒絕,除了留下幾名責任重大的長老之外,高宗主帶領其餘大佬們一起出動,跑來安京城觀看決賽,為柳非凡加油助威。
笑話,人家天雄門的關浩身份就不貴重了?人家不也是早早的便過去看比賽,哪怕自己兒子輸了依然在看比賽,還花了大價錢買打敗自己兒子的林卓奪魁,我憑什麼就不能大張旗鼓的來。
其實長老們不讓他來也是有原因的,畢竟大炎朝當初的一位皇帝,就是被高明安的老子高長武,與遼東白羽門的雲天化聯手幹掉,雖說當時事出有因,承天宗弟子現在也如履平地的在京城裡行走,但高家人在京城和皇室的眼裡,形象依然不是太好,或者說是非常不好。
尤其他高明安也是個惹事的性子,比起自己老爹來絲毫不差,即位這麼多年,沒少製造這樣那樣的事端,給大炎朝廷和皇室祝家添堵。
雖說他就算去了京城,也沒人敢把他怎麼樣,但各位長老都是要面子的人,你在那地方不受歡迎,還硬要往裡面湊,未免有些丟臉面。
不過現在的情況不同了,柳非凡已經闖進了決賽,據說京城百姓中承天宗的支持率相當之高,各位長老這才覺得可以前往,說不定還可以改善一下本門的形象,從亦正亦邪改為真正的正道門派。
當然,前提是宗主這次去了別再惹出什麼事來,如果能夠大發慈悲的與其他各派大佬們喝上一會兒茶,療傷幾句家常,聯絡聯絡感情,那自然更好不過。
不過以宗主素來的脾氣秉性,這事兒希望並不是很大,也就是幾個喜歡做夢的長老想上那麼幾下,畢竟老宗主高長武就不是個愛交際的性子,他這兒子雖說脾氣沒那麼暴戾,但同樣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谷雨道人此刻紅光滿面,穿著簇新的道袍走在宗主身邊,歡欣鼓舞的表情毫不掩飾的出現在他臉上,把個沒幾年壽元的老道士美得滿面紅光。
是的,他有理由高興,也有理由興奮,作為一名築基修士,他不像那些元嬰期的大修士,對這種比試根本看不上眼,也不像那些金丹修士,有充分的資格和信心上去參賽,就連那些和他同一層次的強橫年輕之輩都比不了。他只是一個因為無法提升修為,而且壽元即將耗盡,指不定哪天就會死去,最終化作一捧黃土的老道士。
所以,他非常看重這次的御前鬥法大會,這是他最心愛的弟子在天下人面前揚名的機會,原本他覺得柳非凡能夠打入八強,至少也能夠在在預選賽的決賽中閃亮登場。可現實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範疇,他那在大牢裡關押了整整二十年,連他都摸不著深淺的徒弟,居然在這次鬥法中大放異彩,一路過關斬將,竟是硬生生的殺到了決賽。
決賽的消息傳來,不光他這個做師父的坐不住了,就連宗主那種沉穩人也坐不住了,拉著各位長老親自來看比賽,以一個普通弟子身份驚動宗主,這可是承天宗建派以來的第一次啊,讓他這個做師父的也覺得與有榮焉,這可是真正的無上光榮啊!
