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弘和尚露出背上刺青,整個人的感覺頓時一變,之前那種寶相莊嚴之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壞金剛的氣勢,還有一往無前的決心。
柳非凡也是神情凝重,饒有興致的問道:「不悔!久聞亢龍院不悔堂大名,只是不知道這不悔禪究竟是什麼,師父可為我解惑否?」
廣弘輕笑道:「不悔便是不悔,取自佛門勇猛精進之道,佛家講究緣法,這不悔禪卻是絕緣絕念。世人拜佛,總想著緣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又或者當日我如此做,結果自然不同。不悔禪卻是與之背道而馳,不與任何因緣沾惹,也不會悔過之前諸多煩惱,乃是無牽無掛,勇往直前之道,佛渡世人,我渡自身,施主明白了嗎?」
「我還是不太明白,我是個粗人,佛家這東西太過深奧,不太適合我。」柳非凡笑道:「比如我把師叔打了,被關押在大牢內二十年,到現在依然是待罪之身,不過自己卻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更加不會後悔,若是重來一次,我只會下手更重,甚至將那廝殺了,不知這算不算不悔?」
「施主覺得不後悔,那便是算了,一切隨心而已。」
「原來如此,在下受教了!」柳非凡微微一笑,再不多話,修羅破甲拳再次祭出,勢若瘋虎般的攻了上去。
安京城內今日本是晴空萬里,龍威堂這邊的天空卻是一半絢爛璀璨,一半陰森肅殺,看去渾然不似人間氣象。廣弘和尚的背後張開一隻巨大的孔雀幻象,看起來沒有那尊大明王菩薩姿容威猛,一舉一動也要柔和許多,可威力卻要強上許多。柳非凡的修羅破甲拳則帶出陣陣罡風,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個永不言退的鬥士一般,勇猛、執著,還帶著一絲癡氣,在五色光芒的映照下,不斷的移形換位,為自己爭得取勝的先機。
擂台上空的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和氛圍,讓圍觀群眾也產生了自己的好惡,先前還不過是廣弘的婦女粉絲團在那諸位,可當五色光芒和柳非凡的陰森黑霧同時登場時,所有人的立場全都轉變了。
柳非凡因為修羅破甲拳的賣相問題,此時已經成了邪惡的化身,更是全場觀眾的公敵,無數噓聲傳到他的耳中,柳大爺心中琢磨道:你們這幫肉眼凡胎的東西知道什麼,老子這是正宗降魔拳法,他那孔雀才是真正的魔物!
孔雀的確是魔物,而且還是領導級別的大魔王,更是帶領魔族衝出魔界,引發神魔大戰的大魔王,只不過這位爺最後陰差陽錯留在了神界,所以混了個魔神同體,傳到後世就變成了神。再加上五色神光一出,賣相相當之好,柳非凡這邊的修羅破甲拳雖說是正宗的降魔拳法,但高長武這人本身就對藝術毫無興趣,所創功法只圖威力不圖賣相,因此相比之下柳非凡反倒像是個地獄修羅一般。
好在二人都是修士,而且都是修為很高的修士,對於什麼叫好不叫好的都不在乎,底下觀眾雖然鬧得厲害,卻是影響不了他們分毫,空中的戰鬥依然在繼續著不分勝負的局面,而且勝利的天平開始往柳非凡這邊慢慢傾斜。
不對啊,看這和尚所釋放出來的能量,應該不會這麼快就頂不住了啊,不會又跟我玩什麼貓膩吧?柳非凡邊打邊仔細觀察,生怕廣弘和尚那邊又出現什麼變故,導致自己措手不及。打了這麼半天,他大概也摸清楚了廣弘的底子,這個底子就是沒有底子,和他柳非凡一樣沒有底子,這和尚跟他屬於一個類型,都是那種無法用修為層次判斷實力,而是隨著戰鬥不斷爆發出新的戰鬥力,其威力遠遠超過本身修為,這種人最是不好對付。
