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引蛇出洞（上）
振興帶著董柏言在廠區裡轉一轉四下看看，順便瞭解廠子裡的具體情況，看著一排排眾多高大的廠房，實在不難想像以前裡面機器轟鳴的熱鬧，但是現在只剩下空空的車間和滿地的垃圾，連廠房上面的玻璃都很難找出一塊完整的。
看罷此情景董柏言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振興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他也很久沒進廠子了，看到這樣的狀況，臉上有點發燒，嘴裡訕訕地想說什麼，但是最終長歎了一口氣，代替了所有的言語。
「振興我剛才看到有幾個車間裡面好像有人，好像生產著什麼東西。」董柏言想了想問道。
「姐夫現在開工的幾個小車間，都是把廠房和設備租給別人的私營小廠，跟咱們光華機械廠一點關係都沒有。」振興在一旁解釋道。
「哦，這樣啊！那就是說咱們光華機械廠已經是全面停工了？」董柏言接著問道，嘴裡將「咱們」兩個字咬的很重很清晰。
振興聽見心裡感覺到熱乎乎的，但是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難受，「嗯，姐夫你說的就是實情。」聲音很低，裡面包含著深深的無奈和痛苦的自責。
「振興，你不是廠子裡的決策者，所以有些事情不必太掛懷。你應該感覺到驕傲，因為在廠子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沒有拋棄它，而是跟它休戚與共站在了一起，你才是這個廠子真正的主人啊！既然是主人就要把振興它，當成自己的責任。這些天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華機械廠的希望，因為看到了許許多多像你這樣的主人，他們沒有拋棄為之流過汗水流過淚水甚至流過鮮血的光華機械廠。」董柏言聽出振興話語裡的難受，轉過頭目光凝視著對方，將自己的右手放到他的肩頭上，繼續說道。
「振興只要咱們披荊斬棘艱苦奮鬥，我相信離光華機械廠重新煥發活力的日子絕對不會太遠，但是你們要給我時間，你們要給光華機械廠時間。」
振興感覺到董柏言的手很有力，這份力量似乎順著自己的肩膀傳到心裡，他感受到了裡面充滿著信心和堅定，「姐夫你放心，光華機械廠裡面的人，沒有孬種只有好漢，只要你真心實意為了這個廠子，你說咋辦就咋辦。」聲音很高原本低下的頭高高昂了起來，似乎又找回了從前的那份驕傲。
「嗯，我想你，我也相信你們。振興咱們去哪幾家私營小廠看看，那些廠子是咱們光華機械廠自己人搞的嗎？」董柏言邊走邊問。
「不是，是幾個南方人租借廠房和設備，然後僱傭咱們這的技術工人，出產一些來料加工的模具和小玩意。」振興說道。
「哦，這樣啊！」董柏言繼續問道，「他們租借廠房和設備一年交給廠裡多少錢？」
「一提起這件事情就生氣，那麼大的廠房和眾多的設備，竟然每年交廠裡八千塊錢！簡直是相當於白給。」振興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感覺還不太解恨，又吐了一口。
「這也有點太離譜了吧！這件事情誰負責？」董柏言感覺到這裡面肯定有貓膩，問道。
「廠辦主任張啟義，他和那幾個南方人簽訂的合同。」振興想了想說道。
「廠辦主任與南方人簽訂合同，他能帶表廠子嗎？」董柏言很奇怪的問道。
「張啟義可是郭家父子手裡的看門狗，看了那麼長時間門，總得喂點骨頭不是嗎？」振興笑著說道但是裡面透露出一股濃濃的苦澀。
「嗯，明白了。」董柏言心裡暗道，正愁沒有靶子來打，這就送上門了，這個張啟義看起來不得民心，拿他下刀立立威順便也可以歸攏一下人心，再有隔山振虎看看郭氏父子的反應如何。心中暗暗拿定主意。
兩個人慢慢想起走著，不一會來到了那幾件廠房，車間的門半開著，兩個人走了進去。裡面電焊的火花冒著白光，發出單調的聲響，機器有氣無力的吭哧吭哧運轉著。
幾個工人看見振興進來了，放下手裡的活，走過來笑著說道，「蘇主任你怎麼來了？是不是見我們哥幾個沒煙抽，過來給我們散煙來了。」
「你們這群混蛋，一見面也不問問好，就急吼吼的要煙抽，沒有沒有。」振興笑著說道。振興原來是個車間的生產主任，與底下的工人關係處的不錯，再加上組織過幾次集體上訪，在光華機械廠的工人中比較有威望。
「蘇主任好。」幾個人笑著說道，然手將沾滿黑色油污的手伸了過來。振興笑著從兜裡掏出一盒四塊錢的白沙煙給他們散了過去，沒想到對方一把奪了過去，笑嘻嘻地說道，「誒喲，蘇主任抽上白沙了，最近發財了是不是？」
董柏言聽到這句話心裡有點發酸，一包四塊錢的白沙煙，在他們眼裡就相當於很上檔次的香煙，可想而知他們平時抽的是什麼煙，他們平時生活有多麼困難。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