當然,谷雨道人這番想像有兩個誤區,首先柳非凡自打結成金丹,打了一群師叔的那天開始,他這個做師父的就已經摸不到徒弟的深淺了,根本不用考慮人家在大牢中度過的那二十年。
第二,宗主高明安可不是什麼沉穩人士,而是個徹頭徹尾的急性子,三天不上房就覺得渾身發癢的主兒,也就是在他這種沒什麼機會覲見的低級修士面前偽裝一下,承天宗的長老們每天都要拜見,可知道這位宗主是個什麼性子。
不過無論他的想像中有多少不切實際的地方,但有一件事情是確切發生的,那就是他的徒弟柳非凡真的打入了決賽,而數百年沒有離開過西域的宗主高明安,也是真的帶領承天宗的一群長老們來到安京城,來看他徒弟的決賽。
想到宗主來時路上特意將自己叫到身邊一起趕路,並淳淳教導殷切囑咐,還向自己保證了柳非凡在門中的光輝前途,谷雨道人就覺得五內俱沸,恨不得以死報答宗主天高地厚的恩情。
他也知道自己壽元將盡,而且修為不會再有什麼質的突破,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過去了,可他還有柳非凡,還有手裡面教導著的幾個小弟子,既然柳非凡能夠得到宗主重用的保證,那麼那幾個小弟子縱使不會有什麼太大出息,至少這輩子也不會受人欺負了,有柳非凡照顧他們,他死了也可以瞑目。
雖然西域距離安京城路程不近,但來這裡的都是承天宗的元嬰修士,最不濟的也是個金丹頂峰,唯一拖速度的谷雨道人還是被兩名長老拽著飛的,所以一夥兒人從出發到進城,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
可從進城到與柳非凡李冬雷幾個會合,卻用了將近兩個時辰,原因非常簡單,高明安的這副扮相太有名了,或者說是太惡名昭著了。
黑色的齊膝大袍,袍子上繡滿了暗紅色的猙獰骷髏頭,再加上高宗主那滿頭銀白色的頭髮,讓安京城的百姓們徹頭徹尾的震撼了一把。
這身打扮是承天宗老祖宗高長武的制式裝備,而高明安從小到大唯一崇拜過的偶像就是他老爹,高長武當年創建承天宗的時候,手下人等大多是西域各路妖修邪修,甚至還有正牌的妖怪,所以穿這麼一身衣服非常適合,不但威猛赫人,同樣也彰顯其西域戰神的身份。
可自打高長武神秘失蹤,承天宗決定轉型開始,門中的長老們便開始注意起自身的做派和打扮,先前那種妖怪聚會時候的肆無忌憚不見了,長老們特意抓來了幾名退休的禮部官員,專門來承天宗教大夥兒禮儀課程。之前那些充滿著妖異色彩、鮮亮扎眼的服飾也不見了,長老們特意抓來了幾名給皇家和官府製作服飾的上等裁縫,專門負責給承天宗的修士們製作儒生派頭十足的袞服。
儘管承天宗的名聲依然算不上好,但比起高長武在位的時候還是搶了不少,畢竟當初這幫人名氣太大,想要一時半會兒把人們心中對他們的印象扭轉過來不太現實,但長老們的努力還是達到了一定效果,至少現在普通百姓或低級修士們,不會見到承天宗的人便躲得遠遠的了。
不過最近這幾百年下來,承天宗雖說一直在向正道門派的方向邁進,但其效果依然差強人意,其原因就在於高明安的這身打扮,這身和他老爹一模一樣的打扮。
先前高明安一直在苦心修煉,整日守在自己老爹當年修煉的洞中做宅男,所以也顧不上什麼衣著扮相,可當這位爺結成元嬰,並且迅速超過所有元嬰長老,成為門中化神之下第一人後,他便開始模仿起了自己畢生崇拜著的老爹。
這種模仿其實並不太難,他本來生的就和老爹很像,性格做派也差不太多,當初抓來的那幾名禮部官員所授課程,對這位少宗主沒有起到一點作用。所謂模仿,也只是重新按照自己老爹當年的打扮穿戴起來,其餘部分都是天生的,根本用不著特意模仿,說破大天他本來就是西域戰神高長武的種。
長老們最初還勸了幾次,可看到宗主似乎鐵了心要跟自己老爹穿一樣的,他們也說不出什麼來,畢竟這是孝道,這幫長老學了那麼多年禮儀,最是看中這個孝道,哪怕你老子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王,你也要對他行孝道。何況宗主的老子雖說是個大魔王,但還算不上十惡不赦,最多是有點肆無忌憚罷了,最重要的是這個大魔王是他們開派的老祖宗,所以誰也沒有權利阻止高明安這樣穿戴,因為人家在用實際行動行孝道。