很快他就弄清楚了廣弘的目的,佛爺變身了。
廣弘不傻,相反這是個非常聰明的和尚,儘管他來參加這個御前鬥法大會就是找刺激來的,可這並不妨礙他依然擁有一個功能健全,而且超過一般人的大腦,並用這個大腦來達成自己的勝利信念。
背上的孔雀幻想雖然能夠讓他和柳非凡打成平手,但也僅僅就是平手而已,雖然孔雀幻想是他本體幻化出來的,是靠著他自幼誦讀的大孔雀經所得,但幻想這種東西終歸是比較消耗法力的,儘管沒有那個類似召喚術的孔雀大明王菩薩多,但總有耗完的時候,到了那個時候,他也只有認輸一條路可走了。
所以佛爺賭了,他決定將孔雀與自己相結合,將自身變成孔雀大明王,這種結合的秘術是他從亢龍院的一本古書上看來的,據說威力強大之極,不過法力消耗也嚴重之極。
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別無選擇,只好用這種純粹賭博的方法,看看能不能在自己法力耗盡之前,將那個看似永不疲憊的柳非凡擊敗。
著白繒輕衣。頭冠、瓔珞、耳璫、臂釧,種種莊嚴,乘金色孔雀王,結跏趺坐白蓮華上或青綠花上,住慈悲相。有四臂,右邊第一手執開敷蓮華,第二手持俱緣果,左邊第一手當心掌持吉祥果,第二手執三、五莖孔雀尾。
這是佛經故事上對孔雀大明王的描述,也是現在廣弘和尚的扮相,其餘部分倒還罷了,那四條胳膊著實是嚇了人一跳,不少情緒容易激動的婦女粉絲們剛剛醒轉,便再次暈了過去。
「這他娘才是真正的孔雀大明王!」台下的關應龍驚道:「亢龍院這和尚好生厲害,竟是學會了凝神入體的結合術,把自己變成了孔雀大明王,可他不過金丹修為,這麼干能堅持多久,不要命了嗎?」
柳非凡也知道這和尚賭了,胸中豪氣頓生,笑道:「大和尚敢於賭命,我柳非凡又如何能不奉陪,請大和尚放心,在下絕不會先行躲閃,只與你拚個輸贏便是!」
「貧僧多謝施主成全!」廣弘說罷手腕微微一揮,孔雀尾御風而出,頓時將全力戒備的柳非凡打個跟頭,翻身起來看時,那和尚卻是到了自己近前,輕飄飄一拳擊出,看似綿軟無力,柳非凡卻是胸口如中大錘,直被震出七八丈外,嘴角一絲鮮血流了出來。
「有意思,當真有意思。」柳非凡乍逢大變之下,不禁沒有絲毫慌亂,反倒是將性子激發起來,自百寶囊中摸出一個酒罈子來,咚咚幾口灌下道:「和尚小心,在下要酒後滋事了!」
柳非凡的酒後滋事非常厲害,當初那二十幾個金丹修士可以為之佐證,倒不是這酒中有什麼增強法力的靈丹妙藥,實在是此人自從那次喝酒鬧事之後,心態發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只要幾口酒下肚便覺得雄心萬丈。
他的雄心萬丈就是元嬰之下第一人,只要你廣弘和尚變化的孔雀大明王還不是元嬰期,就不會是我柳非凡的對手,我不會靠著硬扛耗光你的法力,那樣太不符合本大爺的風格。
我要在你最強盛的時候擊敗你,而且是從正面擊敗你。
柳非凡的修為絕對是金丹修士,可他打起來的那股子瘋勁兒,讓台下天雄門的幾個剛剛結成元嬰的長老看著都肝兒顫,廣弘和尚雖然沒有那股勢如瘋虎的氣勢,但應對起來也是毫不退讓,直把龍威堂附近打的天昏地暗。
朝廷上那些武將還好,畢竟都是廝殺漢子,雖說也有些驚懼,但終歸還挺得住,不至於當場出醜。可那些文官就不行了,蕭老相國有林卓法力護著,自然是看的津津有味,小皇帝有吳桐江護著,也是看的興高采烈,其餘各位大人卻是心驚膽戰坐立不安,有幾個定力差些的幾乎當場嘔吐出來。
比如說趙和趙大人,他已經吐了第三次了,周圍的命婦們紛紛皺眉離去,讓他尷尬不已。
柳非凡不要命的打法終於起到了效果,化身孔雀大明王的廣弘在三百餘招之後頂不住了,這讓廣弘大驚失色,因為他自己很清楚,現在的狀態還沒有達到極限,也就是他的法力目前完全可以再將強盛狀態堅持一刻鐘的工夫,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衰弱跡象。