「你們這群小兔崽子，給我留幾根，給我留幾根。」振興喊道，但是還沒等他喊出第三句，這包煙已經化整為零揣進了那幾個人油乎乎的工作服上衣兜裡。
「你們把我的煙拿走，我抽什麼啊？」振興有些哭笑不得問道。
「蘇主任你抽我的煙。」董柏言從手包裡拿出一包軟中華扔了過去，
「董老闆這怎麼好意思呢？」振興接過來臉上喜滋滋的笑著，將這包煙立刻揣進了自己的兜裡，然後很有成就感的看了看四周冒著綠光的眼睛，心裡暗道臭小子們，你們想都不要想。
「沒關係，你帶我來看廠房和設備，這是應該的。」董柏言淡淡的說道，眼光在廠房的四周巡視著。
「蘇主任這是？」有人問道。
「這時有人介紹給我，讓我幫著他找間廠房和設備想在咱們這辦個小廠。」振興笑著說道。
「哦，這樣啊！那你得找張主任，他管著這事。」其中一個人說道。
「其實也沒有那麼麻煩，他小舅子剛才還在這裡溜躂，找他也一樣，只要塞點錢，這裡的廠房和設備隨便用，那幾個南方人就是這麼辦的。」另一個人抽著煙滿不在乎的說道。
「你是說方繼順？」振興感興趣的問道。
「除了他還能有誰？那幾個南方人巴結他得很，我聽說前兩年還簽訂合同給廠裡像征性的交點錢，現在連合同都不簽了，只要給張主任和方繼順上點供，這裡的東西隨便用。」那個人接著說道。
董柏言看了振興一眼，兩個人的視線碰了一下，旋即分開。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這個消息確實嗎？」振興又問了一句。
「確實前兩天我還聽那幾個南方人談起過這件事情，我可真的是親耳聽到的。」
「謝了小兄弟。」董柏言笑了笑，從包裡又拿出兩盒軟中華扔給對方，「你的消息對我很有用，這兩包煙你們拿去分了抽吧！」裝出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謝謝董老闆。」那個人的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揣起一包煙，將另一包煙扔給了其餘幾個人。
「宏發你能不能帶我們去找方繼順啊？」振興笑著問道。
「這有什麼困難的，你們跟我來。」那個叫宏發的工人領著董柏言他們向車間裡面走去。那幾個人帶著羨艷的目光看著幾個人的背影，慢慢走回自己的尚未完工的活開始幹起來。
敲了敲門，「等一下」裡面傳來很不耐煩的聲音。他們在門外耐心的等著，耳朵裡聽見裡面傳來隱隱約約男女歡好的聲音，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將眼神轉到一邊。寡廉鮮恥，董柏言心中暗暗罵了一句。
等了半天門打開，裡面走出來一個滿臉風塵味的女人，看了眾人一眼沒有說話扭著屁股走了。
三個人走進去，看見裡面有個男人滿不在乎的提著褲子，房間裡瀰漫著腥臊的味道和女人身上脂粉香氣再加上沉澱已久香煙的味道，令董柏言和振興感覺到胃裡面很不舒服。強忍著噁心走了進去。
倒是宏發早已經見怪不怪，滿臉堆笑的走過去說道，「方老闆，蘇主任帶著一個老闆來咱們這裡看廠房和設備，想在這裡辦個廠子。」
董柏言看著對方，滿臉的騷疙瘩，一肥大的蒜頭鼻子上面還起了幾個小小的粉刺，就好像新鮮的草莓一樣。眼睛大但是沒有神，空朗朗的白多黑少，一看就是典型的淫邪之相，消瘦的瓦刀臉，更是將鼻子凸顯的醒目，似乎這個鼻子佔據了整個面門，讓人引起局部大於整體的感覺。
方繼順嘴裡叼著煙，斜著眼睛看了看董柏言，「是你要找廠房嗎？」
董柏言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並不是他不想說話，只不過怕一張嘴，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會衝進自己的胸膛，今天中午的飯想來也不是很香。
「嗯。」方繼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裝腔作勢的點點頭，坐回到椅子上，指了指對面的沙發，「那你坐吧！」
董柏言已經觀察到整個房間裡面沒有床，可想而知剛才那對狗男女，在什麼地方進行的戰鬥。強忍著心裡的彆扭，想委曲求全一下，可是心理這一關實在過不去。只好張開口說道，「方老闆是吧！我想知道這個事情你能作得了主嗎？」
方繼順滿不在乎的說道，「你說的不是廢話，如果我做不了主，就沒人能做主。」將雙腿放到桌子上，身體和椅子一塊搖來搖去，讓很擔心他的平衡能力。
「我想租一整間大廠房，要一套完善的機器設備，你能滿足我的條件嗎?」董柏言神情淡淡的問道。
方繼順的腿迅速放到地上，用那雙無神的大眼睛仔細看了看董柏言身上的穿著。對面的人一看穿著打扮就不是普通人，而且氣度不凡，那幾個南方人跟眼前的人比起來，簡直一個就是天上一個就是地上，這可是一個大主顧。一想到快要到手的粉色的大把大把的鈔票，心裡那個美。