可這身打扮在西域尚可,在安京城裡面問題可就大了。
當年高長武和雲天化各帶一撥手下進京,將當時的大炎皇帝斬殺,順便把京師鬧得雞飛狗跳,雖說那時候兩人是為了給父母鄉親報仇,可安京百姓不知道你們來幹什麼的。人家雲天化還好,遼東白羽門素來以清靜自然之道為宗旨,門中弟子們也都是俊秀淡雅,讓人一見忘俗,因此當這撥人從安京東門進來的時候,並沒有引起什麼恐慌,出去之後還有大姑娘小媳婦跑上城頭揮手作別呢。
可他高長武的承天宗當時卻是百分之百的邪派,幾乎西域所有沒被高爺殺死的妖邪,最終都成了他的手下,這幫人一進安京西門便是黑煙滾滾,老百姓下意識的便覺得這幫東西不是好人。事實上當時的承天宗也確實不是好人,有些更惡劣的甚至根本就不是人,當年進城時候給高長武打先鋒的,正是西域狼王賀蘭吼,這主兒當時一身金丹頂級修為,卻連變身都懶得變,就那麼赤著上身露著毛,咬著一條血淋淋的生羊腿殺了進來。
倉促之間,老百姓哪裡分得清那是羊腿還是人腿,只覺得無數生吃活人的妖魔殺了進來,其中坐鎮正中的為首者,正是一個身著黑色齊膝大袍,袍子上繡滿了暗紅色的猙獰骷髏頭,滿腦袋銀白色頭髮,一臉猙獰的中年男子。
雙方聯手殺掉皇帝,這件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可傳來傳去便走了樣,最終定型的版本是,西門進來一群吃人的妖怪,東門進來一群救人的神仙,妖怪們殺掉了當朝皇帝,還要吃掉滿城的百姓,神仙們和妖怪大戰一場,最終挽救了滿城百姓,妖怪再次從西門退走。
雖說高長武等人當年是狠狠的折騰了一通,最終從西門處揚長而去,可老百姓就是願意相信邪不勝正,就是願意相信他們是被神仙打跑的,以取得一絲心理安慰。不過即便如此,打從那時候起,高長武的形貌打扮,算是在安京城老百姓的心中徹底紮下了根,而且成功的傳承了一千年,成為安京百姓嚇唬小孩子和賭咒發誓時候的最佳手段。
他還得了一個雅號,叫做黑袍妖人。
高明安等人剛一飛入安京城,便引起了一陣騷亂,或者說是他一個人引起了騷亂,最初百姓們還不覺得什麼,因為最近這些日子的御前鬥法大會,天下修士齊聚安京城,天上飛來飛去的主兒多了。就算沒有這個大會,四大宗門在安京城裡也各有堂口,修士的數量也著實不少,見多識廣的百姓們早已見怪不怪。
可壞就壞在高明安的這身打扮上,當時他們走在街上,正在與前來迎接的弟子點頭致意,恰巧兩個百姓正不知為了什麼事爭吵起來,並且咬牙切齒的賭咒發誓。
「大兄弟,這件事情怎麼可能是假的呢?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騙你呢?」一名高大壯漢對身旁的瘦子說道:「我若是騙你,讓黑袍妖人將我捉去生吃了!」
這位爺剛發過誓,抬頭便看到黑袍妖人站在自己面前,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壞笑,頓時慘叫一聲跌倒在地,哆哆嗦嗦的對身旁那瘦子道:「兄弟,我是被我那婆娘吹了枕頭風,實在不是有心要騙你的,哥哥我也是沒辦法啊,你一定要原諒我!」
高壯漢子還在那低聲哀求,瘦子卻早已經跑得沒影了,安京百姓這才意識到,之前這個看起來很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的主兒,原來就是他們平常嚇唬孩子,賭咒發誓時候經常使用的黑袍妖人。
高明安臉上掛著溫馨的笑容,語氣親切的對百姓們說道:「那個其實是我爹。」
「小妖人來啦!大夥兒快跑啊!」眾百姓發一聲喊,頓時攪亂了整條西市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