可即便強悍依舊,卻硬是被柳非凡將局面扳了過來,儘管此人目前渾身是傷,但依然打得不亦樂乎,似乎永遠不知道疲憊和退縮。
勢均力敵的態勢持續了沒多久,廣弘和尚落在下風了,柳非凡的修羅破甲拳則愈戰愈勇,夾雜著風吼破空之聲,把個原本寶相莊嚴的和尚揍得如同豬頭三一般。
又都幾合,柳非凡從腰間抽出一條鐵鏈,那是他坐牢二十年中一直隨身帶著的物件,也是唯一擁有的物件。二十年的時間,一條原本平平無奇的鐵鏈,硬是被他的法力煉化成了法器。
鐵鏈四處飛舞,廣弘和尚更是抵擋不住,身上被鏈子蹭過的地方紛紛迸發出血花,將那件白色僧袍染成鮮紅,額角傷口處的血液流淌下來,遮蓋住了他半邊臉孔,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個剛從地獄中走出來的惡鬼。
「煉神蜘蛛鎖!」柳非凡的鐵鏈再生變化,從一條上躥下跳的黑蛇,變成了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忽的繞到廣弘和尚身後,將其整個人兜了起來。
廣弘只覺得全身上下同時一麻,便再也無法從那蜘蛛網中掙脫了,鐵鏈上傳來的針針刺痛感,讓他的意識變得有些模糊,無法在完美的控制法力和元神。
說良心話,柳非凡這是好心,他知道勝負已分,不想因為自己繼續進攻,最終導致廣弘法力消耗過大,在孔雀大明王消失的時候出現什麼生命危險。這種結合術在最終分離的時候,施術者總是會損耗極大的法力,如果之前消耗過大的話,很有可能會因為短時間內的大量法力消耗枯竭而死。
一般的施術者無論發生什麼情況,總是會為自己存留一些法力保底,為的就是應付分離時的巨大消耗,可廣弘和尚明顯就是上台來找刺激的,或者說得再直白一些,他就是上台來找死的。
柳非凡不希望他死掉,儘管他不知道這和尚究竟為的是什麼,他可總覺得犯不上,二十年的牢獄生活讓他明白了陽光下的日子有多美好,他發自內心的不希望這個看起來人還不錯的和尚死在自己手上,就像之前那個百歲生一樣。
所以採用煉神蜘蛛鎖將廣弘擒住,為的就是讓他無法控制法力和元神,使得結合術提前分離,這樣不至於鬧出人命來,他也能輕鬆獲勝。
可廣弘和尚明顯不打算這麼結束,依舊在掙扎著想要脫困,之後繼續和柳非凡打,直到他法力耗盡為止,他知道自己可能會死,可他也的確是不怎麼想活了。
柳非凡必須承認,自己的確是小看了這和尚的決心,這和尚生的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可猙獰起來也不是蓋的,在他微微一分神的工夫,竟是已經將煉神蜘蛛鎖掙斷了。
「你這是要瘋啊?」柳非凡看著面前這個滿身是血,手腕腳腕處已經血肉模糊的和尚,歎口氣道:「你若一心求死,那咱們便繼續來過!」
「多謝施主成全!」廣弘微微合什,返身再戰。
二人再戰起來,卻是再不復之前有攻有守的局面,廣弘的法力已經消耗不少,剛剛掙斷煉神蜘蛛鎖的時候,更是將元神也傷了,現在完全不是柳非凡的對手。可這和尚卻是真發了狠心,拼著挨上個七八拳,勉強還上一拳,也要硬挺著和柳非凡打。
只是這場面上,就顯得有些讓人不忍目睹了。
柳非凡雖說捨不得讓這和尚死,但對方一心想打,他也不再強求,他有他的原則,只要動起手來就不會容情,否則的話他覺得是一種侮辱,不禁侮辱了自己,也同樣侮辱了對方。就像當初他和百歲生打的時候一樣,如果那個時候林卓不搶出來,或者百歲生真的再次站起來,他可能真的會毫不猶豫的打死對方,儘管在他心中並不希望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