大大的眼睛瞇成一條縫，更顯出鼻子的碩大。滿臉堆笑的站起身笑著對董柏言說道，「不知老闆貴姓啊？」
「我姓董。」
「哈哈董老闆抽煙，抽煙。」拿起桌上的煙盒取出一根，笑著走過來遞過去。
看了他的手一眼，笑著說道，「呵呵，方老闆不好意思，我抽不慣這個牌子的香煙。」說著從自己的手包裡拿出一包已經拆封的軟中華，拿出一根放到自己的嘴裡，點著氣定神閒的抽了一口。真是憋壞我了，這屋子裡的味道，比他媽的茅廁還難聞。
方繼順訕訕的收回自己的手，給站在一旁的振興和宏發扔了一根。這個人的派頭不小啊！看了宏發一眼說道，「董老闆你等一下啊！」
打開門走出去，宏發也跟著出來。
「宏發這個人什麼來頭，怎麼這麼牛啊？」方繼順問道。
「方老闆我也不知道，是蘇振興帶來的。不過出手真的很大方，剛才還沒幹什麼，就扔給我們三包軟中華，我看差不了。」宏發笑著說道。
「嗯，我明白了，我跟那幾個南方人說一說，這個月給你小子多發十塊錢，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幹活吧！」
「謝謝方老闆啊！」宏發笑著點點頭。
方繼順很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轉身走進房間。
「董老闆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方繼順從宏發的嘴裡得到第一手可靠信息，臉上的笑容更加歡暢。
「沒關係，不知道方老闆能不能做了這個主？我手裡活很重要，而且要趕工期，如果你這裡有困難，我在找別的地方，省得浪費時間。」董柏言的神情很平淡，但是話語裡面卻表現出高人一等的氣勢。對付這種人，越不把他放在眼裡，他越巴結你。對於琢磨人的心理，董柏言是很在行滴。
果然方繼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說道，「沒問題董老闆，只要你說出來，我們盡量滿足啊！我先出去打個電話，您稍等一下。」
董柏言沒有說話只是點點了頭，神情依舊淡淡的抽著煙，方繼順出去了。
「姐夫你覺得張啟義會上鉤嗎？」振興擔心的小聲問道。
「呵呵，你走著瞧吧！呆一會，你就出去，記住要和方繼順要中介好處費明白了沒有？盡量將我的身份誇大一些。但是語句要含糊，讓他摸不清我的來歷。但是我估計他不會給你，你裝出很生氣走掉就可以了。」董柏言胸有成竹笑著小聲說道。
振興眼睛裡閃著調皮的目光，笑著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看見方繼順合上電話便走上前問道，「繼順你看我給你打來一個這麼大的客戶，是不是有點好處費啊？」振興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對方。
「誒呀，振興你也知道租場地也不是我負責，而是廠子裡面負責，租金全部都要交到廠子裡，我一分錢也落不上。這些租金還要負責廠房維修，機器維修，最後剩不了三瓜兩棗。就算有剩餘廠領導也拿出去給工人們發工資了。你也算廠裡的老人，你得體會廠裡的難處不是。實在不行這樣吧！我跟領導申請一下，給你做點補貼好不好？」方繼順這段時間別的沒學多少，倒是官腔學了個十足，開口廠領導，閉口廠子，就好像他在為廠子廠領導分了多少憂似得。不用問，這一套肯定是從他姐夫那裡學來的。
「繼順我跟你說，這個人來頭很大，據說有上千萬的資產，我給介紹來這麼大的客戶，你怎麼也得意思意思不是，家裡的困難你又不是不知道。」振興帶點可憐的神情看著對方。
「振興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錢可是公家的錢，我做不了主，你也是老工人老黨員了，怎麼覺悟這麼低。是你家有困難我也知道，可並不是就你一家有困難吧！你得有點覺悟，為廠子奉獻是你應盡的義務。好了你先回去吧！你的事情我想上面反映一下，看看廠領導會不會特批給你做補助，如果有信了我找你好不好？」方繼順不耐煩地說道。
「姓方的，你別跟我來這一套，你想給就給，不想給拉到，少給我扯淡。問我告訴你姓方的，下一次在有人找我，我他媽的給你介紹過來，我蘇字倒著寫。」振興氣沖沖的拔腳而去，方繼順看著他的背影連連冷笑，你他媽的想從我這裡拿走錢，我吃什麼喝什麼，你想都不要想。走了更好，老子我說話更加方便。方繼順面帶得意的打開門走進去。
姐夫了事情還真神了，他怎麼會猜到方繼順不會給我好處費，邊走振興邊想。其實很簡單，如果給了振興好處費，這不就證明他方繼順在租金上上下其手了嗎？所以董柏言料定對方不會給振興好處費。
演這場戲，就是為了留下自己和方繼順單獨在一起，很有可能呆一會張啟義會過來，振興呆在這裡反而不美。